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王信国
白日子黑日子
新疆◎王信国
高高抬起来,才能深入泥土。
那些僵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而寒冷的冬季已经拉开序幕。
坎土曼走过冬季。当走过一棵红柳时,我的胸膛尘土飞扬。我的手心汗水淋淋。在一块块条田里,那高高举起的坎土曼,让西域充满艺术的元素。
一双手的力度,让庄稼从春走到秋,走得颗粒饱满。
现在,坎土曼很少抛头露面。在夜深人静时光芒闪烁。
与农业无关的光芒,照亮水墨一样诗意的村庄。而与劳动有关的光芒,被岁月珍藏。
坎土曼走过冬季,走过铁器依恋泥土的记忆。
茶以河流的名义,在我的指纹里停泊。
河岸的胡杨不言不语。一块鹅卵石在另一块鹅卵石上安身立命。
听茶,与色彩有关;与血液有关。赶路的骑手,在马背上春风满面。
听茶,与萌芽有关;与鸟鸣有关。挥鞭的牧羊,在鞭哨里聆听草原的呼吸。
布鞋,竹筐,长茧的双手,一把弯镰编织的时光,在我的第二根肋骨上抚琴。听茶,听朴实的日子;听人之初的真善美。
雪那么轻,那么静,从天山到毡房,谁也不会察觉。
牧道,像一条飘带,像一条逃亡的河流,在马背上延伸另一片草原的春天。
马背上的冬天,很漫长。让一匹马跑不出一株草的记忆。
牧道,不是动词,也不是形容词。牧道,是一条脉络。
流动的不仅仅是血液、牧歌、河流、冬不拉的弦音,还有在骨头上赶路的羊群。
一朵花累了,它无法在奶茶煮好前,散发芬芳。
马背上延伸的牧道,最后一只羊留下背影,一支牧鞭被雪埋葬。
故乡,在一本书里模糊。发黄的泥土上,一头牛很具体。
一头牛以劳动的名义,扶起匍匐的村庄。
老榆树站在记忆里,想说些什么,又把心事托付给一片片叶子讲述。
河流如述。一把古琴,打开时光的壳。谁的吊兰花,在清晨与黄昏开得正旺。
白色,一位女子的德行,那么清澈。如水。如岁月。
河流如述。风躲在胡杨身后,等待时机,把自己捐给远方。
这是书本里的故乡,河流如述。水拥着水,让河流签名。
河流如述,一条河躲在一滴水中,筹划新的行程。
反正拦不住离去的光阴,不如在白日子黑日子里,把花开之门打开。
白日子黑日子,十万杏花在天亮前,一遍遍彩排绽放。
它们用白色的花瓣,测试外面的温度,然后打开春天的门。
白日子黑日子,一个人的脚步不会远过故乡。
在杏花绽放前,高过树枝的风,低过树根的河流,都来过又远去。
只有一只蜜蜂,还原一朵杏花的记忆。
记忆,像一支神笔,让一切黑暗、忧伤、凋零、苍白,变得鲜活、阳光、绚烂。
白日子黑日子,一朵雪花轮回成一朵杏花。
一峰骆驼那么孤单。它踩着月光回到沙漠腹地。
西域的月光很薄。薄得像盖在新娘头上的薄纱。
一峰骆驼,踩着月光回家;踩着青草的梦呓;踩着雁阵来不及带走的忧伤。
回家的脚步,与水那么远。干旱,一粒沙子习惯了,一峰骆驼无话可说。
苍凉之美,撕裂大漠的肌肤。那些离水源最近的草种子,像一个个未出世的婴儿,把第一声啼哭藏在一片雪花里,等待一峰骆驼踩着月光回家。
昏睡的植物与醒着的植物,向过路的云,讨要渗透雨水的春天。
一峰骆驼,风尘仆仆,踩着月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