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山坡唱高调

■ 许贤志 郴州市艺术研究院

爬上山坡唱高调

■ 许贤志 郴州市艺术研究院

时 间2011年深秋

地 点湘南某县小山村

人 物江小泉—— 男，28岁，县文化馆音乐干事兼非遗专干。

黄晨岚—— 女，25岁，县人民医院护士，江小泉的女朋友。

黄春兰—— 女，26岁，乡中学音乐教师。

李秋菊—— 女，50多岁，响水坡村民，黄春兰的母亲，“响水调”传人。

刘秀梅—— 女，50多岁，响水坡村民，黄晨岚的母亲，“响水调”传人。

虎伢子—— 男，30岁，村里冰糖橙种植大户，黄春兰的追求者。

黄孝奎—— 男，60来岁，响水坡村委会主任。

胖夫人—— 女，58岁，响水坡村民，黄孝奎妻子。

黄孝先—— 男，50多岁，响水坡村民，刘秀梅的丈夫。

黄孝祖—— 男，50多岁，响水坡村民，李秋菊的丈夫。

虎伢子、旺伢子、燕妹子、云妹子、烂锣鼓、柳娭毑等村民若干。

序

【幕后歌声起：

“不管男丁和女丁，

都是爷娘父母生。

人是本，文化是根，

乡村文明靠传承。

爷传崽，崽传孙，

一方水土一方人。”

第一场

【光启。村头古戏台前。

【黄孝奎大步流星上。胖夫人手拿一包烟追上。

胖夫人老倌子！老倌子！

黄孝奎胖婆子，我前脚刚走，你这后脚就喊魂，我未必会跟别个私奔啊。

胖夫人你要私奔我还留了饭钱，巴不得呐。我是给你送烟来了。你风风火火的做么子去啰？

黄孝奎做么子？当然是做大事。家家户户的冰糖橙都快熟了，怎样才能卖得快，卖得好，都等着我拿主意。我邀了村干部下午到虎伢子果山开现场会。（看见戏台，猛一拍头）哎呀，糟糕！

胖夫人何事糟糕？莫着急！

黄孝奎还不急？火烧眉毛哒。

（唱）乡里昨天发通知，

县里派来了江干事。

一不来采冰糖橙，

二不去钓鲢子鱼，

专门挖掘响水调，

说是宝贝是“非遗”。

胖夫人（唱）什么非二和非一，

调子到底算老几？

一不变钱二不变米，

更不能提高鸡的屁。

老倌子心里要有底，

唱调子容易出问题。

早些年被打成封资修，

三公公四娭毑挨过批。

操之过急会坏事，

小心被揪辫子受打击。

黄孝奎牛胯里扯到马胯里乱扯，现在是什么年代？乡长亲自打了招呼，组织村民唱调子，是文明村建设的需要，要求在江干事到来之前把人喊齐。

胖夫人那你莫开会了。

黄孝奎我开我的，他来他的。你赶快去通知黄孝先、黄孝祖两家……

胖夫人这两家是死对头，哪里喊得拢？

黄孝奎那你去找烂锣哥、柳娭毑商量，好歹凑几个人。就说我讲的，凡是来了的每人发50块钱务工补贴。

胖夫人我跑腿的也要发一份吧？

黄孝奎你又不会唱调子，发么子？干部家属，要有觉悟。我走了。

胖夫人县里干部你不陪啊？口里讲起蛮着急，话没落音就摇脚，原来王八敬神是假的。

黄孝奎他来得不是时候。发展经济是第一要务，我得顾大头，这里你帮我应付，早点打发他走。

胖夫人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第一夫人帮你应付。

黄孝奎莫开口闭口第一夫人。

胖夫人我是村主任兼代理支书的老婆，我不是第一夫人哪个是？

黄孝奎莫乱讲，注意影响。（下）

胖夫人（嘀咕）注意影响？你以为我沾了好大的光，还不是过干瘾。走，喊人去。（下）

【背着双肩挎包的江小泉上。

江小泉（唱）山脚下了大巴车，

爬坡过坳步如梭。

国家刚颁布非遗法，

文化人要有新动作。

响水调挖掘有价值，

拉上女友直奔响水坡。

馆长面前我唱了高调，

不出成果不回窝。

一座古戏台村头立，

好想登台引吭高歌。

回首满眼冰糖橙，

喜滋滋呼唤我的俏妹砣。（对内喊）晨岚，快点！

【黄晨岚上。

黄晨岚（紧张地）嘘，小泉莫喊，喊不得！

（唱）马上要进村，

千万要小心。

江小泉（唱）不要太谨慎，

四周无一人。

（强拉着黄晨岚登上古戏台）

黄晨岚（唱）小心驶得万年船，

粗心折断连理根。

妈妈跟别人来斗狠，

不是公务员莫进门。

可惜你只是事业编，

不是她爱吃的瘦肉粉。

江小泉（唱）论本事，论颜值，

我的分量都不轻。

美眉喊我小鲜肉，

帅哥喊我大歌星。

岳母娘就是山中虎，

我也要勇往直前虎山行。

看我高举打虎棍，

秒杀岳母做上宾。

黄晨岚你一下举棍，一下秒杀，你要干什么？

江小泉口误，口误，是说服，我保证尽快说服未来岳母娘，让她称肉打酒把我接进门。

黄晨岚少唱高调，我妈的脾气你不晓得，再次提醒你，我特地调休陪你回村，只能暗中相助，明面上我们要装宝，千万不能暴露关系。

江小泉好。我把响水坡当作敌占区，我们地下联系，接头先打暗号。我说天王盖地虎，你就答宝塔镇河妖……

黄晨岚严肃点。在不露底的前提下，你要想法接近我父母，博得他们的好感。

江小泉小儿科，我一定尽早把他们拿下。

黄晨岚牛皮少吹，我要给你敲警钟。

（唱）深秋乡村风光好，

可惜坡陡山太高。

哥哥走惯大马路，

小心爬坡莫摔跤。

江小泉（唱）妹妹何必来嘲笑，

哥哥岂是一病猫。

进山就敢爬山坡，

山坡尽头更妖娆。

黄晨岚（唱）峰回路转岔路多，

请问哥走哪一条？

江小泉（唱）哥哥心里有杆秤，

该走哪条我知晓。

黄晨岚（唱） 路要一段一段走，

江小泉（唱）偏想一步打飞飙。

黄晨岚（唱）山要一步一步爬，

江小泉（唱）好风相送爬得高。

黄晨岚（唱）爬坡再快也弯腰，

江小泉（唱）爬上高坡好唱调。

黄晨岚（唱）千万不要唱高调，

一不注意会筐瓢。

江小泉NO，NO，这次挖掘响水调，县乡两级打了招呼，我又做了精心准备，定是手到擒来。至于你妈妈，我保证轻松搞定。这一回我要实现爱情事业双丰收。（后三字喊出来）

胖夫人（上）什么双丰收？

黄晨岚（慌忙走下戏台）胖婶，他讲……他讲的是粮食和冰糖橙双丰收。

胖夫人岚岚，这是你男朋友吧？

黄晨岚不是的。我跟他坐一趟大巴，才认识的。他是县文化馆的，是来……

胖夫人晓得晓得，他就是看上了我们村里的响水调，跑来挖……挖土的江干部。

江小泉（跳下戏台）挖土？是挖掘吧？

胖夫人茶壶酒壶马马虎虎，何必分得那样清楚。岚岚，你男朋友蛮认真呐。

黄晨岚胖婶，你还乱讲，我不理你了！江干事，胖婶是村主任娘子，你的事找她没错，我回家去。（下）

江小泉胖婶，你在等我？（胖夫人点头）你们村里的调子队伍集合好了吗？

胖夫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对内大喊）

唱调子的，马上集合！

【柳娭毑、烂锣鼓等中老年村民上。

江小泉（眉头紧皱）就是他们？

胖夫人你莫小看，都是村级明星，都有家传

功夫。不信，你听他们作自我介绍。

柳娭毑（唱）当年四娭毑带过我，

转眼已是八十多。

有心再把扇子舞，

身子中风不利索。

烂锣鼓（唱）我爹帮三公公打过锣，

可惜人死锣也破。

胖夫人喊我来凑数，

打得不好莫啰嗦。

村民甲（唱）我当年也曾凑热闹，

如今脚杆打颤背也驼。

村民乙（唱）细时候我爱打喔嗬，

现在口中无牙冷风梭。

胖夫人亲爱的大伯大婶大哥们，机会不是天天有的，补贴不是天天发的，登上大舞台，展现好风采。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来。一二三，演出开始！

【众村民应声表演，越看越像闹剧。

江小泉停下！停下！

胖夫人快停下，江干部要训话。

江小泉这就是你们的响水调？

烂锣鼓没错，可能差点火。

柳娭毑不假，只是乱点坨。

江小泉你们……嗨！

（唱）舞跳得像扯疯拉石磨，

歌唱得像鸭公追鸭婆。

琴拉得像木工扯大锯，

锣打得像棒槌敲烂锅。

哪是差点火？

哪是乱点坨？

分明是应付敷衍我，

一瓢冷水当头泼。

胖夫人小江干部你莫怪，乱发脾气老得快。没办法，我们就这个水平。

江小泉真是好水平！（拿过烂锣鼓的锣）就像这只烂锣一样。（欲扔）

胖夫人丢不得，这只锣是他公公的公公传下来的，是文物，是宝。

江小泉你们把我当宝！我要找村干部。支书呢？

胖夫人暂时空缺。

江小泉村长呢？

胖夫人开会去了。

江小泉村里太不重视了！

胖夫人不是不重视，是调子没得挖头。你还是赶快到别的地方去挖土……哦，又讲错了，是去挖掘。

江小泉胖婶，我这次来了，不搞出名堂不会走，你还是快把村长请过来。

【黄孝奎内声：“不要请，我来了。”【黄孝奎、虎伢子上。

胖夫人老倌子，怎么只开了半截肠子会？

黄孝奎个个干瞪眼，都没新点子，还不如早点散。这是江干事吧？（与江握手）江干事你好，我是黄孝奎。

江小泉黄主任，县乡的通知接到了吧？

黄孝奎接到了。

江小泉非遗保护的重要性明白吗？

黄孝奎不太明白。

江小泉这不应该，我得帮你补上一课。

（唱）那是今年六月份，

非遗法颁布振人心。

非遗紧连着民族的根，

非遗维系着中华的魂。

非遗文化要保护，

你我大家有责任。

非物遗产要挖掘，

千万重视莫看轻。

黄孝奎噢，这么重要啊，明年一定好好抓，眼前最要紧的是卖柑子。

江小泉迟抓不如早抓，我们要赶在省里审批前抓起来。

黄孝奎时间来不及，搞不成气了。

江小泉来得及，我保证搞得成。

虎伢子搞得成？你了不起，你本事大！你不就是县电视台经常露面的那个唱歌的吗？你唱高调好像唱错了地方！实话对你讲，你如果帮着卖冰糖橙，我举双手欢迎；你要是兴师动众搞别的，那就两个“山”字打垛，请出！

黄孝奎虎伢子，哪根梁子断了轮到你出头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莫讨嫌！

虎伢子好，我不讨嫌，也奉劝城里的大歌星，千万不要讨人嫌！（下）

江小泉挖掘抢救响水调，是帮村里做好事，怎么就讨人嫌了？你们村里的人太没素质了！

胖夫人小江干部，莫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胖婶还是有觉悟的，我支持你。

江小泉胖婶，真的支持我，就把村里的唱调高手请过来。

胖夫人老倌子，秀梅和秋菊只怕你才喊得动。

江小泉主任，如果响水调申遗成功，进入了省级或者国家级保护名录，政府是有保护经费的。

黄孝奎噢，还有经费，好多钱？

江小泉少则十来万，多则几十万。

黄孝奎几十万？早讲唦。我马上给她们打电话。（走到一旁，打完电话返回）小江，人我帮你喊来了，她们唱不唱就要看你的本事。

【黄孝先、刘秀梅与黄孝祖、李秋菊两家夫妇分头上。

刘秀梅（唱）主任电话把我叫，

黄孝先（唱）赶鸭子上架不讨好。

夫妻合（唱）有人爱出大风头，

让她尽兴出个饱。

李秋菊（唱）主任勒令来唱调，

黄孝祖（唱）脱裤子放屁没必要。

夫妻合（唱）有人想把脸来露，

让她露脸露皮露鼻毛。

江小泉（唱）左一瞧，右一望，

心里打鼓好紧张。

两个大妈都像母老虎，

哪个才是未来岳母娘？

黄孝奎你们过来。

【刘秀梅、李秋菊迟疑着上前，看到对方不屑地双双别过脸去。

刘秀梅哼哼！

李秋菊哼哼哼！

黄孝奎你两个恶鸡婆，一碰面就做死啄，烦死人！

刘、李嫌我烦，我走！

黄孝奎谁都不准走！这是县里来的江干事，他想看看你们的调子功夫。

刘秀梅我嘴巴干。

李秋菊我腰子疼。

刘秀梅我们没心情。

李秋菊我们没兴趣。

黄孝奎一个没心情，一个没兴趣，喊你们来耍啊！江干事帮我们挖掘响水调，这是重要工作项目，你们赶快露一手。

刘、李让她家露！

江小泉请问大伯大妈，你们想不想当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刘秀梅不稀罕！

李秋菊让她当！

江小泉奇怪，别的地方都抢着要，你们却争着让。不是风格高，就是水平差。

胖夫人她两个可不差。一个接了三公公上水路的脚，一个接了四娭毑下水路的砣，喉咙腻糟的，打声喷嚏山那边都听得到。两位老妹，哪家先来？

【刘、李背过身去。

江小泉先透个底，政府对传承人是有扶持的。省级传承人每年有几千块传承津贴，如果是国家级的有万把块呐。

【刘、李同时转过身来。

胖夫人哎呀！有想头！她们两个不肯就算了，你要挖就挖我吧。

【刘秀梅、李秋菊上前一步，推开胖夫人。

刘秀梅没有逗宝？

江小泉没有。

李秋菊不是蒙人？

江小泉不是。就看你们哪个更称职、更合格。

刘秀梅要讲称职，肯定是我称职。

李秋菊要说合格，当然是我合格。

黄孝奎莫争莫争，你两个半斤八两。太阳都落山了，先安排江干事住下。小江，村部条件差，住我屋里算了。

江小泉不，我想住到调子唱得好的人家去。（旁白）千万不能搞错了。

刘秀梅住我家吧，我家房子多。

李秋菊房子多了不起啊？我怕江干事住过去，人家公务员女婿会多心。只是天天听水响，没见鱼上网，不会是图嘴巴子快活吧？

刘秀梅放屁！我妹子的确找了公务员，还是副股级。

江小泉（旁白）她可以排除。

李秋菊屁股级，了不起！江干事，住我家吧，我家兰兰没对象，不怕闹摩擦。

江小泉（喜出望外）要得！

胖夫人慢，你屋里兰兰不是跟虎伢子……

李秋菊没影的事。胖夫人，莫打岔。讲好了，江干事住我们家。

江小泉我听阿姨的。

【柴伢子、燕妹子等少年放学归来。

柴伢子哇塞，这不是歌星江小泉啊？

燕妹子是的。

【孩子们围住江。黄晨岚从古戏台后闪出给江拨电话，见江没反应，急得直顿脚。

【切光。

第二场

【紧接前场。

【黄孝祖家院子。

黄孝祖（唱）今日开心又开胃，

我家进财进宝贝。

李秋菊（唱）一口恶气吐出来，

斗赢了对头刘秀梅。

江小泉（唱）灵机一动出高招，

不入虎穴怎把虎女追？

三人合（唱）呀嗬嘿，咦嗬嘿，

打起哈哈步如飞。

【三人来到李秋菊家院门前。

李秋菊江干事，请进。

江小泉大妈，住在一个屋，就是一家人。喊我小江吧，这样亲热些。

李秋菊要得。小江！

江小泉哎。（伸头向屋内探视，有些失望）屋里没人啊？

李秋菊崽结婚住出去了，妹子兰兰还没回。老头子，快去烧水泡茶，我去铺床。

江小泉不急。大叔、大妈，请先来段调子，我想先睹为快。

李秋菊我是急性子，没想到你比我还性子急。黄孝祖，去拿家伙。

黄孝祖好久冇搞过了，会出丑呐。

李秋菊莫啰嗦，快去！

【黄孝祖从内拿扇子、手绢出。

李秋菊小江，我们给你来段《砍柴调》。

【音乐起，黄孝祖夫妻起舞歌唱，江小泉一边看一边拍照。

黄孝祖（唱）日头一出三丈高，

哥带斧头妹带刀。

李秋菊（唱）哥用斧头倒大树，

妹用刀来砍柴烧。

黄孝祖（唱）哥哥前边来开道，

豺狼虎豹全吓跑。

李秋菊（唱）妹妹后面看哥哥，

看得脸上红云飘。

夫妻合（唱）山坡太陡路上滑，

哥哥揽住妹妹腰。

妹妹担柴喊脚疼，

哥哥接担打飞飙。

黄孝祖（气喘吁吁）人老了，跳不动了。

李秋菊就这两刷子，献丑了。

江小泉（鼓掌）OK！OK！你们的刷子好厉害，把眼睛都亮瞎了。再来再来！

李秋菊以后吧。

江小泉我还想饱眼福。

李秋菊要饱眼福还不易得，只要心情好。

江小泉我保证让你心情好。

李秋菊你保证？除非做我的女婿，要是这样，我们两口子天天给你唱。

江小泉要我做女婿，不是开玩笑吧？我会喊岳母娘的啊。

李秋菊巴不得你喊，只怕你不敢。

江小泉喊了你要应。

李秋菊你喊我就应。

江小泉岳母娘！

李秋菊哎——

【虎伢子背袋冰糖柑走过来，听见这话生气地扔下袋子。

李秋菊哪个？

虎伢子（瓮声瓮气）菊婶，是我。

李秋菊（走出来）虎伢子，你又来干什么？

虎伢子我摘了点早熟的柑子，请你和孝祖叔尝尝鲜。

李秋菊我们不稀罕，你拿回去！我家兰兰有对象了，你要懂味，莫再缠她！

【虎伢子狠狠瞪一眼江小泉，气恼地冲下。

【切光。

【景片反转。黄孝先家。光启。

【刘秀梅无精打采地坐在条凳上，黄孝先帮她捏肩。

刘秀梅（气咻咻地）江干事被她姓李的拉走了，那传承人不就是她了？

黄孝先让她占回先，莫气。

刘秀梅还不气？气死我了！

（唱）热天打扇寒了胃，

冷天吃冰烫了嘴。

老娘今天八字背，

看到银子变成水。

输给别人都可以，

不该输她混账鬼。

黄孝先（唱）该是你的走不脱，

不是你的要不回。

气坏身子不值得，

要进医院我难背。

【郁闷不安的黄晨岚上。

黄孝先岚岚，你回来了？

黄晨岚不回来怎么能看到这出好戏！妈妈，你逼我找对象，我讲有点眉目，你就起高腔，讲我找了公务员，丢死人！

刘秀梅我早有强调，你找的不是公务员是什么？明天喊男朋友过来亮下相。

黄晨岚喊个鬼！已经吹了。

刘秀梅吹了？

黄孝先哎呀，这个洋相出大了。

刘秀梅那你赶快再找。

黄晨岚你以为是田里捡谷子，有那易得。

刘秀梅我不管。我问你，江干事是歌星，你也爱唱歌，你跟他不会不熟吧？

黄晨岚熟啊，我跟他学过声乐。

刘秀梅那你就是他的学生，学生可以去追老师啊。

黄晨岚你要我追他？妈吔，你没打瞌睡吧？他又不是你喜欢的公务员。

刘秀梅他能让妈当传承人，他比公务员还值钱。

黄晨岚妈妈，你不是跌到钱眼里了吧？

刘秀梅我是不想输给李秋菊。你不到外面找，就把他抢过来。两条路，随你选。

黄晨岚好，我睁大眼睛削尖脑壳去找。年轻的找不到就找七老八十的，未婚的找不到就找死了堂客的。

刘秀梅莫嬉皮笑脸，跟我抓紧点。

黄晨岚远水救不得近火，我试着去抢身边的，抢了你不准不认。（下）

【暗转。手拿备课本的黄春兰等在冰糖橙树下，黄晨岚急上。

黄春兰电话做死的打，不要钱啊？你急是空的，男神进了门，就是我的人。

黄晨岚你敢！虎伢子会拿唢呐修理你，天天对你吹丧调，把你吓成吊颈鬼。

【远处传来清脆的唢呐声。时而急骤，时而低沉，旋律悲愤。

黄晨岚讲鬼鬼就嚎。你听，是虎伢子在吹，好像就在你屋角边上。

【李秋菊画外音：“虎伢子，你吹丧啊？死远点吹！”

【唢呐声略一停顿，音调骤降，渐渐消失。

黄晨岚你家老太君对虎伢子太狠了。

黄春兰要怪你家老太后，她四路宣扬你找了公务员，我妈比脚，硬要我跟虎伢子散伙，也找个公务员。江小泉又不是公务员，你怎么跟你妈讲的？

黄晨岚我娘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天天逼我找公务员，我气不过，就糊弄了她一句，没想到她见风就是雨。

黄春兰这场雨搞不好就是雷阵雨，你跟江小泉有点悬。

黄晨岚错，我娘改了主意。莫啰嗦了，快点回去，把江小泉赶出来。

黄春兰送上门的货，我会笑纳的。

黄晨岚你敢！（扑上去，两人打闹）

黄春兰算哒。莫让老娘看见了。

黄晨岚莫自己吓自己，她们看不见。

黄春兰你不想回去被念紧箍咒，你就继续闹。

黄晨岚好烦！

（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农药打虫打死虾米。

黄春兰（唱）两个太君出恶气，

师公斗法小鬼急。

黄晨岚（唱）父母结怨怨难解，

就像萨达姆碰见小布什。

黄春兰（唱）劝又劝不住拉又拉不离，

还要把仇恨往下转移。

两人合（唱）本是同学好闺蜜，

人前偏装不投机。

真悲催！

【黄春兰做鬼脸打手势下。

【暗转。李秋菊家院子。

【江小泉站在院内拨手机。

江小泉嘿嘿，不接电话，跟我玩这手。

（唱）石头落下地，

担心是多余。

小哥此行彩头好，

峰回路转始料不及。

满心欢喜盼你来分享，

为何迟迟不见你踪迹？

休怪我自作主张不通气，

该夸我脑子灵泛会抢时机。

晨岚快点把身现，

别再跟我躲猫咪。

看你还说唱高调！

看你还说吹牛皮！

【黄春兰上。走到院门，故意用备课本挡住脸。

江小泉兰兰。

黄春兰哎！（拿开备课本）

江小泉你是？

黄春兰我是这家的小姐。

江小泉莫开玩笑。

黄春兰谁开玩笑？本小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大名叫黄春兰，小名叫兰兰。

江小泉你是兰兰？

黄春兰YES！莫不信，马上有人作证。（向内喊）妈、爸，我回来了。

【黄孝祖、李秋菊夫妇应声而出。

李秋菊小江，这就是我妹子兰兰。

江小泉（喃喃地）兰兰……

（唱）盼着晨岚回家转，

谁知此兰非彼岚。

黄春兰（唱）他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我这厢忍俊不禁快笑翻。

李秋菊（唱）他两人一见如故对上了眼，

看来我做得成他的丈母娘。

黄春兰（唱）好开心。

李秋菊（唱）好喜欢。

黄孝祖（唱）好韵味。

江小泉（唱）好难堪。

黄春兰（唱）一块豆腐掉灰里，

吹不得拍不得看你怎收场。

江小泉（唱）走错庙门拜错神，

进不得退不得心意惶惶。

李秋菊孝祖，你看小江，看哒兰兰就发呆，有戏。

黄孝祖我们兰兰百里挑一，哪个看不上是傻瓜。

李秋菊（轻声）兰兰，这是县里来的江干事，你看他人怎么样？

黄春兰男神一个，的确不错。妈，你这不是帮我找朋友吧？

李秋菊是的。人家都答应了。

黄春兰（故意大声）他都答应了，我没有理由拒绝呀。江干事，我们出去谈谈。

李秋菊小江，出去走走。等下回来吃晚饭。

黄春兰（抓住江的胳膊往外推）走吧。

【江小泉机械地随黄春兰向外走。切光。

【二幕前。

【昏暗的光线里，黄春兰与江小泉一前一后上。

黄春兰江帅哥，走拢点，谈恋爱就要有个谈恋爱的样子。

（唱）月上山坡柳梢头，

人约响水黄昏后。

江小泉（唱）黄昏很美月也秀，

可惜有橙没有柳。黄春兰，莫调口味，快把晨岚喊过来。

黄春兰稍安勿躁。

（唱）莫道山中无杨柳，

心中若有处处有。

她玩隐身我还在，本小姐不就是美丽月光下的一棵婀娜多姿的杨柳吗？你被我解救，难道不该以身相许？

江小泉（唱）何须靓妹李代桃，自有清风迎金秋。

黄晨岚（从果树后走出拍掌）明明受了憋，不减好雅兴，真有大心脏。栽了吧？到处唱高调，只是不着调！

江小泉小有闪失，不足为虑。要怪就怪你们，一个黄晨岚、一个黄春兰，你们还让不让我活？

黄春兰莫得便宜卖乖，我们两个不是解救你来了。

江小泉两位美女宅心仁厚，关键时刻出手相救，小生有礼了。

黄晨岚不跟你贫，时间不早了，快跟我走。

江小泉跟你走，你妈同意了？

黄晨岚是的。她亲下御旨，命我来抢你。

江小泉怎么样，我江小泉在哪里都是抢手货吧？

黄晨岚又唱高调，我干脆让贤，你跟春兰回去。

江小泉我还真要回去。

黄晨岚为什么？

江小泉我刚才路上想，你们两家隔阂很深，若离开她家搬到你家，肯定会激化矛盾，我的工作目标就会泡汤。

黄晨岚可是你不搬过来，我妈会翻脸，我们的事也会泡汤。

江小泉荷叶当伞用，只能顾一头。你妈那里，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黄晨岚只好这样了。

黄春兰你放虎归山，不怕我横刀夺爱。

黄晨岚厚脸皮！

【切光。

第三场

【次日上午。

【虎伢子家果林附近。坡上是漫山遍野果实累累的冰糖橙树，山脚山道蜿蜒，清澈的响水溪缓缓流过。

【虎伢子从坡上果林下来，在溪水边撩水洗了把脸，掏出随身携带的唢呐忧郁地吹起来。

【刘秀梅与胖夫人沿着山路走来，蹲在溪边洗手。

胖夫人虎伢子，该摘柑子了，你还有心思吹唢呐？

虎伢子我随便吹吹，解闷。（收起唢呐，走进果林）

刘秀梅胖夫人，虎伢子脾气是丑点，但种柑子还是有一手，他的冰糖橙就是比别个长得好。

胖夫人长得好还要卖得出。秋菊还不是嫌狗屎一样嫌他，她放出风来要收小江做女婿，还说，那个什么传承人铁定是她。你不想争一争？

刘秀梅人家本事大、眼光高，我不敢争。哼，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李秋菊不声不响上。

李秋菊（接话）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告诉你们，小江亲口答应要做我女婿，至于这传承人，我更是三个手指捡田螺——稳拿。

刘秀梅气球吹大了会爆炸，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秋菊不信就等着看，气得上吊我不拦！

刘秀梅（凑上前）你上吊！

李秋菊（逼过去）你上吊！

胖夫人（分开两人）朗朗乾坤，和谐社会。都是一个村的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黄狗见不得黑狗，见面就咬。

【刘秀梅、李秋菊哼一声负气分头离去。

【隐身树后的虎伢子跳出来。

虎伢子胖婶。

胖夫人虎伢子，你装鬼啊，吓我一跳。

虎伢子胖婶，我哪敢吓你，我要求你呐。想个办法啰，把姓江的从兰兰身边赶开。你第一夫人不帮我，我就死翘翘了。

胖夫人这第一夫人喊得清甜的，我肯定帮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城里人跑来跟乡里人争食，我也看不惯。呃，我有个主意，你把他约过来谈谈。

虎伢子看到他就冒火，不想谈。

胖夫人蠢宝，不是要你跟他谈天，是要你跟他摊牌。

虎伢子我正想跟他摊牌。胖婶，你帮我约他。

胖夫人好，我帮你约。等下他来了，警告一下可以，千万莫动手。他是县里的干部，捅不得娄子。

虎伢子请第一夫人放心，我不会乱来。

胖夫人我回去找他，就讲你想加入调子队，他立马会来。呃，盼下雨就打雷，他来了。

【江小泉上。

胖夫人江干事，你怎么过来了？

江小泉刚从四娭毑屋里出来，听见有人吹唢呐，我就找过来了。小虎哥，都讲你唢呐吹得好，是你吹的吧？

胖夫人不是他是哪个？他想加入你的调子队，正想找你谈谈。你们谈，我屋里鱼塘有点事，先走了。（下）

江小泉小虎哥，你想加入调子队，我求之不得。来，吹一曲听听。

虎伢子想听不难，先过一关。（拾起两根短竹竿）我不占便宜，长的给你。

江小泉你什么意思？

虎伢子比试比试，我要跟你一决雌雄！

（唱）借口来挖响水调，

其实是把妹子嫖。

莫以为乡里人好欺负，

要想潇洒先过招。

江小泉（唱）你出言不逊好搞笑，

逼我决斗更无聊。

要比就比唱歌玩乐器，

不想猴子耍把戏把痒挠。

（转身欲走）

虎伢子（伸出竹竿拦住）非比不可！赢了，兰兰归你，输了，趁早滚蛋！

江小泉放心，我没跟你抢兰兰。

虎伢子你没抢？讲假话不红脸！少啰嗦，快动手！（一竹竿扫去，江小泉退让不及跌落溪中）

【黄晨岚内声：“虎伢子，住手！”

【黄晨岚疾步跑上，捡根竹竿递给江小泉，将他拉上岸。江小泉崴了脚，疼得直咧嘴。

黄晨岚（猛推一把虎伢子）虎伢子，你混蛋！

江小泉没事。小虎哥跟我闹着玩。

黄晨岚（心痛地）还没事，脚都崴了。（把江扶到山石上坐下，帮他按摩）

【李秋菊上。

李秋菊（气愤地拉开黄晨岚）你这是干什么！

黄晨岚菊婶子，小泉崴了脚，我帮他揉一揉。

李秋菊他崴了脚关你什么事！要你献殷勤！

江小泉阿姨，黄晨岚是护士，她按摩手法蛮好。

李秋菊手法再好也轮不到她多手。（质问黄晨岚）他是什么人你晓得吗？

黄晨岚我晓得，他是县文化馆的干事。

李秋菊还有呢？

黄晨岚……

李秋菊他还是我们家的未来女婿。

黄晨岚这个真不清楚。江干事，你到底是来抓非遗的还是来钓妹子的，才两天就认了岳母娘，真有本事！

虎伢子狗屁本事！感情骗子。

黄晨岚看你还唱不唱高调！

江小泉（装模作样）哎哟，脚疼。

黄晨岚莫动，我接着帮你按。

李秋菊（推开黄晨岚）黄晨岚，你要不要脸！

黄晨岚哪个不要脸？

李秋菊不要脸的就是你！

（唱）老鼠仔生下会偷米，

黄鼠狼落地想偷鸡。

爷做强盗崽做贼，

有其母必有其女。

端着碗里盯着锅里，

看见好的就要伸爪子。

莫看你样子长得好，

其实也不是好东西。

你像你娘一样无耻，

你像你娘一样厚脸皮。

黄晨岚菊婶子，你跟我娘斗气我管不了，你莫乱骂人，讲话要文明！

李秋菊你抢我兰兰的男朋友，讨骂！

黄晨岚兰兰的男朋友不是虎伢子吗？你不要棒打鸳鸯。告诉你，江小泉有女朋友。

【刘秀梅心急火燎地上。

李秋菊哄鬼！他有女朋友？是哪个？是你？

黄晨岚实不相瞒，就是我！（亲昵地搂住江）

李秋菊黄晨岚，你挖墙脚，你不要脸！

黄晨岚我们本来就是相好，你听我讲！

（唱）那一回卫生系统排节目，

晨岚我登台唱了一支歌。

小泉他做评委来点拨，

一席话让我获益多。

从此拜他为师学声乐，

一来二去我们就走到了一坨。

只因小江不是公务员，

相爱半年没敢把玻璃纸戳。

他从我口里得到调子线索，

主动请缨来到响水坡。

担心妈妈会作梗，

事先商量人前要装木脑壳。

李秋菊小江，你！……

江小泉（点头）阿姨，听我解释……

李秋菊我不听！

刘秀梅岚岚，我没听错吧，江干事是你的对象？你不是讲对象吹掉了？

黄晨岚（娇羞地）哄你的。

刘秀梅好啊，李秋菊，你口口声声讲我妹子挖墙脚不要脸，其实你才是挖墙脚不要脸的人。讲明的，我屋里的女婿，你挖不走！

李秋菊你神气个鬼！（埋头冲下）

刘秀梅走稳当点，莫跌到沟里去了。

黄晨岚妈，你莫得势不让人。你同意我跟小江好不是赌气吧？

刘秀梅小江，你回去就收拾东西，马上搬到我屋里来。（神气地下）

黄晨岚虎伢子，你还看热闹？

江小泉我讲了不是对头，这回相信了吧？

虎伢子江干事，对不住了，我来背你。

江小泉如果觉得对不住，那就补偿我，你唢呐吹得不错，一起来搞调子吧。

虎伢子不是不想帮你，硬是打屁的时间都没有。我又要打理果山，又要到城里跑销路，冰糖橙下树后还要天天到路边摆摊，怕误了你的事。

江小泉你这种做法，事倍功半不是个路子。

虎伢子别人还不都这样。

江小泉你要有新思路。我有个表妹在家开淘宝网店卖衣服，生意做得很火。这两天，我抽空在网上做了下调研，冰糖橙完全可以在网上卖。

虎伢子网上卖行吗？

黄晨岚我觉得可行，如果常规销售和网上销售双管齐下，货肯定走得快，你就有时间参加调子活动了。

江小泉我们做个交易，我想办法帮你卖柑子，你抽时间帮我搞调子。可以来一曲吗？

虎伢子（爽快地）没问题。（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唢呐，昂头演奏）

【在欢快的唢呐声里切光。

第四场

【紧接前场。

【李秋菊家院子。

【江小泉提背包从里走出，垂头丧气的黄孝祖、李秋菊夫妇随后跟出。

江小泉（返身掏出张百元大钞）大妈，这两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感谢你们的热情招待，这是伙食费，请收下。（递钱）

李秋菊（一掌打落）谁要你的钱，我要你兑现承诺。你讲愿意做我的女婿，当干部的怎能出尔反尔，尽做这打屁不粘板凳的事！（伸手拖住江的背包）

江小泉大妈，对不起！怪我判断失误，以为你是……

李秋菊少来什么你是我是，讲出去的话吐出去的痰还能收回吗？

【黄春兰上。

黄春兰妈，莫为难江干事了，他初次进村，

只记得黄晨岚，哪里晓得还有一个黄春兰，讲错话情有可原。

李秋菊你少插嘴！

黄春兰妈妈，你还是放手吧。这事全村都传开了，你拦住小江不放人，别人会看笑话，以后在响水坡就莫想抬头了。

黄孝祖兰兰讲得对，让他走吧。

李秋菊他去别家都好，可他偏偏是去刘秀梅家，想起就气胀。

黄春兰他是人家的女婿，不去她家还赖在你家啊？妈妈，你要接受现实。

李秋菊（松开手）姓江的，你走！快点走！这调子么，哪怕带到坟堆里我也不会再开口！那个劳什子传承人让姓刘的当，我不稀罕！（绝望地转身进屋，黄孝祖跟进）

黄春兰小江，你好走，我去安慰一下娘。（入内）

江小泉（走到院门口又返回）不行，我不能走！

（唱）我若走出这道门，

跟大妈梁子会结深。

若是不出这道门，

晨岚妈也会火喷喷。

走不得，留不得，

只恨不是孙猴子分不得身。

她两个，一个是上水调的好手，

一个是下水调的高人。

只要一个不参与，

响水调就会搞不成。

两个都是厉害菩萨，

都要烧香磕头敬头顶。

（白）有了!

（唱）救火先救眼前火，

两害相权取其轻。

回头我把干娘认，

两边结亲搞平衡。

（白）大叔，大妈！

【李秋菊、黄春兰、黄孝祖先后从屋内奔出。

李秋菊喊冤啊！怎么还赖哒不走？

江小泉大妈，我不走了。

黄春兰这要不得，你还是走吧。

（唱）晨岚一家都在等，

快点过去才正经。

李秋菊你不走，我还不留呐！

（唱）你是刘家大女婿，

我屋太小供不起神。

黄孝祖（唱）你继续留下不合适，

我家跟你已撇清。

李秋菊（唱）莫非你想搞潜伏，

里应外合把我整。

江小泉大妈，你想到哪里去了？请听我讲！

（唱）小泉也是农村生，

五岁就成苦命人。

李秋菊五岁就苦命，怎么哪？

江小泉（唱）大病夺走娘亲命，

爸未再娶因家贫。

别家娃娃有娘疼，

我想喊娘无人应。

李秋菊五岁没娘，造孽！

江小泉（唱）自从来到你家住，

大妈待我格外亲。

好吃好喝来招待，

问长问短暖脔心。

好像妈妈又现身，

梦里几回暗笑醒。

几回想把干娘认，

又怕大妈你生嗔。

李秋菊你想认我做干娘，我没意见。

江小泉大妈，你愿意做我的干娘？

李秋菊愿意。

江小泉那我就喊了，干娘！

李秋菊哎——！你现在是我的干崽，住哒我屋里，看哪个敢放屁！

江小泉那是。干妈，我先到那边应付一下场合，等下就回来好啵？

李秋菊这……

黄春兰妈，女婿拜岳母娘，天经地义，你就答应他啰。

李秋菊好，你去吧。

江小泉我的干娘通情达理，天下第一。

李秋菊死崽，你去就去，少跟我灌迷魂汤。

【切光。

【景片反转。黄晨岚家。光启。

【刘秀梅提着一篮菜上。

刘秀梅（唱）未婚女婿马上要上门，

眉开眼笑我哈哈打不停。

忙把菜园进，

专捡好的寻。

峨眉扁豆采一捧，

灯笼辣椒摘两斤。

扯几根黄瓜炒鳝鱼味道鲜，

割一把韭菜把蛋煎更是香喷喷。

屋里还有腊鱼腊肉腊鸡鸭，

扎扎实实十大碗盆。

陪客个个是角色，

显得我家有身份。

干部女婿堂上坐，

等于宣布我就是传承人。

（进屋坐下择菜）

【黄晨岚上。

黄晨岚妈，床摊好了，屋也收拾干净了。

刘秀梅岚岚，跟哥哥姐姐打了电话吗？

黄晨岚没必要吧，他们都在外面打工，打了也回不来。

刘秀梅你做小妹的带对象回家，是屋里的喜事，我想让他们跟着高兴。

黄晨岚我答应你，等下一定打。

刘秀梅小江怎么还没来？你催一下。

黄晨岚他刚来了电话，马上就到。

【黄孝先上。

刘秀梅老倌子，东西买齐了吗？

黄孝先买齐了。烟、酒、茶叶一样不少。

刘秀梅陪客呢？

黄孝先所有陪客，按你的指示，一一请到。主任两口子、柳娭毑、烂锣鼓都答应来。

刘秀梅好，准备炒菜。

黄晨岚慢点炒菜，妈，我有个合理化建议。

刘秀梅什么建议？快讲。

黄晨岚小泉到黄春兰家，第一件事就是听调子，等下他来了，可能也要先听调子，你们好久没搞了，到时拿不拿得出手？

刘秀梅你怕娘输给李秋菊，不会，这调子娘记在心里、装在肚里，滚瓜烂熟，贼古子都偷不走。

黄晨岚妈妈，还是要打有准备之战。

黄孝先岚岚提醒得对，好久没搞了，只怕手生了。先练一把也好，免得大意失荆州。

刘秀梅你不放心，那就走一路。

黄晨岚我去帮你们找东西。（入内，一会拿纸扇、手绢上）

刘秀梅老倌子，我们来段《摘桃花》吧。

黄孝先听你的。

【音乐起。黄孝先夫妇边舞边唱。

李秋菊（唱）春天里来春风刮，

山上开满什么花？

黄孝祖（唱）山上开满桃李花，

红花白花枝上挂。

李秋菊（唱）哥哥费心猜一猜，

妹妹最爱哪朵花？

黄孝祖（唱）妹的心思哥知道，

妹妹最爱是桃花。

李秋菊（唱）谁帮妹妹摘一朵？

谁帮妹妹头上插？

黄孝祖（唱）哥帮妹妹摘一朵，

哥帮妹妹把花插。

夫妻合（唱）哥哥心里兔子蹦，

妹妹脸上羞答答。

【江小泉上，看得出神。

江小泉（猛鼓掌）太精彩了！

黄晨岚小泉，来了也不吭声。高兴吗？我爸妈这个见面红包不轻吧？

江小泉太重了！

刘秀梅献丑献丑。

江小泉大叔、大妈，我发现你们跟春兰她爸妈的路子不同呐。

刘秀梅当然不同。姓李的跟三公公学上水路子，我两口子跟四娭毑学下水路子。师傅不同，路数也不一样。

江小泉两个路子有什么差异，史料上没有明确记载。今天我倒是看出门道来了。

黄晨岚你看出什么？

江小泉上水路子高亢大气，动作大开大合，下水路子柔和婉转，动作舒缓自如。

刘秀梅没错。他们上水调调门高，动作起势大，过去主要在上水组那边唱；我们下水调声调平，动作幅度小，主要在下水组这边唱。四娭毑在世时讲过，过去逢年过节，两种路数就会在古戏台同台比试，好热闹呐。

江小泉很有意思。上水路子和下水路子同宗同源，各有千秋，两者结合才是完整的响水调。响水调有特色，有搞头。

刘秀梅小江，你到底是搞专业的，总结的就是好。呃，你的行李呢？

江小泉行李我没拿。

刘秀梅行李没拿是什么意思？

江小泉我还想在那边住几天。

刘秀梅不行，你必须马上搬过来！

黄晨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小泉（把黄晨岚拉倒一旁）晨岚，你不晓得春兰妈妈好大的火气，我要马上搬过来，肯定会彻底搞僵，响水调就没办法搞了。

黄晨岚我们的关系已经公开了，你不搬她还不是照样不高兴。

江小泉我已经摆平了。刚才我认她做了干娘。

黄晨岚你就是鬼名堂多。我妈你怎么搞定？

江小泉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自有办法。

刘秀梅莫搞小动作，有话当面讲。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不得啊！

江小泉大妈，我脚没那么长，踏不了两只船。本想就搬过来，可一想不妥。

刘秀梅哪点不妥？

江小泉大妈——

（唱）我跟岚岚虽相恋，

毕竟没打结婚证。

刘秀梅（唱）没打结婚证不要紧，

迟早都是我屋里人。

江小泉（唱）感谢大妈来信任，

我受宠若惊好开心。

只是贸然搬过来住，

别个会讲你妹子不正经。还会讲……

刘秀梅还会讲什么?

江小泉（唱）还会讲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家没有好门风。

刘秀梅（唱）站得直来行得正，

大妈我不怕别人嚼舌根。

江小泉（唱）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假的成了真，

你们的崇高声誉一下会归零。

黄晨岚（唱）从小最怕听闲话，

妈不担心我担心。

风言风语传出去，

今后不敢走出门。

妈妈，小泉讲得在理，你莫霸蛮！

黄孝先秀梅，这个还是要听妹子的，她不愿意就算了。

刘秀梅好了，莫啰嗦了！小江，你不搬可

以，但我提醒你，胳膊肘莫向外拐，那个传承人不给我就不行！

江小泉这个……我心里有数。

刘秀梅那就好，老倌子，帮我搞菜。（入内，黄孝先跟下）

黄晨岚你信口开河，兑不得现你就下不得地。

江小泉下不得地，我就缠住你。（搂住黄晨岚欲亲，看见来人忙松开）

【胖夫人上。

胖夫人岚岚，不是说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你抱住做猪脚啃好有味呐。

黄晨岚胖婶，我不理你哒，帮娘搞饭去。（入内）

江小泉胖婶，我有正事请教，岚岚娘跟春兰娘是怎么结仇的？

胖夫人陈谷子烂芝麻，说来话长。两人是一个村的，都蛮出色，原来就爱比来比去，嫁过来没好久，两家就为争水打了架怄了气。后来县里搞民歌大赛，乡里只通知了你岳母娘，以为她会转告就没通知李秋菊……

江小泉结果晨岚娘拿了奖，春兰妈没去成，

没去成的认定对方捣鬼怨气更大。

胖夫人没错，你真是鬼精灵，一猜就准。

【切光。

第五场

【果林附近。

【卡车引擎轰鸣声。嘈杂的人声：“快看啊，快递公司派车来了。” “虎伢子淘宝网上卖柑子。”“走，看热闹去啊”……

【村民穿场而过。江小泉上。黄春兰带柴伢子、旺伢子、燕妹子、云妹子等几名少儿追上。

黄春兰江小泉，按你的要求，我帮你找了几个学生，他们的声音条件都不错。这是柴伢子，这是燕妹子，这是旺伢子，这是云妹子。同学们，你们天天吵着要跟江老师学唱歌，这就是江老师。

柴伢子江老师，我认得你，电视里经常看到你的表演。

燕妹子江老师是我们县里的大歌星，你唱得几好啊！

黄春兰江老师回回在省里大赛拿奖，晨岚姨经他指导，也成了歌星，在市里拿了好几次大奖。

柴伢子江老师，你一定要教我们。

江小泉我答应你们。走，先帮小虎叔叔搬柑子去。

众少年好。

【学生们跑下，黄春兰欲下。

【李秋菊上。

李秋菊兰兰，你莫去凑热闹。

黄春兰学生都在帮忙，我当老师的不去不好吧。（急下）

江小泉（拦住李）干娘，女儿帮女婿，应该应该。

李秋菊哪个是我的女婿？虎伢子，莫做梦！

（唱）他一没文凭装口袋，

二不是干部吃得开。

刘秀梅有你这个抢手货，

我也要找个好女婿唱对台。

江小泉干娘，你莫小看小虎哥，人家有特长，会种冰糖橙，是老板。

李秋菊种几颗柑子也敢喊老板？

江小泉干娘，你莫有眼不识金镶玉，老眼光看人要不得。

（唱）莫把螺蛳不当菜，

上得席来人人爱。

虎伢子为人好做事勤快，

种柑子势头旺定能发财。

一年当我们好几年，

想得我口水流下来。

到时肯定是业绩股，

妹子争相扑进怀。干娘，你看他在淘宝网上卖柑子，省力省事、价钱又好，几多聪明！

李秋菊他网上卖柑子，是你出的点子吧？

江小泉嘿嘿，我们一起拿的主意。

李秋菊哄鬼！他那个木脑壳哪有你这样开窍。小江，你鬼点子多，干娘做传承人的事你要包了。

江小泉放心，我一定努力。

【刘秀梅上。

刘秀梅小江，你帮哪个努力？你亲口答应了我，现在又答应她，你屁股莫坐歪了。

李秋菊他是我的干儿子，干崽帮干娘未必就屁股坐歪了？

刘秀梅小江，你认了她做干娘？

江小泉是的，大妈。

李秋菊你听清楚，小江喊我干娘，喊你只是大妈。哪个轻哪个重，不要装耳聋。

刘秀梅干娘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他未来的岳母娘。

李秋菊我是现成的干娘，你是未来的岳母娘。什么叫未来，就是不会来。事物是发展变化的，你这个岳母娘，运气好当得成，运气不好靠边站。

江小泉干娘，歌可以乱唱，话乱讲不得啊。

刘秀梅小江，你回答我，我这个岳母娘当不当得成？

江小泉当得成，当得成。

刘秀梅既然当得成，你就当面告诉她，这个传承人是我的。

李秋菊什么是你的？小江，跟她讲清楚，传承人是我的。

刘秀梅是我的！

李秋菊是我的！

【刘、李分别拽住江，拉得江两边晃。胖夫人上。

江小泉大妈，干娘，你们想把我五马分尸啊。

刘秀梅你必须表态！

李秋菊你非要点头！

江小泉不要争了！讲实在的，这个传承人不是我讲了就算的。

李秋菊莫哄人，你讲了不算，哪个讲了算？

江小泉这个要上面专家组来评。

刘秀梅专家组什么时候来？

江小泉那还不晓得。

胖夫人喔嗬，搞了半天，小江是请叫花子吃大餐许空头愿，画了一个好大的饼，可惜看得吃不得。你不是拿这个传承人来钓鱼的吧？

刘秀梅钓鱼？胖夫人提醒得对，他原来是拿这个来钓我妹子的。小江，传承人如果是吹泡，你跟我妹子的事也会吹泡。

李秋菊你拿传承人来逗宝，我这个干娘你也没有必要认。我看，你这趟响水坡白来了。

胖夫人他才没白来，不是还认了干娘，拜了岳母。

刘秀梅胖夫人，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后悔死了！

李秋菊小江，你如果骗我，会遭报应的！

胖夫人有意思，干娘咒干崽。小江，我也觉得你会遭报应。你拿着国家的工资、利用公家的时间，打着挖什么非遗的招牌，跑到响水坡来攀亲戚，这是假公济私呐。

江小泉胖婶，莫乱扣帽子。

胖夫人扣帽子是轻的。现在到处都喊打老虎，你不是老虎也是苍蝇蚊子，迟早会被拍死。

【黄孝奎、黄晨岚、黄晨岚和柴伢子等学生上。

黄孝奎胖婆子，牛胯里下不出狗仔，莫乱讲！小江，淘宝网上卖柑子，你这个点子太绝了。听说你亲自帮虎伢子做网页，发信息。人不出门，坐在家里卖柑子，过去做梦也想不到啊。

江小泉货发走了？

黄孝奎发走了。明天还有车来。

江小泉我跟小虎哥商量好了，要他牵头，发动更多的冰糖橙种植户网上卖柑子。黄主任，村里可以考虑成立一个冰糖橙合作社，统一安排生产销售。

黄孝奎这个建议好，我考虑考虑，谢谢你！

黄晨岚大主任，你还谢他，胖婶要拍死他呐。

胖夫人晨岚，我是开玩笑过嘴巴瘾。

黄孝奎想过嘴巴瘾你就帮小江去唱调子。

胖夫人你要我唱调子，还不如要我吊死。

黄孝奎栏里的猪婆子也晓得哼哼哼，你未必连猪婆子都不如，不会哼屁总晓得打几个。

胖夫人莫当哒晚辈的面臭我，我好歹也是村里的第一夫人，给点面子唦。

黄孝奎好了不起的第一夫人，面子比脚盆还大。秀梅、秋菊，传承人的事，你们不要紧逼小江，他跟我讲了，这个事很复杂，要一步一步来。

刘秀梅主任，他不是扯谈的？

黄孝奎怎么是扯谈？他们局长都跟我通了电话，说响水调已经列进了县文化局的工作计划，很有搞头。

李秋菊小江，看来你没骗人，这个干娘我还是继续当。那个传承人……

江小泉干娘你放心，我会认真考虑。

刘秀梅我呢？

江小泉大妈你莫急，我会记在心里。

胖夫人江干部，你两头许愿，会害死人呐。

江小泉我不是两头许愿，我是两边动员。

胖夫人动员？

江小泉对，我动员我的未来岳母娘和干娘迅速行动起来。你们请听！

（唱）申报工作是个系统工程，

传承人选拔不是打哈欠信口喷。

一要肚里有真货，

挂羊头卖狗肉混不成。

二要思想认识好，

把非遗当事业从不看轻。

三要身体过得去，

传功示范再苦再累也能撑。

四要授徒不保守，

竹筒倒豆不留后手一门清……

左解释，右介绍，

传承人就是要有高水平。

说一千，道一万，

传承人关键要传承。

胖夫人我明白了，传承人就是要搞传承，不传承做不了传承人。

江小泉胖婶就是明白人，难怪可以做第一夫人。

李秋菊你以为就她晓得。

江小泉干娘，原来你也懂了。

李秋菊蠢子才不懂。可是该怎么传承呢？

江小泉很简单，就是多带徒弟多传艺。

李秋菊我想教，也要有人想学，现在哪个愿意学这个老古董啰？

黄春兰妈妈，老古董最值钱，只要你想教，就有人想学。柴伢子、燕妹子，你们想不想跟菊娭毑学？

柴、燕想。

黄春兰妈妈，二十年前县里的民歌大赛，堂婶出风头唱独角戏，压你一头当了十佳，你不是一直不服这口气吗，现在机会来了，你要抓紧行动。

江小泉（蹦到李秋菊身前，悄声地）干娘，不蒸馒头争口气，你是最好的，到时评审专家组来了，我把你放头前，坚决挺你！

黄春兰妈妈，小江答应把你放头前，快答应啊，我们家祖传的上水调一定要扬名立万。

李秋菊好，我答应。——柴伢子、燕妹子，我收你们做徒弟。跟我走。（神气地带柴伢子、燕妹子下）

黄晨岚妈妈，人家已经开始行动，你还无动于衷啊？你当年可是县里十佳，要捍卫荣誉，否则别个以为你徒有虚名。

刘秀梅我想收徒，也要有人啊。

【黄春兰向旺伢子、云妹子使眼色，两少年跨步上前。

黄晨岚你看，旺伢子、云妹子愿意学。

江小泉（走向刘秀梅，神秘兮兮地）大妈，你要给未来女婿长脸。你是最强的，到时专家组开评，我把你摆第一，大妈鼓劲！

黄晨岚（摇晃母亲双肩）妈妈，小泉把你摆第一，未来岳母娘的面子就是大，你一定要答应，我们家老娭毑传下来的下水调一定要勇争第一。

刘秀梅要得，小江，你讲话要算数啊。——旺伢子、云妹子，你们今天就跟我学，走！（拉着旺伢子、云妹子下）

胖夫人小江，你真会扇阴风点鬼火，两个王母娘的劲头都上来了。传承人到底给哪个？

江小泉哪个强就给哪个。

胖夫人两个都是狠角色，你晓得哪个强？

江小泉我有办法，就是比赛。

众 人怎么比？

江小泉今天是星期五，下个周末，我们在古戏台摆擂台。

胖夫人你又搞新鲜名堂，要是她们不接砣呢？

江小泉有我烧火就不怕她们不接砣。依她们两个的性格，谁都不会甘拜下风做缩头乌龟。

黄晨岚莫唱高调了，今天算你运气，下次未必还会这么走运。

江小泉聪明的鸡不会被蛋憋死，灵泛的人不会被尿憋死。在下吉星高照，好运长久。

黄晨岚单位催我回去进修，下个星期六我再回来，但愿那时某人还没被尿憋死。

江小泉本人在此恭候，到时请你看好戏。

【切光。

第六场

【一周后。

【村头古戏台。戏台横梁上拉着横幅“响水坡村‘响水调’擂台赛”。

【江小泉上。

江小泉（唱）古戏台，摆擂台，

好戏一场要唱开。

一周来战云密布响水坡，

传技艺大妈干娘把杠抬。

东一榔头西一棒，

我两头烧火两头来添柴。

她那里火旺旺要把对方沟里踩，

我这里哼着小曲悠哉又乐哉。

两队伍已有模样成气候，

比武前我略施小计出新牌。

打电话，发帖子，

微博微信一起来。

联系同学音乐同行发烧友，

四下推介响水调冰糖橙和古戏台。

大队人马在路上，

观摩考察还把柑子摘。

文化搭台经济来唱戏，

要让大家笑得爽歪歪。

【黄孝奎、胖夫人上。

黄孝奎噢，舞台都布置好了。

江小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黄孝奎你那些同学还有什么音乐发烧友到哪里了？

江小泉已到岭下路口。主任，到时摘哪几家的柑子，安排好了么？

黄孝奎争得要死，好不容易才调摆好。

江小泉胖婶，麻烦你到前头去接客。

胖夫人呸呸呸，接客的是小姐，我可是第一夫人呐。

江小泉口误口误，加一个字，接贵客。

胖夫人这还差不多，我去。（下）

黄孝奎她那张乌鸦嘴我不放心，我亲自去。（下）

【黄晨岚上。

江小泉看戏的回来了，好准时。

黄晨岚急得我放肆赶路，生怕你出洋相。擂台一开就要分高低，不管哪个排第二都会闹，一闹你就挂了。

江小泉挂不了，比赛只有第一，没有第二。评委是我大学同学，都打了招呼。

黄晨岚并列第一？你真鬼。

江小泉我这里妥妥的，你还是抓紧回去，帮你爸妈一把。

黄晨岚那我走了。（下）

【虎伢子、烂锣鼓拿着乐器上。

江小泉小虎哥，乐队不会掉链子吧？

虎伢子掉不了。这一阵你亲自指导，我们忙里偷闲没少练，不会丢丑。

江小泉烂锣叔，鼓和锣你一人打，辛苦你啦。

烂锣鼓不辛苦。村里新买了锣鼓，鸟枪换了炮，打起梆梆叫。

江小泉乐队在那边。

虎伢子（对内大喊）乐队到这边来。（与烂锣鼓同下）

【胖夫人急上。

胖夫人江干部，来了，来了，几十部车，好多人，我出娘胎还冇看过这样的热闹呐！

江小泉老同学，朋友们，欢迎欢迎。（向一旁迎过去，迅即返回对观众席打招呼）大家一路风尘仆仆、车旅劳顿，辛苦了。请到观众席上休息，老大、老三，你们几个评委坐前排。响水调明星队伍马上登场。

黄孝奎（上，指着观众席）乡亲们，请往后面让一让，别挤着客人。

【鼓乐齐鸣。刘秀梅和李秋菊夫妇率各自队伍从两头上。走到舞台中央，刘秀梅与李秋菊互相瞪视僵持。黄晨岚、黄春兰忙上前拦住。

黄春兰公平竞争。

黄晨岚友谊第一。

刘秀梅（唱）不怕赛，不怕比，

老娘肯定拿第一。

黄晨岚（唱）佩服妈妈有勇气，

我会擂鼓帮腔助一臂。

李秋菊（唱）争就争，战就战，

头名状元是我的。

黄春兰（唱）妈妈打擂我点赞，

我会拼命鼓掌鼓得急。

李秋菊（唱）识货的，早退出，

不要输了面子输里子。

刘秀梅（唱）懂味的，要识趣，

不要输了头次输二次。

江小泉（唱）莫打嘴巴仗，

要拿真东西。

黄牛皮，水牛皮，

做得皮鞋是好皮。

芦花鸡、菊花鸡，

谁会生蛋是好鸡。

彩虹总在风雨后，

出水才看两脚泥。

众 人（唱）公平竞争决胜负，

擂台比试分高低。

江小泉亲爱的观众朋友，比武还没开始，火药味就已经充斥擂台，可以想象，我们即将看到的将是一场精彩纷呈、惊心动魄的高手决斗。

【内青年女声：“江小泉，莫吊胃口了，快开始吧。”

江小泉吉时已到，比赛开始。首先我邀请响水坡的两位女神黄晨岚、黄春兰与我共同主持擂台赛。两位美女请。

岚、兰（款款上前）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上午好。

江小泉响水坡人杰地灵，尤以三宝驰名。有何三宝，请听美女介绍。

黄晨岚（唱）头宝就是响水调，

乾隆年间领风骚。

陈年老窖味道好，

君王看过不上朝。

黄春兰（唱）古戏台，是二宝，

建在嘉庆立得牢。

站在台上玩穿越，

犹见祖先唱歌谣。

江小泉（唱）说了头宝和二宝，

还有一宝须知晓。

黄晨岚（唱）冰糖橙，呱呱叫，

皮薄肉脆甜度高。

黄春兰（唱）早上一个吃下去，

晚上还把嘴巴胶。

江小泉美女作介绍，掌声在哪里？（台下鼓掌）谢谢！响水坡乃风水宝地，让人一日得见，三秋难忘。响水调传唱近三百年，史志为证：县东七十里，有村响水坡。唱调盛行，其乐融融……

【内青年男声：“江小泉，你网上发

过，莫卖弄了，快点比赛吧。”

江小泉精美的艺术大餐，让观众急不可耐。响水调擂台赛现在开始。按抽签结果，上水路代表队少儿组首先出场，请欣赏他们表演的《小打猎》。

【柴伢子、燕妹子登上古戏台，在伴奏声里载歌载舞。

柴伢子（唱）一杆猎枪四尺长，

两只猎狗跑得狂。

燕妹子（唱）老子在前崽在后，

爷崽双双赶围场。

柴伢子（唱）猛见麂子肥又壮，

伢子喊爷快开枪。

燕妹子（唱）爷不搭理把气叹，

只因麂子是婆娘。

两人合（唱）哎嗨哟——

麂子怀了一肚崽，

爷不忍心把它伤。

江小泉请评委亮分。喔，四个评委一致给出9分，名师出高徒，上水路少年组旗开得胜。接下来，欢迎下水路少儿组表演《兄妹捉鱼》。

刘秀梅旺伢子、云妹子，你们好点演，给师傅争气。

云妹子师傅放心，我们不怕。

【旺伢子、云妹子上台表演。

旺伢子（唱）响水溪里波连波，

妹妹喊哥把鱼捉。

云妹子（唱）哥哥听哒衣一脱，

一个猛子扎下河。

旺伢子（唱）深一脚，浅一脚，

云妹子（唱）左一抓，右一摸，

两人合（唱）忽听一声喊哎哟，

原来踩了烂蚌壳。

哥哥上岸不喊痛，

妹妹双手就是药（yo）。

江小泉强将手下无弱兵，下水路少儿组的表现同样出色。大妈，你对徒弟的表演满意吗？

刘秀梅很满意。

黄晨岚妈，你看，也是9分。

江小泉两组徒弟不分上下，下面轮到师傅出手了。究竟鹿死谁手，大家拭目以待。先登场的是上水路传人黄孝祖师傅和他的老伴李秋菊师傅。

李秋菊老倌子，打起精神来，上！

黄孝祖好呐。

【李秋菊夫妇登台表演。

黄孝祖（唱）哥在山坡打石头，

妹在沟边看水牛，

石头打在牛背上，

看妹抬头不抬头；

李秋菊（唱）情妹抬头哥下沟，

手板捧水润妹喉，

情妹喝了手板水，

三年时间不干口。

两人合（唱）情妹喝了手板水，

三年时间不干口。

江小泉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上水

路的两位传人的确名不虚传，看评委

们会给出什么分数。

【全场掌声雷动。

黄春兰妈，不得了！评委全给了十分，满分！

李秋菊老头子，我们没白忙。哼，看她刘秀梅还敢神气！

江小泉擂台赛掀起了高潮，两位师傅发挥了

到了极致。我们期待下水路的传人黄孝先师傅和刘秀梅师傅表现同样精彩，欢迎两位师傅上场。

黄孝先秀梅，我……

刘秀梅老倌子，莫怕，我们不会输给他们。上！（领先上场）

刘秀梅（唱）你看天上那朵云，

又想落雨又想晴。

黄孝先（唱）你看路边那个妹，

又想恋哥又怕人。

刘秀梅（唱）山里青藤缠树身，

郎望青藤想情人。

黄孝先（唱）青藤缠树树不痛，

妹不爱郎郎心惊。

两人合（唱）青藤缠树树不痛，

妹不爱郎郎心惊。

【两人谢幕。

江小泉掌声在哪里？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黄孝祖秋菊，他们好带劲。

李秋菊再好，也不会是十分。

黄晨岚爸、妈，你们的表现酷毙了，看，评委打出来十分。

刘秀梅我讲了，我们是最好的。

江小泉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又一个满分，太不可思议了！两队传人棋逢对手，平分秋色，我们向他们表示热烈祝贺。

【台下人声鼎沸：“精彩，实在精彩！”“太牛逼了！”“不虚此行，大饱眼福！”……

江小泉大家静静，擂台赛到此结束了，但精彩还在继续。请响水坡村黄孝奎主任宣布下面的安排。

黄孝奎（走上台）接下来将请大家参观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古戏台，最后一个活动是品尝冰糖橙，邀请诸位跟我亲自上山体验，采摘绿色水果。大家说好不好？

【震耳欲聋的喊声：“好！”

【光渐暗。古戏台前隐约可见人头攒动。

【追光里，胖夫人凑到李秋菊身前。

胖夫人秋菊老妹，你和刘秀梅硬是出大风头了，我都看了眼红。你那干儿子有本事，好，真好！

李秋菊好个屁！打个平手，老娘白搞了。小江，你站哒！

胖夫人我这马屁拍到马脚上了。（悻悻地下）

【自鸣得意的江小泉意识不好，欲蹓，被刘秀梅当头截住。

刘秀梅（拉住江）小江，依着你累死累活打了场擂台赛，你该表个态，传承人到底推荐哪个？

李秋菊（追过来）干崽，你讲是不是推荐我？

刘秀梅莫臭美，凭什么推荐你？

李秋菊难道就该推荐你？休想！

【幕内青年男声：“江小泉，你还在哪卖萌？快来陪我们。”

江小泉干娘、大妈莫吵，注意影响，同学找我……（慌不择路地跑下）

【切光。

第七场

【数天后。

【村头古戏台前。

【轻松愉悦的唢呐声里，光渐亮。虎伢子依靠着古戏台的柱子吹奏唢呐。

【江小泉、黄孝奎、胖夫人纷纷赶来。

胖夫人虎伢子，你这喜调子一吹，就晓得摘柑子的来了。

虎伢子是啊，又来了好几拨，淘宝网上今天也要走货。

黄孝奎小江，你为响水坡立了大功。

江小泉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胖夫人你这随便一举手，强过我老头子喊破口。

黄孝奎胖婆子，你这只屁算打中了。小江策划网上做宣传，加上擂台赛一搞，我们响水坡现在硬是飞机上吹喇叭——名声高，今年的冰糖橙销售我是可以睡安稳觉了。

胖夫人虎伢子，在小江建议下，村里成立了冰糖橙销售协会，你这会长当得蛮韵味吧？

虎伢子嘿嘿。

江小泉莫笑，喜事还在后头。前天走完干娘家的柑子，我试探了一下她的口风，她对你不那么反感了。

胖夫人你是财色双收，一颗石头落了地，可我这心还是吊起的。大家的柑子都卖得差不多了，该卖我们家了吧？

虎伢子主任讲的，你们家放在最后面。胖婶莫急，马上就轮到你们家。

江小泉胖婶，尾上结大瓜，说不定你们家会卖出最好的价。

胖夫人江干部，你这响屁打得好。

黄孝奎胖婆子，注意文明。

虎伢子我该去发货现场了。

黄孝奎我也去看看。

【黄孝奎、虎伢子下。黄春兰与柴伢子、旺伢子、燕妹子、云妹子等上。

众少年江老师！

胖夫人你们这些细把戏眼里只有江干部，我第一夫人成了木菩萨了。

柴伢子胖娭毑，你莫打岔，我们要跟江老师学唱歌。

江小泉（沉吟）今天学什么呢……我们换内容，改为温习响水调，你们几个互教互学。

燕妹子怎么互教互学？

江小泉你和柴伢子教他们一段上水路，等下他们再教你们一段下水路。

燕妹子江老师，我们不敢。

云妹子我们也不敢，师傅不准。

胖夫人江干部，你莫害他们，要是照你的来，我保证他们的师傅会发疯，算哒。

江小泉不能算哒，我们连世贸的壁垒都突破了，难道闯不过两个家庭的小障碍？

黄孝奎两只恶鸡婆的臭毛病是要纠一纠。

【黄晨岚上。胖夫人瞥见，故意挡住江小泉视线。

黄春兰小江，我猜你是想以徒弟交流为突破口，最终推动他们的师傅合作。

江小泉黄老师就是冰雪聪明，玄机一下就被你悟透了。晨岚跟你比差了不止一指甲？

胖夫人我同意，她天高皇帝远看不到人，害得江干部得相思病。

江小泉胖婶言重。不过正是用人之际，她跑到市里去进修，是有点不灵泛？

黄晨岚江小泉，你讲哪个不灵泛？没想到你还有背后埋汰人的特长。

江小泉谢谢夸奖！

黄春兰（揽住黄晨岚）莫臭美了，人家正话反说，变着法子夸你这个白衣天使机灵呐。

江小泉那是的，晨岚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就是最灵泛的人。你怎么有空回来？

黄晨岚还不是你的宣传做得好，几个老师利用轮休来摘柑子，我带路啊。现在虎伢子正在安排他们。

江小泉晨岚，我想从徒弟打开口子，倒逼你娘和春兰娘改善关系、搞好合作。

黄晨岚这个主意好，不妨试试。

江小泉柴伢子、旺伢子，黄老师、晨岚阿姨都同意了，你们莫怕，我们给你们撑腰。跟我来！（领头走向古戏台）

胖夫人在这里搞啊，太打眼了吧？

江小泉（边走边回答）就是要打眼，好让他们的师傅听得见、看得到。

黄春兰要得。（一手推柴伢子，一手推燕妹子）快放下书包，跟江老师去。

【学生们顺手放下书包，走上戏台。

江小泉柴伢子、燕妹子你们先表演一段《山歌出口好快活》，旺伢子、云妹子在一边模仿。

【音乐起。江指导孩子们交换角色排练，其他人站在台前围观。

柴伢子（唱）莫说溪水不是河，

莫道山歌不是歌。

燕妹子（唱）溪水出山哗哗响，

山歌出口好快活。

柴伢子（唱）只要生在响水坡，

燕妹子（唱）三岁就会打哦嗬。

两人合（唱）三岁就会伊呀伊嗨哟，

打哦嗬来好呀么打哦嗬。

【刘秀梅、李秋菊分别从两端急奔而来。

李秋菊停手！

刘秀梅下来！

【少年们犹豫地望着江小泉。

江小泉不怕，你们继续。

【李秋菊、刘秀梅跑上古戏台，不由分说拖下自己的徒弟。

李秋菊有人不要脸，打发徒弟来偷艺。

刘秀梅有人贼喊捉贼，故意设局搞剽窃。

黄春兰妈，你没有调查不要乱骂人。

黄晨岚妈，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怪人？

李秋菊我没骂错，她不是好货！

刘秀梅你也不是好东西！

江小泉干娘，大妈，一个村的不要火并，要开枪就对准我！

（唱）这事本为我提议，

不要乱怪乱猜疑。

你们对骂出恶气，

我这里心痛喊可惜。

干娘过的桥胜过徒弟走的路，

大妈吃的盐多过徒弟吃的米。

小孩子尚且能把大局顾，

长辈们觉悟怎能如此低？

做师傅要大度胸怀天地，

做师傅要团结不能扯皮。

应给徒弟做表率，

取长补短互相学习。两位师傅，我讲得对不对？我讲得好不好？

李秋菊莫嬉皮笑脸。前面你撮起我打擂台，讲好传承人把我摆头前，你什么时候兑现？

刘秀梅小江，你讲把我摆第一，怎么又把她摆头前？

李秋菊啊，你把她摆第一？你给我讲清楚！

江小泉讲清楚，我怎么讲得清楚？！

（唱）一个催得要死，

一个做死的逼。

你是干娘要使劲捧，

她是岳母要多作揖。

两碗水如何端得平，

我只好病急乱投医。

抓把仁丹当救心丸，

顾得一时是一时。

李秋菊你搞乱的！

（唱）你眉毛胡子一把剃，

不分轻重和缓急。

要是讲话不兑现，

我会要你脱层皮。

刘秀梅（指着江）你乱搞！

（唱）你讲话做事没分寸，

山神庙里哄土地。

要是真的惹毛我，

休想晨岚来做妻。

【刘秀梅、李秋菊欲走，分别被自己女儿拉住。

江小泉大妈、干娘，请听我解释。

李、刘（异口同声）不听！

江小泉（恳求地）拜托你们耐心听一听。此次申遗，不单是上水路，也不单是下水路，而是整个响水调，只有你们两方加强合作沟通，项目才有可能通过，你们才有可能申报传承人。

李秋菊你要我跟她家合作，石板上种谷子——白日梦！（冲下）

黄春兰妈，你太不近人情了！

刘秀梅你想我跟她屋里沟通，瞎子点灯——白费蜡！（朝另一头冲下）

黄晨岚妈，你不可理喻！

【江小泉失神地坐在地上。

胖夫人哈哈哈……

（唱）江干部本事一肚子，

黄牛也敢当马骑。

可惜山里没有路，

一头栽倒失了蹄。

黄春兰（唱）现扯萝卜揩着吃，

吃到后面尽是泥。

黄晨岚（唱）烂泥满手甩不脱，

看你着急不着急。

江小泉我怎么不着急？响水调申遗我打了包票，申报的最后期限马上就要到了，馆长催得要死。（电话响，掏手机）说曹操曹操到，馆长又发催命符了……馆长你好，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响水调保证按时申报。

黄晨岚（烦躁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唱高调！胖婶，春兰，我们走！

【众人下。黯然神伤的江小泉呆立在古戏台前。

江小泉（唱）一瞬间他们消失在视线外，

陪伴我的只有同样孤独的古戏台。

进村时唱高调豪情满怀，

满以为一切都信手拈来。

谁料想处处碰壁是障碍，

米汤拌浆糊我糊糊涂涂地下栽。

那边时间紧迫催上茶，

这边釜底抽薪水不开。

眼看申遗要泡汤，

苦无良策打不出牌。

功亏一篑惹人笑，

灰溜溜颜面哪里摆？

到时领导将我怪，

村民指背骂我呆。

晨岚娘更会看不起，

我跟对象难得把堂拜。

想到此凉风嗖嗖背上冷，

想到此头脑昏昏心里哀。

我不甘，浅水沟里翻了船，

我不甘，看到果子不能摘。

（走近戏台，抬头看见楹联）

（白）楹联？“岭奔响水千秋唱高调，天佑黄门万世拉和弦。”好联！

（唱）黄家祖先题佳联，

一字一句看明白。（白）古戏台你给我作证，我江小泉不会认输！

（唱）响水调我要抓到底，

奇珍珠绝不能土里埋。

【黄孝奎、虎伢子上。

黄孝奎小江，你一个人发什么懵？

江小泉黄主任，你来得正好，快走，找我干娘他们做工作去。

黄孝奎两家积怨太深，想劝和他们只有下猛药。

江小泉下猛药？

虎伢子下老鼠药都没用，不烧高香是空的。

江小泉（受到启发）烧高香？好，我就来烧香。主任，小虎哥，我要祭戏台。

黄孝奎祭戏台？

江小泉对。（与两人嘀咕）

【虎伢子跑下。

黄孝奎小江，你这个主意好，我去召集人。（下）

【虎伢子手拿香烛、鞭炮和孝服上。

虎伢子小泉，你要的东西齐了。

江小泉（披孝服）小虎哥，你帮我点香点烛点鞭炮。

【虎伢子将点燃的香烛交给江，把鞭炮扔到戏台后。

【鞭炮炸响效果。黄孝奎领头，村民簇拥而来。

胖夫人江干部，今天一不是清明节，二不是七月半，三又不是在庙里，你戴什么孝祭什么神？你怎么不讲话？

黄晨岚（疾步跑上）小泉，你搞什么！（见江一脸呆痴，忙伸手去拉，被江摆脱，十分紧张）小泉，你不要吓我，你这是怎么啦？

【虎伢子得黄孝奎暗示，拉开黄晨岚，与其耳语。黄晨岚释然下。

江小泉（木讷地）古戏台在上，贵寿逾两百，堪为吾师尊，晚生江小泉，进村半月余，今冒昧敬香拜祭，请恕怠慢之罪。（举香过头虔诚地向古戏台三鞠躬）

胖夫人老头子，出哒鬼，他这是在拜戏台啦。

黄孝奎（没好气地）我耳朵没聋，眼睛没瞎！

【李秋菊夫妇与黄春兰上。

胖夫人秋菊，小江不对头，你做干娘的喊他一声试试。

李秋菊小江，小江！（拍一下江，江置之不理）

【刘秀梅夫妇慌忙忙跑上，后面紧跟着黄晨岚。

胖夫人秀梅老妹，你两个来得正好，快劝一下江干部。

刘秀梅小江，莫发懵，你看我是哪个？

【江毫不理会，口中依然念念有词。

刘秀梅胖夫人，这是怎么啦？

胖夫人你们两家斗来斗去，斗得江干部急火攻心，歇菜哒，死机哒。

黄晨岚就是啰。妈，要你们莫吵，你就是不肯。

黄春兰妈，你把小江气坏了，看你怎么办！

刘秀梅主任，你见多识广，你看……

黄孝奎我看不懂。

胖夫人这还不懂？你们看，他跟下边湾里的小翠像不像？

黄晨岚胖婶莫乱讲，小翠是想男人得的花痴病。

胖夫人都讲妹子是花，伢子是草，那他就是想你想出了草痴病。

黄晨岚哪来的草痴病？

黄春兰有点像精神分裂症。

烂锣鼓我看是神经病。

柳娭毑都不是，他这是中邪了。

胖夫人柳娭毑讲得对，是中邪了。先头他好好的，后来秋菊同秀梅一顿猛吵，他就气色不对，没想到是中邪了。哪个鬼这大的胆！

（唱）骂声摆子鬼你瞎了眼！

骂声簸箕鬼你烂心肝！

小江他是好干部，

前程远大不平凡。

小江他是小鲜肉，

可惜还没做新郎。

恶鬼作孽害小江，

我们跟你没得完。

摆子鬼、簸箕鬼，你不得好死！

虎伢子胖婶，咒鬼死你白咒了，鬼本来就是死的。

胖夫人我咒它出下气。人多力量大，秀梅、孝祖，你们过来，还有秋菊、孝先，你们也站拢来，跟我一起咒。

【黄孝祖夫妇和黄孝先夫妇被胖夫人推拉到前排，极为尴尬。

黄孝奎胖婆子找你们是找对了。如果小江中邪，你们两家是有责任的。你们爱吵，吵得他烦、吵得他累、吵得他神智乱、吵得他元气亏，所以邪气才趁虚而入。晨岚是学医的，你讲我分析得对不对？

黄晨岚从中医学的角度来讲，主任分析得有道理。

黄孝奎各位父老乡亲，江干事为什么来我们村？

胖夫人还不是挖土……哦，是挖掘那个非……非典。

黄晨岚胖婶，莫张冠李戴，是非遗。

黄孝奎还有呢？

虎伢子还帮我们出点子，卖柑子。

黄孝奎江干事从城里跑到山旮旯，帮我们挖掘非遗、抓响水调就是搞文化扶贫，是支持文化建设，他帮我们卖柑子就是支持经济建设。

胖夫人调子是唱的，是不是那个精神文明？柑子是吃的，是不是物质文明？他一下抓两个，是个角色呐！

柳娭毑江干部耐得烦，为了四娭毑的事，光我老太婆屋里就走了五六趟。

烂锣鼓江干部舍得跑，为调查三公公，找了我好几回。

黄春兰江干部霸得蛮，为帮大家卖柑子，他拉着虎伢子把家家户户的果山都跑遍了。哪家熟得早熟得晚、哪家甜度高甜度低他都心中有数。

黄孝奎他来后家家受益，可是有的人，我这里就不点名了，不仅不领情、不配合，还要唱反调，大家讲，他们对不对？

众村民不对！

黄晨岚妈、爸，你们晓得错了么？要做检讨呐。

刘秀梅（难堪地）岚岚，莫出娘的丑。

黄春兰（指着父母）还有你两个，也该做检讨。

李秋菊（窘迫地）兰兰，莫做声啰。孝祖，我们回去。

刘秀梅老倌子，我们也回去。

江小泉（转过身来）干娘、大妈，暂且留步。

胖夫人江干部，你……你没中邪啊？

江小泉没中邪。

胖夫人你没癫？

江小泉没癫。

胖夫人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江小泉我在忏悔，我代表干娘和未来岳母娘两家向黄家祖先忏悔。

柳娭毑向祖先忏悔要去祖坟啊。

江小泉祖先就在这里，祖先的灵魂就在这古戏台上。（指着楹联）干娘你看，那是什么？

李秋菊是对联。

江小泉（拉着刘秀梅）大妈，你能读出来吗？

刘秀梅我看不清。

黄晨岚我代妈妈读。上联是——岭奔响水千秋唱高调，下联是——天佑黄门万世拉和弦。

江小泉这幅对联是黄家先祖所撰，老祖宗嘱咐黄家子孙要千秋万代唱好调子、和睦相处。你们还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吗？

黄晨岚祖宗的意愿跟上级建设和谐乡村、保护传统文化的要求一脉相承。

江小泉回答正确。可是我们按照祖先意愿做到了吗？很遗憾，没有做到。面对祖

先的灵魂，我们有愧！

（唱）古戏台建在本村是缘分，

楹联上祖宗遗训意义深。调子本是先人创，

它是乡土文化一条根。

不应把它当私产，

应该代代唱响做传承。

大妈干娘窝里斗，

前辈晓得会痛心。

两位大伯闹纠纷，

你们愧以孝为名。

祖先土里睁着眼，

哪个不孝看分明。

戏台有灵做鉴证，

谁再闹谁就是不孝人。

退一退，忍一忍，

乡里乡亲莫较真。

心里隔阂千斤重，

捅破才知分外轻。

大伯，大妈，干娘——

（充满期待地看着黄孝先、黄孝祖两对夫妇）

胖夫人江干部讲得好感人，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黄孝奎小江把道理讲透了，上级提倡创建和谐乡村，今后谁也不准再闹！

黄晨岚妈，爸，你们也该有句话啊？

刘秀梅岚岚，你放心，我们不闹了。

黄春兰爸，妈，你们不会是铁石心肠吧？

李秋菊兰兰，妈懂，我们也不闹了。

江小泉（竖拇指）干娘，大妈，我给你们点赞。

胖夫人你们两家本来是远亲，现在一个做了他的干娘，一个马上要做他的岳母娘，江干部就是药引子，你们是亲上加亲呐。

黄晨岚既然亲上加亲，那就握个手吧？

黄春兰对，一定要握手。

【黄晨岚、黄春兰把两人父母拉倒一块，江小泉赶上前把他们的手叠加到一起。

江小泉同志们，干爹干娘和我未来岳父母实现了历史性的握手，响水调申遗前景光明。我马上就报方案，传承人要报就报两个，她们就是——刘秀梅、李秋菊。好不好？

众村民好！

黄春兰（推虎伢子）呆子，还看热闹，快来一曲。

虎伢子好，我吹一曲。

江小泉大妈，干娘，你们是不是该露一手？

黄晨岚妈，菊婶，你们教我们学，一起唱调子。

刘、李要得。

【欢畅的旋律里，众人在刘秀梅、李秋菊带动下起舞。黄孝奎两口子被江小泉与黄晨岚拉进人圈，两人蹩脚地扭动起来。

胖夫人哎呀，我的小鲜肉露出来了。

黄孝奎你还小鲜肉，分明是五花肉。

【众大笑。

【合唱：

“山生竹，竹生笋，

竹子伴着冰糖橙。

草有兜，树有根，

水过山丘会留痕。

乡村文化有基因，

一方水土一方人。”

【剧终。

（本剧本于2016年4月入选文化部戏曲剧本孵化计划大戏一类剧目）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