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改编看小说《少女小渔》的主题先行

2016-11-26 19:15:30吴乐文
小品文选刊 2016年24期
关键词:马里奥严歌苓少女

李 悦 吴乐文

(扬州大学 江苏 扬州 225002)

从电影改编看小说《少女小渔》的主题先行

李 悦 吴乐文

(扬州大学 江苏 扬州 225002)

严歌苓通过小说《少女小渔》,为读者营造了一个关于女性海外生存方式的“白日梦”。电影《少女小渔》揭示了许多小说中隐藏的线索,重新处理了拯救与被拯救的关系,抛弃了原作中不顾一切将小渔“圣母化”的做法,从情节构思和主题两方面消解了小说中的“白日梦”。电影与文本的反差表明,严歌苓怀旧的审美眼光和移民经历使其早期小说《少女小渔》有明显的主题先行痕迹。小说未能深化弱势民族移民群体的反思,所谓“文化冲突”也很难成立。

少女小渔;主题先行;文化冲突

1

小说《少女小渔》是严歌苓出国第三年创作的一篇小说,讲述少女“小渔”移民海外后,通过与意大利“老无赖”假结婚,获取身份的移民故事。作者在作品中构建了一个“天真”的梦境,小渔“钝”的性格不仅为她提供了庇护,更让她散发出“感化”的能量。而作者“天真”的构想,使文本不可避免地走向“失真”。

严歌苓将小渔塑造成为一个“理想化”的人物,这是文本“失真”的第一个表现。辜鸿铭认为:“在中国,一个妇人的主要生活目标就是做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妻子和一个好母亲”③,严歌苓似乎正是以此为标准,从三个方面为小渔量身定做了“好女人”的外衣。小渔在与意大利老人的交往过程中,不自觉地以“女儿”的身份审视这个与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实际是自己伴侣的人。也正因如此,在老人突然吻了她的额头后,小渔想“他只拿自己和他的父亲排比而不是男朋友”“他的吻也是长辈的”。小渔安心于自己内心的这种“父女”关系,因而多付一些账单也没关系,帮老人揉背也没关系,她甚至真心为老人难过,“他那么大岁数还要在这丑剧中这样艰辛卖力地演,角色对他来说,太重了”。小渔更安心于她“妻子”的身份。三条汉子共住的公寓,小渔刚进门就打算收拾,看到陌生男人的羊毛衫上满是线头,小渔动手就去摘,这种下意识的行为与其说缘出善良,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妻子本能的表现,倘若不以与生俱来的“妻性”来解释少女小渔的这个本能动作,那么,这种理所当然为陌生人摘线头的行为倒是显得过于主动亲密了。除此之外,小渔身上也具备着严歌苓所钟爱的“地母”情怀。小渔虽然年纪尚小,但是无论身处何地,陪伴何人,何种身份,她都能自在自立,呈现出坦然的生存状态,更是以一种博爱的拯救的姿态面对所遇人事,因此她能够“用力扛着他(江伟)的哭泣,他烫人的颤抖,他冲天的委屈”,甚至连那个刻薄爱耍赖的意大利老人,最后竟也在风雨中“半蹲半跪”“仰视”她,年轻的小渔在这幅风雨圣母图中十分耀眼,严歌苓赋予小渔的仁慈性格、美丽心灵、善良品质,给了她支撑起“圣母”形象的力量。

文中小渔的性格出现了明显的矛盾,这是文本“失真”的另一个表现。严歌苓用了很极端的细节来证明小渔的“少脑筋”,比如仅与江伟见面两次,便任由“身体被揉成什么形状就什么形状”;比如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心理斗争,就将自己少女的初夜给一位快死的病人,因为不能“我有饭却饿着你”;比如她“出门乘凉一样就出了国”。这些常人不可思议甚至不可理喻的行为,小渔却视若平常,如饮茶水,无痛无痒,作者力证了小渔确实是“毫无想法”的,她的性格的确有些“愚”有些“钝”。然而在与江伟和老人的相处中,又“愚”又“钝”的少女小渔忽然变了性格,她一点都不“愚”了,她想得明白,江伟粗暴地擦掉她的口红是在发泄心中的憋屈,她也看得透“江伟心里远不止这点别扭”,是她和老人之间的生活默契让江伟大为光火;小渔也不“钝”了,相反地,介于老人和瑞塔的暧昧关系之间,她心思细腻,敏感贴心,小渔感受到瑞塔的委屈和不满,即便瑞塔不明说,她也察觉得到“侵犯她的主权,争夺主妇位置”是瑞塔愤怒的根源,因此她总是“轻手轻脚”“偷偷”丢掉厨房中的垃圾,这份细腻细心出现在迟钝的小渔身上,不禁让人大为吃惊。同样让人吃惊的是,对自己初夜、爱情和婚姻始终混沌不自知的小渔,竟然感动于老人和瑞塔的琴声,心想“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像末日,却在琴和歌里多情”,在老人和瑞塔的感情面前她忽然多情起来,忽然多了一份令人疼爱的敏感。文本中,小渔的“愚”、“钝”和她的敏感细腻、聪慧体贴矛盾对立着,相互无法解释,不能统摄于小渔一身。究其原因,恐怕是严歌苓主观上强烈地想要理想化这个人物,让所有的情节都服务于小渔的“仁”“善”“美”,小渔被粉饰成了一个善良大度,质朴自然且信奉“无我教”④的当代女性,为东方人、西方人、男人、女人都接受并认可。

综上,小渔的忍受和沉默化解了生活和生存的难题,文本似乎在暗示着,只要逆来顺受,品质坚韧,移民者,特别是移民女性的苦难,都会迎刃而解。《少女小渔》俨然成了严歌苓的一个天真美好的梦。

2

1995年,《少女小渔》被改编成电影搬上大荧幕,严歌苓作为编剧对这部自己十几年前的小说进行了电影改编。电影这种艺术形式,缩小了观众对于这个故事的想象空间,但是,电影《少女小渔》更加符合逻辑,更为真实,从电影对于原小说的改编中,也可以看出严歌苓对小渔的故事进行了重新判断和结构。电影《少女小渔》淡化了小说中的“白日梦”。

电影《少女小渔》展示了许多小说中作者隐藏、读者忽略的线索,小渔、江伟背后的移民群体的生活面貌被看见,各式各样的移民生活丰富了观众的视线:窄小拥挤的合租公寓、腥臭的鱼市、奋斗六年,一心只想把妻女接来美国的老柴,游走在艺术圈边缘的莎莉,在深夜和着电台浅声哼唱的女工……小渔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中,所有决定和行为都有了现实的限制,作为弱势群体的移民者,作为女性,她的选择权十分有限,并且每一个选择都有必然要承担的后果。区别于小说,小渔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扮演“圣母”,也无法机械地成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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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拯救”这个话题,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这部电影中,严歌苓显得谨慎很多。小说中的意大利老人甚至没有名字,是一个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等待拯救净化的角色,经历了由邋遢变整洁、由刻薄变温暖、由自暴自弃变自尊自爱的重塑,也是遇到小渔之后,“他悄悄找回了遗失了更久的一部分他自己”。电影里,老人马里奥变得立体且令人备受触动,小渔与他的关系由小渔对他的单向拯救转型为小渔与他的相互拯救。固然小渔对江伟单纯的感情,对周边人发自内心的善意打动着马里奥,他对瑞塔说“她(小渔)有她自己的一套方式,只是跟我们不一样”,他开始愿意为小渔开灯,愿意为小渔做晚餐,马里奥修好了永远停在十二点零五分的钟表,用袖子急忙擦净餐桌,摆齐餐具,这些细节透露出马里奥老人对于小渔的接受,对于小渔所代表的生命力的接受。然而,小渔的这一段人生经历能够顺利继续,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马里奥的改变。马里奥会邀请小渔一起选结婚照片,尊重女士的权力,而非江伟一般,不与小渔沟通便定下来骗婚一事,马里奥会为小渔准备晚餐,关注生活注重平等,而非江伟一般,理所当然地吃掉蟹黄蟹肉,把蟹脚丢给小渔。

电影中,严歌苓充实了许多故事背景,使小渔的移民经历变得符合逻辑,这种纠正,反衬出原小说的诸多漏洞。小渔和江伟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有着很深的感情基础,这才解释了为什么她会陪着江伟来到无依无靠的国外,而小渔在孤儿院中生活成长,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赋有一种天生的爱心。这种合乎故事发展逻辑的背景与小说中糊里糊涂出国,莫名其妙释放爱心的小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的行为逻辑在电影故事面前显得不堪一击。严歌苓放弃了小说中“钝”感的小渔,电影里的小渔,积极主动地融入环境,学习英语,而不是等待他人突然“顿悟”,小渔会思考她追求绿卡的原因是什么,会思考她的生活以及她和江伟的关系,在与马里奥的婚姻过程中,小渔会有矛盾、不安、会恐惧,这些在小说中被有意识地丢失、掩盖,或者被美化的情绪,实际上是最合理的情绪。

电影从情节构思和主题两方面,消解了小说《少女小渔》的“白日梦”。电影引发了更多的,关于移民生存的思考,关于文化交流的思考,在这种艺术观感的反衬下,严歌苓在小说中对小渔的弱势生存方式的“天真”赞美显得格外刺眼。

3

电影《少女小渔》展现出了区别于文本的真实,消解了小说构建出的“白日梦”,电影和文本的反差,显示出严歌苓在创作《少女小渔》之初就预设了“弱者不弱”“愚者不愚”的主题,小说并没有真实再现和理性反思弱势的移民群体的海外生存状况,而是全篇充满了作者对女人和弱势民族生存策略的赞扬。严歌苓说:“我笔下的女性人物有一个共性,就是她们都有一点点迟钝,有一点点缺心眼,比如小渔,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吃亏,不跟寻常人一般见识”⑤,可见,作者有意识的区别了小渔和“平常人”,“平常人”在生活困顿时会精打细算计较钱,但小渔不会,“她宁可拿钱买清净”;“平常人”有委屈和愤怒,小渔只有包容和宽恕。“她的善良可以被人践踏,她对践踏者不是怨愤的,而是怜悯的,带一点无奈和嫌弃她对处处想占她上风、占她便宜的人怀有的那份怜悯使她比他们优越、强大”⑥,在这种“被伤害者”自有一种特殊的“强大”的逻辑下,严歌苓“自我想象中国对于美国有文化优越”⑦。在美国实用主义哲学指导下的人类逐渐遗弃了善良的品质,严歌苓便要用自己的文化“长处”,温柔的滋润西方工业文明的尖锐,表现在《少女小渔》中,便是小渔宽广博爱的情怀。这种性别上和文化上的优越感正是严歌苓创作《少女小渔》预设的主题。

严歌苓自身的移民经历是造成这种状况的第一个原因。1989年11月,严歌苓赴美留学,在《少女小渔》台湾版后记中,严歌苓坦诚海外创作的困难:“由于时间关系,连续性思考也不可能,一个想法冒上来,赶紧趁热捏揉、雕塑,不然谁知明天还有没有工夫”⑧。除此之外,迁移意味着远离自己的文化去熟悉和亲近他者的文化,“寄居别国,对一个生来就敏感的人,是‘痛’多于‘快’的”⑨,这种移民经历,让作者在面对文化差异时,强烈地怀念故土的“善良”,作者想要表达“恭顺”的女人,有着“纯粹无私的温柔”的女人,她们软弱的“善良”可以渗透进强权文化中,可以成为一种与强权文化对话的方式。少女小渔虽然是一位二十二岁的当代女性,但是却天然继承了“传统美德”,恰是她的“弱”,拯救了自己与江伟的生活,拯救了意大利老人糟糕的人生,她是这种生存现状中看似最弱势,却是最唯一的存在,严歌苓正是在追求这种“唯一”的快感,这种预设安排,使小说在后段部分几乎无法收揽,可见移民体验影响了严歌苓的创作逻辑。

《少女小渔》的创作与改编,显示出严歌苓的创作随着生活经验、写作经验的改变和积累,有一个完善的过程。因此,理性评价名家作品,特别是早期作品显得十分有必要。

注释:

① 白军芳:《钝.另类的中国女性品格—从<少女小渔>说起》,《名作欣赏》,2012年第11期

②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③ 黄兴涛:《辜鸿铭文集》,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

④ 黄兴涛:《辜鸿铭文集》,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

⑤ 曹雪萍、严歌:《小说源于我创伤性记忆》,《新京报》2006年04月30日.转引自白军芳:《钝.另类的中国女性品格—从<少女小渔>说起》,《名作欣赏》,2012年第11期

⑥ 严歌苓:《写在影片获奖之际—弱者的宣言》,《波西米亚楼》,当代世界出版社2001年版

⑦ 腾威:《怀想中国的方式—试析严歌苓旅美后小说创作》,《波西米亚楼》,当代世界出版社2001年版

⑧ 严歌苓:《<少女小渔>台湾版后记》,《洞房·少女小渔》,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⑨ 严歌苓:《<少女小渔>台湾版后记》,《洞房·少女小渔》,春风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李悦,女,扬州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

G206.2

A

1672-5832(2016)12-008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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