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星
对传统文化的挖掘给了郝建涛多重启发,过去勤奋的艺术家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生活:他品茶赏茶、游山玩水、结交各行各业的有趣朋友;他读书写字、兴趣广泛。虽然他最推崇的艺术家是宋徽宗,但是郝建涛可没打算玩物丧志,超越沈周,成为活到100岁的艺术家是他的超级梦想。
BM=BIZMODE
H=郝建涛
BM:你为什么喜欢这种有禅意的传统文化的表现手法?
H:说起来我的学习经历还蛮复杂的,我高中的老师是画油画的,当时我就觉得油画表现力很强,很有冲击力,也很洋气,我就开始调油彩啊,自己做底子啊,我觉得那个过程很好;但是考大学时误打误撞进入国画系,4年也没有培养出什么感觉,后来又上了油画西系的研究生。我的研究生导师虽然是油画系教授,但是他对国画非常喜欢,只要有国画大展,他全部都要去看,而且叫我一起。看画之前你要查资料吧,要看书吧,就这样慢慢融入到国画的创作里。2013年我觉得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关键的坎儿,在上海博物院第一次看到宋徽宗、董源的原作。这些最顶级的国画作品,我觉得太棒了,而且影响了我这几年的创作。
BM:那现在你的体系是以油画作为载体,但是内容或者是精髓里会融入一些国画的主题、元素?
H:我现在对材料的概念,不像以前那样很强烈了。从2009年开始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我要建立一个我自己的一个文化根基。
BM:你是那种很勤奋的创作者吗?
H:我一直很勤奋。但是我后来认识了很多生活中可以一起玩的朋友,对画画这个事有了更多理解。它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人应该放松下来,从各种东西里汲取养分。而不是说我要定一个方案,我要创作一个什么样的作品出来。
BM:不是为了创作而创作?
H:对。现在我的作品和我的生活结合得很紧密。甚至我生活中发现了什么,有什么转变,在我的画上都会有呈现,有表达。以前是争强好胜要画出一张好画的心态,现在都慢慢放下了,就是说现在画画是我表达生活中各种情绪的一个途径。而不是去完成一个展览,去完成一张画,或者是去做一个艺术家。
BM:这次展出的“(huò huò)发发(bō bō)”是什么样的一个系列?还是延续上一次“混之往”的风格?
H:对,和上次的系列应该是一脉相承的。但是我觉得我这两年进步很大,上一次展览时,我觉得所有的画对整个展厅撑起来的力量是不够的,但是今年我觉得我还可以。
BM:“发发”有什么样的出处和含义?
H:这个名字是我爱人取的,出处是《诗经 卫风 硕人》里写道“施罛濊濊,鳣鲔发发”,“濊濊”是形容打渔往江里撒网的时候网接触水的那个声音。这种声音大家可能都没听过,但是可以想象,是很幽微的,很静的声音。然后“鳣鲔发发”呢,“鳣”就是我们说的鳝鱼,“鲔”就是金枪鱼,“发发”就是大鱼的尾巴击水的声音。我这次的题材和水的关系还是蛮大的,你看不到声音,但是这两种声音跟我的画的气质蛮通的。
BM:这次展出的哪幅作品是你自己比较满意的?
H:我觉得今年最有突破的是大画,《混沄之往》。我以前画得很拘谨,太想画好,抱着这个心态去画的话,可能很糟糕,往往是用力过猛。《混沄之往》大概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面对这样一张很大的画,反而轻松容易画,我以前很怕画坏,现在觉得画坏了也没什么,逐渐地不会去过分追求完美。
BM:个展现场以茶会友、以茶聊艺术的方式很特别,这是你特地安排的?
H:是的,茶具、茶叶都是我特地带过来的。喝茶是除了画画以外,另一个我最喜欢的事。我第一次喝岩茶是在我一个朋友那儿喝的老红梅茶,第一口下去,我觉得,这是文征明的小楷。为什么呢?因为这种茶非常锋利,像他的书法骨架非常明显,又很清雅,刀砍斧,但是又有很柔的一面,和他的书法给人感觉是一样的,尽管很厉害,但是又很厚。
我评判好茶的标准就是口感很明显,比如说这个到了文征明,那个就可能到了李成了,那个就到了北宋了。如果稍微飘渺一点稍微更亮一点,可能就是唐寅的画。我看的某一张古画,或者喝的某一泡很好的茶,这些都是有关联的。
BM:所以可能你学国画是误打误撞,但是学对了。
H:对,现在国画肯定是我最喜欢的,并且我平时也在画。我现在基本上每天上午写字然后画点基础的,下午和晚上有8个小时在工作室,一般是吃了午饭到工作室之后先睡会儿觉,睡醒之后就开始画画,然后画到吃晚饭,吃完饭再睡个觉,然后再画。
BM:我看到你会推荐一些你平时看的书目,上次还看到你推荐了《安持人物琐记》。
H:哦,是,那是很有意思的一本书。我近几年会看一些和画评画史有关系的书。前一段时间我看了张葱玉先生写的《怎样鉴定书画》,这本书的校订和整理,一个是王世襄,一个是启功。后来,王世襄、启功也成了大家。他们当时是对着一些很厉害的原作在学,但现在我觉得幸运的是我们去博物馆也能看到原作。只不过你可能需要用10年以上去看懂它们,在画作里去体会,这样才能进到文化体系里面。近几年中国元素的艺术作品蛮多的,但是真正能够和我们的文化系统结合得比较紧密的,或者那种趣味性高的,我觉得还是蛮少的。
BM:为什么你们的工作室会叫否否斋?是你起的名字吗?
H:否有不的意思嘛。当时我觉得很多事要戒骄戒躁。也是对自己的一个忠告吧,因为确实人会有很多多余的想法。
BM:你会经常回头看自己以前的作品吗?
H:我会往回看,觉得惨不忍睹。当然每一次我都会尽全力创作的。包括我最早毕业的时候,画胖娃娃的眼睛是重叠的,隔几年我觉得“哇好俗啊,怎么这么画啊”,但是又隔几年我再来看,觉得当时那种天真太难得了。所以我觉得每两年或者每几年,你作品肯定是有变化的,就是因为你在活着。我经常和我的朋友聊,我说我有一个很宏伟的目标,就是要活到100岁。
BM:一个艺术家一直创作到100岁,那真是很难想象啊。
H:让我很感动的一次是在苏州博物馆,看沈周的个展,有一张扇面,我看到之后就心里一震,我觉得这个画家画完这张画之后肯定不久就死了。果然,边上一个注解说明这是沈周82岁时画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所谓的“老”,那是人的一种气息,这个人的气息很微弱了,但是比例很雄壮,这个很难用语言来表述。
BM:你的作品包容着东西方两种文化,你是怎么理解两者的区别的?
H:东方讲究的很多地方和西方还是很不一样的,西方可能燃烧的东西更多一些,我们克制的、内敛的更多一些。宋代有个题材叫寒林图,画的其实是初春,但是树是很枯的,底也很枯。但你感觉这个画很苍韧,这种苍韧是表达一种生气,经过一个冬天的收藏之后,树木春天要发芽,所以寒林图又叫“早春图”。这是中国人对生的理解,发芽的那一刻,“生”就已经有折损了,所以要表现发芽前的一个临界点。
我的画里面用的一些色也是这样,其实刚开始做底子的时候是很脏的,那种腐烂感是很强的,但是最后我会用很亮很亮的色来提。
BM:“祥瑞之外”系列作品有很浓郁的中国民间习俗风格,你怎么看“祈福”这件事情?
H:以前我看很多人家挂福禄寿喜,挂牡丹啊,觉得这些人很俗。但是人到了一定年龄看法会变,我觉得人越有经验,世间的未知会觉得越多,才知道人定胜天绝对是假的。“祥瑞之外”这个系列就是说古代这些关于祥瑞的作品,其实是间接地表达痛苦。有遭遇的人,才知道自己很弱,才会祈求祥瑞,这时往往是他其痛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