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明:
怀 雪
霍俊明:
清明
墓碑又一次醒来
它们也将再一次死去
“机场上空的云被飞机撞得乱七八糟的”
诗人妻子如是说
每次看到那些被扔掉的衣服和鞋子
总是心头一惊
它们好像刚刚失去了一个故人
你死后
二维码将成为你的墓碑
那些开在坟墓上的花
承担了一部分孝子贤孙的功能
木地板是孤独的树种
永远长不出木耳来
中年的她滑倒了
满怀的栗子正密集地滚下山坡
那是时间刚找出的零钱
进门和出门
有时是两个动作
有时,是生和死
有一次我在梦里走完了一生
只是换了一些人,换了一些道具
他是个左撇子
梦里打架时却总是先出右拳
毛绒绒的鸭雏儿掉进水里
我惊出一身冷汗以为它会被淹死
杞人忧天的事我也干过不少
一只碗扣在雪地上
是碗凉?还是雪冷?
你下意识地护着刚刚发育起来的胸脯说
大海有一天终于直立了起来
这是我在纸上写下的一句话
原来诗人都有色盲症
他们见到大海和天空老是那一句话
—— 好蓝啊
如此招摇的一天
这并不只是岸边芦苇才做的事儿
我停留在人声阗寂的洱海东岸
望着对岸的雪山和村庄
我仿佛来自另一个尘世
故乡只用两个字
就镀亮了异乡人黑魆魆的脚掌
无人会,登临意
把栏杆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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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水果日照充足甜度更高
你确信这不是自然界的糖尿病吗
他再一次独享了暮色
茫茫夜色里一只水鸟独立于栀子花头
他模仿古人造句:栀子花栖夜鸟寒
在车站广场
一个很像疯子的人在不停地叫骂
终于听清楚了他骂的是谁
只是,不能说
我不能释怀的是——
一个妓女能不能有爱情
而一个坏蛋能不能写出好诗
二叔是当年出了名的造反派
如今那双造反的手得了老年帕金森
有几次我都想上前按住他的手
“别抖了,该休息一会儿了”
一个老人悲伤地告诉我
他在祖国的地图上
并没有找到属于他的那个小镇
母亲的假牙用盐水浸泡在粗瓷杯里
起夜去洗手间
每次我都愣在那里几秒钟
仿佛母亲突然走失了
村里曾经有一个大傻子
每天光着屁股乱跑
作为一个男人
我却从来不敢直视他的裆部
废品收购站的墙角
有一个一人多高破烂的史努比玩偶
它有时站着,有时躺着,有时又跪着
像极了一个人的一生
对正在交配的狗吆喝驱赶
在乡村是不道德的
看到和尚我总会想到这是一个男人
看到尼姑我却从来不把她当做女人
一个云游僧人在雨中步入小镇
这实际上并非是回家之举
北三环有两座建筑:国家核电,国酒茅台
他们像极了两个巨大的酒瓶
适合这个国家不同的胃
教堂的白鸽子习惯在人群中踱来踱去
黑压压的人群却要穷尽一生
寻找穿白衣服的传教士
那年第一次吹的气球
是矿工的女儿发给我们的避孕套
这是十二月的内蒙草原
车窗外是接二连三的废弃车站
多像一个个破损的玩具
被一只手随意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