◎詹佳丽
你爱我如初,我陪你到老
◎詹佳丽
79岁那年,张允和回忆往昔,写下一首《温柔的防浪石堤》。彼时夜凉如水,窗外月色皎洁,照亮屋中人含情的眉眼。搁下笔后,张允和来到卧室,黑暗里只听得那人浅浅的呼吸声,如清风抚过碧水,搅动一池柔波。她脱了外衣,紧挨着他躺下,未几又翻过身来,将头埋入那方温暖的肩窝,这才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有蓝天碧海、浪涛拍岸,还有两个人并肩走着,步伐轻轻,似要走完这一生。
那是1928年的秋天,张允和考入中国公学,与同在上海念书的周有光不期而遇。
两人算得上是故友,张允和读中学时,同周有光的妹妹交好,经常去周家做客。那时的允和不过二八年华,却才情非凡、妙语连珠,深深吸引了周有光的目光。但之后学业繁重,允和来的次数渐少,两人的联系也止步于这几面之缘。
图/三 木
三年过后,当他再次见到她,惊觉昔日青涩的少女已出落得袅袅婷婷。她微笑起来仿佛漫天星辰皆坠入眼眸,闪烁着动人的光彩,让向来温文儒雅的周有光着了魔。自此以后,他便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两人初次约会是在吴淞江边。他与她并排走着,踏过小路,穿过红桥,又经过农舍前的草堆。矜持令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一路上谁也没开口,却在偶然对望之际默契地微笑。
行至江边海口,远处长云垂地,晚霞散发着绮丽的光芒。两人踏上防浪石堤,她走在前,他跟在后,夕阳将一双影子拉得很长。周有光寻了方较为平坦的石块,而后取出手帕铺于其上。张允和缓缓坐下来,本想保持些距离,却因石头倾斜,不得已与他紧紧挨着。这一刻,她清晰地听见了他猛烈的心跳声。
青鸾到捻玉:我是个新人写手,也是一枚资深风筝,想同月下婵娟那样用温柔的笔触去书写委婉心事,虽然还有很大距离,但我会努力。(余小墨:我就喜欢你码字的样子)
过了许久,周有光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一本蓝皮小书,向她递来。张允和接过,见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其中夹着一枚书签,她低头去看,霎时羞红了脸。那一页写的是恋人相见,深情拥吻。她偷偷瞄他,正对上他狡黠的眼眸。后来他将书放回口袋,却悄悄牵起了她的手。直到张允和的掌心布满汗珠,周有光才松开,又取出一方手帕温柔地为她拭去。他们并肩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
很多年后,张允和在《温柔的防浪石堤》中写道:“当她的第一只手被他抓住的时候,她就把心交给了他,不论人生的道路是平坦还是崎岖,他与她总要在一起。”她的命运自此紧握在他的掌心。
1933年,周有光与张允和成了亲。婚前他给她写信:“我很穷,恐怕不能给你幸福。”她毫不介意,只坚定地回道:“我若嫁人,必定是嫁与你。”
叶圣陶先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周有光终究成了那个幸运的人。
婚后,他与她相处融洽,琴瑟和鸣。
平日里,周有光喜听西洋音乐,张允和喜听古典乐曲。《逝年如水》中,周有光回忆:“结了婚,她听中国音乐我去参加,我听西洋音乐她去参加。”他们默契地包容着彼此的喜好。
他温文尔雅、慢条斯理,她活泼率真、干脆爽利,本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却恰好互补。相伴数十载,他们彼此包容,任光阴流逝,始终相爱相知。
战乱期间,周有光携家人四处避难。流离途中,六岁的女儿因患恶疾而夭折,未过多久,儿子又被子弹击伤,经过手术抢救,这才保住性命。接踵而至的噩耗令周有光心力交瘁,夜不能寐。深广的黑暗里,张允和抱住微微颤抖的丈夫,将头埋入他的肩窝,清雅的香气自发梢散开,他轻轻嗅着,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
那段艰苦的岁月里,他与她相互扶持,共渡难关。之后许多年,每当他遇到重大打击,总会想起她的笑容和怀抱,像一盏明灯将他的心照亮。
晚年之际,周有光与张允和依旧恩爱无比。他会与她一同前往花园中读书,清风掠过,吹乱她鬓角的发丝,他便走上前去,轻柔地为她整理妥帖。她抬头望去,见那人细纹密布的面庞上满是宠溺的笑容,恍惚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张允和钟情昆曲,时常参与社团活动,周有光总会陪在她身侧,如年轻时一般形影不离。
每日清晨与午后,他们总会坐在桌边,举起盛着红茶或咖啡的杯盏,相视而饮。周有光在回忆录里称其为“举杯齐眉”,这个习惯,两人保持了很多年。
张允和爱好颇丰,她研究昆曲,主编刊物,且勤奋好学,86岁那年还主动“拜师”,请周有光教习电脑知识。
某天,张允和欲用电脑给大姐张元和发送信件,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出“亲爱的大姐”中的“爱”字。周有光推门而入时,见她嘟着嘴、跺着脚,扑哧一下便笑出了声。张允和听了挑了挑眉,嘟囔着说:“周有光,这个‘爱’字打不了,我爱不了了怎么办啊!”语气娇嗔,一如豆蔻少女。
问题解决后,周有光坐在床边,注视着张允和敲击键盘的身影。他忽然忆起六十多年前,吴淞口边的防浪石堤上,当他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时,她微微背过脸去,垂落的发丝盖住羞赧的面庞。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在他心底依旧是那个娇美可人的姑娘。
这一世,他只愿与她平淡相守。
然而天意弄人,2002年8月,张允和突发心脏病逝世。她离开的那天,将长长的白发辫盘在头顶,身着藏青色外套,对襟中式背心,再配上一双绣花布鞋,梳妆完毕后,还拉着周有光问好不好看。
好看,当他紧握着她冰冷的双手时,仍喃喃着赞美。
眼前的女子安静地睡着,唇边似还带着笑意。泪水自周有光眼中不断涌出。
张允和的离去令周有光备受打击,半年过后才渐渐恢复,他振作精神,将爱妻的遗作整理出版,留作纪念。朋友来访时,见周家小屋仍保持着允和生前的模样,只是沙发后的五斗橱上多出一排放大的相片,相片中是各个时期的张允和。
百岁那年,周有光出版了一本回忆录,谈及与张允和的感情,他形容那是“流水式”的爱,经久流淌,润物无声。相伴七十载,他们早已融入彼此的骨血。如今,111岁的周有光仍守在这明媚的人世间,以他的双眼代她去看那春花秋月、夏荷冬雪。
多情人不老,唯有爱可超越生死,抵得住漫长的岁月。
青鸾到
十块:我就是喜欢小恋,没有原因。(阮软:哎哟喂,这么红果果的表白,俺的小脸儿都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