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大钞砸到你

王彪

钱德福今年45岁，是五矿钢铁工厂的一名工人。这天他骑着电动车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去上班，不想就在他走到长征路拐角处的时候，被一位戴着墨镜、容貌冷艳的年轻女子拦住了去路。陌生女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钱德福，然后冷冷地说：“你是钱德福吗？”

钱德福心里很惊讶：“我的亲戚邻居同事朋友中好像并没有这位年轻女子，我并不认识她。”就说：“我是钱德福，请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钱德福这么一问，那年轻女子说：“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身份证吗？”

那女子没有理睬钱德福的提问，居然还要看他的身份证，这下可把钱德福给惹火了：“你看我身份证干什么？你是警察，要查户口啊？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让你看我的身份证？这是我的隐私，我有权利拒绝你……”

年轻女子看钱德福有点急了，连忙解释说：“噢……钱先生对不起，因为有一笔钱是你的，我们需要看你的身份证核实一下，以免给错了。”

“有一笔钱是我的？什么钱？多少钱……”年轻女子的这番话，一下把钱德福给弄蒙了，但是当他听到有一笔钱是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很爽快地从钱夹掏出身份证，递给了那年轻女子。年轻女子仔细地看了看身份证，确认对方确实是钱德福后，对钱德福冷冷一笑，然后把身份证又递了他。

接着年轻女子从包里掏出一叠被封条缠着的崭新百元大钞，“啪”的一声迅速砸在了钱德福的左脸上，大声说了句：“这钱是给你的！”然后就快速地拦了辆出租车，从钱德福的视线里消失了。

这叠钞票虽然不厚，但砸在脸上，钱德福顿时像被抽了一巴掌一样，左脸刷地一下红了，仿佛受到什么奇耻大辱。但是看看地上崭新的那一叠钞票，他的心又定了下来。他连忙弯下腰捡起那一叠钞票，都是面值百元的钞票，足足有20张，几乎是钱德福一个月的工资了。看着这钱，钱德福感到很奇怪。那女孩是谁？她为什么要给自己钱？让钱德福更奇怪的是，她又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给自己钱？

钱德福正在思考这钱和年轻女孩的来历的时候，在他旁边的一个人说：“哥们，你认识那女的吗？”

“不认识？”钱德福摇摇头说。

“那她怎么把一叠百元大钞砸在你脸上，不砸在我脸上呢？”那人接着说。

“她脑瓜进水，有病吧！”看着身旁人羡慕的神态，钱德福看着这钱嘿嘿地笑了。

虽然钱德福的脸被钱砸了，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尝到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的滋味。晚上下班的时候，钱德福把这件事情给妻子桂芬说了一遍，不想桂芬却高兴地说：“钱是好东西，管他那个女的是谁呢？只要有钱给我们，她拿再多钱砸我们，我们都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就这样，钱德福在惊喜和好奇中度过了一个星期。为了庆祝这从天而降的惊喜，钱德福决定好好地改善一下伙食。这不，他和妻子桂芬从菜市场买完几大袋菜回家，刚走到菜市场中间的老怪鲶鱼坊的时候，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上来。

和上次那年轻女子的表情、神态、语气简直一模一样，“请问你是钱德福吗？”那男子冷冷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钱德福惊奇地说。

在年轻男子确定钱德福身份后，他说：“这些钱给你！”和上次那个年轻女子砸钱的方式一样，那个年轻男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叠百元大钞，迅速地砸在钱德福的右脸上，然后比上次那个年轻女子的动作更快，在钱德福夫妇发愣的时候，年轻男子就飞快地消失了。

当这叠钱“啪”的一声砸在脸上的时候，钱德福仿佛又被人打了一巴掌，脸刷一下红了。顿时，那叠百元大钞撒了一地，钱德福被这突如其来的钱砸得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愤怒。说高兴吧，这些钱就像从天上白掉下来一样；说愤怒吧，这些钱每次都砸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被打了重重一耳光似的。

当钱德福正在思考这些钱的来历时，他的妻子桂芬连忙说：“德福，看你那傻样！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呢？你没看到这些钱封条开了撒了一地啊？快捡钱啊！”

经妻子这么一说，钱德福赶紧把买的这些菜都放在地上，飞快地捡地上的钱。钱都捡起来后，桂芬数了一下，30张百元大钞，比上次多了1000！一叠钱撒一地，又是用与众不同的方式给这些钱，周围的人也都很奇怪，问：“德福，刚才往你脸上砸钱的那男人是谁？他为什么往你脸上砸钱呢？这下你可赚大了啊……”

“不认识，不过他估计有病！”钱德福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听钱德福说他并不认识那男人，周围的人都很感叹，这钱为什么就不砸在自己脸上呢？大伙都很羡慕钱德福，都说钱德福走了狗屎运。

钱德福回家后，越想越奇怪，这钱到底是谁给的呢？每次给过钱后，那砸钱的人都快速走了，他们又会是谁呢？他们给自己钱的目的是什么呢？钱德福早年丧父，是母亲艰难地把自己拉扯大，早年因为自己家穷，父亲那边的亲戚早已和自己断了来往，不来往已经十来年了，不可能是父亲的亲戚。而妻子桂芬的娘家也不是很富有，也不可能是她娘家的亲戚。钱德福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想了一遍，但又一一排除了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钱的可能性……

钱德福被人往脸上砸钱的事情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即使是被砸破了脸，很多人也希望被这“幸运之神”砸一次，体验天上掉馅饼到底是什么滋味。这好事传千里，不知是谁把这事情爆料给了市电视台的新闻播报栏目，这新闻播报栏目为了取证还真派人来到钱德福家采访。

新闻播报记者孙军在确认钱德福被“幸运之神”一连光顾了两次，并且钱的数目还有递增的趋势后，他一再追问钱德福那人是谁，可是钱德福每次都很尴尬地回答他不知道。孙军看钱德福确实不知道是谁向他砸钱，就转换了采访角度。

“钱先生，请你再回想一下，你是不是以前做了很多好事，例如给四川灾区捐了很多钱，或是帮助过哪位鳏寡老人，抑或是自己奋不顾身救过别人的命……等等，而那些人感激你想报答你但怕你不肯接受，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报答你？”孙军很具体地问了钱德福一些提示性问题。

记者孙军的问题虽然带有提示性，但是钱德福在四川捐款时，就捐了100元，还是单位强调必捐的；自己家因为父亲早丧家庭贫穷，也没救助过什么鳏寡老人；说起救别人的命，钱德福是更没有救过，他生性懦弱，平时在家里媳妇桂芬说一不二，就是有这个救人的心也没那个胆……

钱德福仔细地想过记者所有提示性的提问后，惭愧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这人真没做过什么好事……”

孙军对钱德福的采访，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可是孙军在这一个半小时的采访里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不知道”“没有”“不可能”“绝不是”之类的否定回答。这次采访，孙军也是带着满脸的疑惑悻悻而去。

第二天，关于钱德福的报道《是谁扔下的馅饼？》在市早报的头版刊登了出来，从报道中可以看出，钱德福的背后肯定有个神秘的故事。

此报道刊登出来后，不同的人持不同的观点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有的人说钱德福肯定是做了很多好事但他不肯承认积了大阴德；有些人说这件事很可能是某公司一项调查，先让钱德福高兴几天，等调查完了还得把钱收回去；还有些人说是钱德福的炒作，天下哪有白捡钱的美事，肯定是钱德福为了想出名，自己找人往自己脸上贴的金，然后趁机炒作自己，让自己成为“红人”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总之，很多人都对这件事情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不管是赞扬钱德福还是批评钱德福，事实上钱德福一夜之间已经成为本市的名人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钱德福这天刚从五矿钢铁工厂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钱德福的去路，和前两次一样，那中年男子确定钱德福身份后，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一下砸在了他的脑门上。不过钱德福这次吸取了上两次教训，他这次并没留恋那叠钱，而是立刻上前揪住那人说：“你不能走！为什么用钱砸我？我并不认识你，你和前两个砸钱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是谁？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那中年人被钱德福拉住后，挣了两下看不能脱身，便说：“同志，给你钱你还不乐意啊？有钱拿就得了呗，何必问这么多？”

“有钱拿，哼，有这样给钱吗？既然给我钱，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们的身份？既然给钱为什么往我脸上砸？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拉你去公安局！”钱德福终于爆发出了这些天的压抑。

看钱德福死活不肯放手还要拉自己去公安局，纠缠了半小时后中年男子只得说出了真相：原来中年男子是受新蓝服饰公司总经理魏正山的委托，拿着这些钱来砸钱德福，说砸完钱德福这些钱就给他了，而自己能得到200元的酬劳费。中年男人刚开始听了也很奇怪，用钱来砸人，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过。他想问魏正山为什么？但魏正山让他只管照吩咐做，不要问那么多。接下来就是砸完钱被钱德福拉住的情景了……

说起那魏正山，他可是本市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他不但开了个服装公司，而且本市百分之五十的超市也都是他投资开办的连锁店，资金非常雄厚。

“那魏正山并不认识自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什么要用钱砸自己啊？难道他钱多了花不完才故意砸自己的啊？但是为什么他用钱砸我的脸而不砸别人呢？”钱德福心想。

钱德福越想越奇怪，他当即拉着那中年男人去蓝宇服装公司找魏正山问个明白。钱德福来到蓝宇服饰公司，但蓝宇公司秘书小李说恰逢魏总在省城医院陪伴住院的母亲，当天不能赶回来。

钱德福等了半天没见着魏正山，就回家了。回到家后，钱德福把今天抓到那个砸钱的中年男人的事情告诉了媳妇桂芬。桂芬听了非常生气，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人家给你钱你就收着，那么多事。这下好了，看看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事！哎，就你那点钱，我们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

钱德福一听妻子要发脾气，马上说：“我去找魏正山就是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往我脸上砸钱。你没看新闻报道吗？如果他是要整我，我一定要主动出击；如果是要感激我，我也要让他换一个方式，没准他会一次给我一大笔钱呢。”

妻子桂芬听了觉得有道理，说：“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找魏正山，看看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第二天上午11点，钱德福和媳妇桂芬来到魏正山的办公室，魏正山正好在办公室。于是，在说明原委之后，魏正山让秘书放钱德福夫妇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们好！你们就是钱德福与田桂芬吗？我等你们很久了。”

“等我们很久了？你凭什么…”钱德福开始语气比较愤怒，但是转而觉得不对，接着说，“这些天我老是被你派的人用钱砸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先坐，”魏正山指着前面的椅子说，“看看这张照片。”说着魏正山将自己桌上的相框反转过来。

钱德福接过照片随便用眼扫了一下，照片上的后排是魏正山夫妇，前排是一个小孩和老太太，很显然，这张照片是魏正山的全家福。“你让我看你家的全家福照片干什么？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田桂芬先说话了。

“是啊，你的全家福和你用钱砸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钱德福一副不解的样子盯着照片看了看，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魏正山冷冷地笑道：“钱德福，那是我的全家福不错，不过你真让我感到悲哀，你再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人！”

钱德福和媳妇桂芬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那个抱孩子的人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咱妈？”钱德福说。

“不可能，咱妈都失踪10年了，怎么可能在本市呢？要是在本市她肯定回家的。”桂芬说。

“就是咱妈，就是咱妈，你看咱妈左脸上有个痣。”钱德福说。

仔细地看了一会后，果然，钱德福夫妇确信那照片上的人确实是自己10年前失踪的母亲。不过钱德福很奇怪，魏正山怎么会和自己母亲在一起呢？难道是母亲一直瞒着自己，她有巨额财产，她把自己的财产都给了魏正山？难道那砸自己的钱是母亲出的？抑或是自己和魏正山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总之，一时间钱德福心中有许多想法……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是我妈，真是我妈。我妈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照全家福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德福问。

“是你妈，你当她是你妈过吗？是你妈，这10年来你照顾过她吗？那不是你妈，是我妈！钱德福，你该醒醒了，难道这时你的心里还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吗？”魏正山愤怒地说。

原来，10年前，钱德福的老婆桂芬下了岗，儿子上学也需要花钱，家中还有个没工作白吃饭的妈，全家的开销仅靠钱德福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很困难。桂芬就天天说老太太没用，不能挣钱还花家里的钱，有时钱德福也跟着妻子抱怨。老太太不想拖累家里，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到劳务市场找工作，恰巧碰到了在找保姆的魏正山。老太太出走后，钱德福就象征性地向街坊四邻找了一下自己母亲，从此再没找过。

魏正山从老太太口中得知，老太太无儿无女，是个鳏寡老人，魏正山非常同情，就把她领到了自己家照顾自己3岁的孩子贝贝。老太太到魏正山家后，把家整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而因为魏正山早年便失去了父母，从小跟着姐姐长大，在他眼里，老太太不仅仅是个保姆。

有一次，魏正山夫妇去外地出差，贝贝突然得了急性肠胃炎需要开刀，老太太急忙把孩子抱进医院，老太太把自己的钱都垫上当医药费，可还是不够。医生说不够不给动手术，看着床上挣扎的贝贝，老太太给医生下跪，哭着让他们先给孙子做手术，并保证手术后把孩子父母叫来就能给钱。医生们被老太太感动了，就破例给贝贝做了手术。

魏正山夫妇回来后，得知为了救贝贝老太太给医生下跪的事情后，非常感动，就把老太太当做了自己亲妈。但是随着老太太岁数越来越大，她仿佛有什么心事，整天闷闷不乐。魏正山仿佛也看出了老太太有心事，就问老太太需要什么吗？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但老太太总是摇摇头说没什么事情。

一个月前，老太太病了。魏正山赶忙把她送到省城最好的医院。最后老太太告诉魏振山，其实她不是鳏寡老人，她儿子叫钱德福，媳妇叫田桂芬，当初是因为儿子媳妇骂自己没用不能挣钱，怕拖累家才离家出走的，如今自己老了却想看看儿子媳妇和孙子了，并且越来越想见见他们了……

魏正山知道老太太离家出走的真相后，非常气愤。钱德福居然为了钱不去寻找自己离家出走的亲娘，所以魏正山就找了几个人拿着百元大钞轮番砸钱德福的脸，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唤醒钱德福做人的良知……

听完这些，钱德福夫妇俩羞愧地立在那里，低头不语。接着，钱德福问道：“我妈现在在哪里？”

“我给你的那几千块钱要是你们还没有花完的话，就用这些钱去看看她老人家吧。”魏正山突然悲痛起来，“钱德福啊钱德福，难道钱砸到你的脸上你不觉得痛吗？咱们什么都可以丢，但是孝道不能丢！”

“好了，你们走吧，我会让司机送你们去医院。记住，不能说是我找到了你们，要跟老人说是你们终于有了老人的消息，就马上赶来了。老人一直在惦记着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