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卯旭峰
坐在古驿道聆听历史(外三章)
贵州◎卯旭峰
马帮走远了,蹄印还在。
商队走远了,故事还在。
传说散失了,石头还在。
这条隐藏在乌蒙大山中的古驿道,我无法考证其历史,以及确切的称谓。
茶马古道?奢香古驿道?五尺道?
称谓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些历经沧桑岁月的石头,依然或完好、或残缺地镶嵌在深山里这个叫大路村的地方。逶逶迤迤的古驿道,蛇一样爬行。
一群寻梦的人,走在黄昏的古驿道,影子与斑驳的石块叠印在一起。在古驿道,更诗意的画面,应该是独自一人,身后牵着一匹很瘦的驮马,身旁是枯树缠藤、鸟兽和鸣……
在古意盎然的盐仓土地上奔波一整天,我们无力走完历史留下的一整段残缺古道,更不用说牵着一匹瘦驮马蹒跚在古道了。
时间不等我们,体力也不支持。
随便在一块石头,或者草地上坐下,聆听历史。聆听石头内部存留的声声马蹄,聆听商队的山歌和吆喝、絮语。聆听时间的流水,从一个时代,流向一个时代。
看弟兄们鲜活在霞光里的容颜,伴随暮色逐渐变幻成古驿道的颜色。
这样的时刻,如果可以,我就永恒成古驿道的一块石头,收储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激情、我们的友谊。
千百年后,如果石头有灵,一定还能看到古道四周青山依旧,晚霞依旧,友情依旧。
如果没有解说,我不相信,这么一个突兀在山巅之上的土堆,就是名扬四方的彝族向天坟。
如果没有传说,我不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颓圮荒芜的土堆,就是专家学者青睐的东方金字塔。
再次登临那座名唤大坟梁子的山峰,走上东方金字塔。
不能只用猎奇的目光审视。必须用翻阅一本线装古书的姿势,慢慢品读。
品读传说中盐仓府家从几十里外传递石头来垒坟的宏大场景,品读岁月深处东方金字塔的恢宏气势,品读十月太阳历的神秘,品读妇女登临大坟梁子时那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以及滂沱大雨……
就如阅读一个故事,从远古读到现实,从辉煌读到凋敝,从文明读到野蛮……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些故事中移开,无法越过盗墓贼刚挖出不久的那些泥土,无法直面山顶满目的凋敝,无法抹去人性的贪婪与自私。
坐在金字塔顶,双目向天。沿着向天坟的朝向远望,目光中似乎就有了贪婪,也想从浩瀚星空里,找出个子丑寅卯来。从天象原理中,寻出一颗值钱的星星,或者旷世奇宝来。
历经了千年雨雪,千年风霜,银杏树依然展枝吐翠。
我们,不知是第几拨凭吊者了。围聚在树下,快门闪动,奢望短暂的青春能与古树定格成一帧永恒的风景。
合影的照片上,我的笑容,看起来覆盖着淡淡的忧郁和疲累。
千年古银杏,老当益壮。
粗壮的枝干上,簇簇新叶葱茏翠绿,彰显出旺盛的生命力。
千年与三十年,古树与我,一个古老,一个年轻。一个粗壮,一个弱小。一个神采飞扬,一个萎靡不振。
站在古树下,仰望数人才能合围的树干和繁茂的枝叶。
我不禁汗颜。
与古树经历的雪压霜欺相比,我所面临的生活压力,就渺如沧海一粟了,不足挂齿。
在古银杏树下,跏趺而坐,奢望吸纳古树之精魂。让灵魂归位,让激情复生。
一键删除照片,连同我的疲惫、我的萎靡不振。
决心像古银杏树一样,精神地活一回。
第二次徒步乌江源,不是跑去捐几块钱,竖一块无量功德碑。也不是在出水口的石菩萨面前焚香祈福。只为了纠正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误,弥补几年前与源头擦肩而过的遗憾。
把黑鱼洞当成了石缸洞,对于一个不知情的人来说,错过,也无可厚非。然而,几年来,千里乌江水汩汩滔滔,似乎在嘲笑一群跋涉者的无知,梦一样萦绕、纠缠着我。
乌江源神秘的面纱,隐藏着一幅原生态的画面,诱惑着我,召唤着我——苍松翠柏下,绿草掩奇石,飞泉溅流珠。散发着古韵的题字,深深镌刻在布满青苔的洞口石壁上。浣衣女子,哼着小调,曼妙的歌声与清脆的泉流声,汇成一曲母亲河的颂歌。
原来,打破梦想,更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徒步走近源头时,那群浣衣孩子的背后,无量功德碑的题字,赫然显现的世俗痕迹,打破了美妙的梦境。
千里乌江,需要的是自然。滔滔江水,不需要附庸风雅,不需要世俗迷信。
在荒芜杂乱的草坪上,长途跋涉的疲累忽然就汹涌而至。
困意袭来。难道是怪我没有在那尊石像前焚香烧纸?难道我们也该慷慨解囊,也让所谓的功德无量一回?
此时此刻,也许,不如拿出手机,学低头一族,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与真实的人谈谈虚假的情,说说荒唐的爱。
掬一捧清凉的源头活水,埋头当酒喝,物我两忘。乌江源头回归自然了,江水自然了,这个世界,也就自然了。
我们,也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