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仕江
草地对于当过兵的我来讲
只是一个遥远的地名
可每当它出现在诗人笔端
或者歌者音符里
我都能闻到它燃烧的
嗤鼻的滚烫的体温和余香
甚至还有血的味道
那是谷娃子带伤的血
是战友们一路流淌的血
遗憾的是我无力帮你包扎伤口
可你忍着疼痛的伤不仅替战友包扎伤口
也用敌人的身体填补草地伤口
在千遍万遍读不完的长征诗卷里
阳光与雪水遏止不了血的沉痛漫延
月光追过的风
每一缕都缝补着草地到延安的距离
那是一个战士从故乡到战场的距离
站着睡觉的马匹一眨眼
看见篝火中赶路者闭上的眼睛
惊天动地的嘶鸣如山河破碎
你咬破嘴唇不哭 你
每掩埋一位离乡者的尸骨
像是习惯了带着故乡上路
那充满荆棘的征程每一步都心如刀割
从此草地成了我驻足凝望的地方
干枯得近乎热烈的草儿
好比一个孤儿蜡黄的面孔
一粒从故乡出发的谷子
穿着自己用布条与草绳打的草鞋
穿越尘埃穿越风雪
穿越死亡
长征再长没有你的脚长你三过草地
踩过一个又一个没有星光的长夜
终于在陕北的窑洞里生根发芽扬花结穗
一粒谷子的梦想多么锋芒
可在你的人生履历表上只有战士和班长
与你同期入伍的战友早已是团长旅长
可职务高低从未影响一个战士的渴望
你渴望成为一发勇猛的子弹
是子弹就会在黑暗中锃亮
是子弹就该去前方
是子弹就要射向敌人的胸膛
来自五湖四海的战士们都这么想
换作我也会这么想
幸好班务会上有人修理了你的思想
前线杀敌与后方警卫都是保卫延安
从此枣园有了两个辨识度清晰的声音
一个是来自湖南湘潭的湘音
一个是来自四川仪陇的川腔
在许多人的经验里
只要看见你的身影
总能见到毛主席
所有的形影不离就像星星与月亮的距离
一辆华侨赠送的汽车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日晒也好雨淋也罢风风尘尘
在你心里保卫好毛主席与保卫延安一样重要
多年以后
我一次次走过你穿越的草地
说着与你同样的乡音
而你却早已生活在别处
如果我的诗歌能够抵达你的延安
何必奢求那么多远方
在湘音浸渍的土壤里
你读书识字学文化
在北风萧萧的寒夜里
你把孤独当作了一枚烈火燃烧的炭
除了站岗送信劈柴开荒种地收庄稼
你还帮那些头裹白毛巾的乡亲担当困难
你用忠诚诠释着一粒谷子与一枚炭的内涵
就像我此刻用冥想诠释你在一张纸上的分量
喜鹊在枣树的枯枝上
吻到了第一缕绿色的喜讯
延安的冬天太冷可你从不怕冷
你脱下衣服为毛主席陷入泥潭的车解围
你让主席读懂了战士的真诚与奉献
这也成为你
由通信班长到一名警卫的重要转折
你的心里不仅装着主席的安危
还有炊事班哑巴脚趾缝上肿胀的伤口
那位从长征途中一路跟随红军的哑巴
也是你用方言温暖出门在外的牵挂
你用老家的草本为哑巴疗伤
哑巴每次去找你遇到主席就要握手
哑巴用大拇指对主席不停表达
主席懂了哑巴的意思哈哈笑了
后来 谁都不可以阻止哑巴与主席握手
虽然那不是谁都能幸运地握手
可那注定是星星与太阳的约会
那是两个世界的深情相拥
是无声胜有声的光阴温柔
谷娃子 我的兄长
我多想去延安见你一面
如果不在窑洞前孤独地站岗
你在战场上早已是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猛将
照样可以当连长营长团长甚至旅长
可你静静地承担了普通与平凡
我从草地来到你的故乡
那些披着谷雨的秧苗很蓬勃
而我在人群中却一直沉默
你朝北的窗是否长满了灿灿的星斗
你存放心中的那一枚红五星帽徽
能否借我挡一挡风吹的尘埃与人生的雾霾
我知道那是你一路珍藏的信仰
可它真的也是我最需要的营养
是满世界都需要的营养
责任编辑/兰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