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
花蘸水色诗沾衣
青玉案 >>>>>
◎顾素玄 巴蜀才女,好山乐水。爱红尘,喜文学,煮字慰一梦,天涯觅知音。浮生百戏,信仰与美好的一切相逢。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李白《独坐敬亭山》
去一间隐秘的花房,恰逢花枝翻新,阳光轻柔。
在木桌旁坐下,而后沏一杯茶,不用怀揣声势浩大的心情,可以玲珑小意地沉思。桌角有花,沾着水色,书案旁也有,伴着书卷香气。不愿四处悠游时就在这里久坐,与花相对,与从屋檐洒落的柔软光阴缄默相守。
这种一日若三秋的缓慢感,这番全然信任的惬意,像极了少年时牙牙复诵的浅显诗句带来的熟稔,平常不萦心,却早已浸润每一寸发肤,此后哪怕习得再多新的诗意,拈来更惊艳的辞藻,首要忆起的还是它们。最好的诗作,简洁里往往蕴着丰沛。
李白登临敬亭山时,正壮志不得意,因而再多才思也只化作一首五言,简短又直白。他写众鸟与孤云,寥寥几笔勾勒,形意却已皴染开去,而心中感触更是只留一句“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可是多妙,仅仅“两不厌”三字,我从幼时读至今日,竟未有一丝一毫厌倦,且随年岁渐长,更深切地明了“不厌”的韵味。
当年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无亲朋故友,只山中空灵相伴,旁人皆替他寂寞,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一心植梅放鹤,两两相对,一待便是一生,也是因为不厌。
不厌的感觉总难被轻易察知,因需时光为证。它是不被时间消磨的,是在与动心物事的相濡以沫中历久弥新的。久处,才有资格道一声“不厌”。
《世说新语》记载,王徽之曾闻桓伊善吹笛,排江左之首,两人却互不相识。王徽之赴都城建康时遇一人于岸上过,经同行路人告诉,得知是桓伊。于是徽之令人传话:“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伊亦听过徽之声名,当即抚笛而奏。奏毕,两人不交一言,各自离去。
以前觉得这个故事很美,不期而遇,倾盖如故。即便初初一面,却已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情思那样澄澈,像深秋湖面荡漾的涟漪,永远不会老旧。
如今却觉得,旧了或许更好看。令人感动的情思除了初见美好,还有再见依然。我想要那种心动,一番欢喜盈盈走进生命中,初相遇,长相聚,远不止惊鸿一瞥。
民国嫁娶之时,会在婚书上写:“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让人无限期待的,不正是今日与他年?今日结发,他年白头,最美不过执子之手,走过沧海桑田,抵抗白驹过隙。
万物繁杂,风情处处,能相携相伴走到地老天荒,本身已是种不厌。待到下一个日光饱满的晴天,还要去花房小坐。对花读诗,读浅显又意味绵长的诗句,而后赴一场相看两不厌的约定,便是最大的幸福。
梨花白
一点残红欲尽时。乍凉秋气满屏帏。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 周紫芝《鹧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