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会娟 甘代军
(作者单位:1.遵义医学院外国语学院;2.贵州省高校人文医学研究中心)
地方性与全球性:语言景观的时代表征与激荡
吴会娟1甘代军2
全球化时代不同语言及其景观并置于同一社会地域空间,由此造成了特定区域语言景观从一元向多元共存的局面。丽江古城是多元民族文化和语言的荟萃之地,地方性的纳西文化和东巴象形文字、主流的汉族文化及汉语文字、全球化的西方文化及英文等外来文字,都在此相互并置和碰撞,中国政府的权力及意识形态、全球化的资本霸权都通过语言景观的复杂形态得以彰显。
地方性 全球性 语言景观 时代表征
语言景观指的是以文字为核心要素,在道路、商场、地域、楼宇、庙宇等公共空间中以文字标识而呈现的语言符号,“公共标牌之上的语言共同构成某个属地、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是“语言、视觉活动、空间实践与文化维度之间的相互作用,特别是以文本为媒介并利用符号资源所进行的空间话语建构”。[1]语言景观研究需要关注公共空间和场所中的语言使用问题,不仅考察现实环境中语言使用的特点和规律,更重要的是探究语言选择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次的政策取向、权势、身份等问题[1]。本文正是从语言文化符号与文化权力视角对语言景观在全球化时代所映射的时代特征与文化张力进行探索的一次理论尝试。
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把不同语言及其景观并置于同一社会地域空间,由此造成了特定区域语言景观从一元向多元共存的局面。这一社会文化现象无疑表征了政治经济文化及其权力由中心地区向边缘地区,由一地向全球扩张的历史图景。在政治经济交通等因素的不断发展的条件下,相互隔绝的具有不同语言与文化传统的社会与人群产生了各种联系,语言及其标示作为信息传递工具便在人际互动中发挥着重要的纽带功能,它们不仅实现人与人之间的信息输送,同时还表征这些不同文化人群之间的地位、身份和社会权力。现代化与全球化、文化认同、城市更新、商业驱动是影响语言景观空间分异的影响因素,其中,现代化与全球化是本底因素[2]。现代化与全球化导致了多种语言在同一个地域并存、发展,此时,往往处于弱势地位群体的语言便会臣服于强势的全球性语言,其表现就是地方性语言景观在数量和质量上(文化身份)低于、输于全球性语言景观。但同时,当持地方性语言的族群、民族在多元文化的碰撞中产生了强烈的文化自尊自信的意识时,他们也可能会对全球性文化进行抗拒和消解,以维护地方性语言与文化的主导地位。云南丽江古城的语言景观发展的历程就很好地诠释了地方性与全球性相互影响、激荡的权力关系,在这一过程中,政治权力和资本权力发挥了关键性作用。
当前的丽江古城是多元民族文化和语言的荟萃之地,地方性的纳西文化和东巴象形文字、主流的汉族文化及汉语文字、全球化的西方文化及英文等外来文字,都在此相互并置和碰撞,中国政府的权力及意识形态、全球化的资本霸权都通过语言景观的复杂形态得以彰显。束河古镇的语言景观的权力表征集中体现在中文、东巴文、英文这三大主流语言文字的功能化、象征化运用上。首先,这三种语言在并置时的主次、先后顺序有别。政府制作的重要标识牌都以中文、英文、东巴文为先后顺序,中文占据第一的显要位置,突出了政府对国语文字至高地位的维护,而东巴文由于仅仅是小族群的文字,其社会文化地位不及中文和英文,故被排在最后。其次,在语言使用的比例方面,中文在束河古镇店名中的运用率是100%,东巴文是90.5%,英文是76.4%[3],这三大语言景观的格局得益于政府权力的幕后推动。2006年云南省政府和丽江人民政府实行《云南纳西东巴文化保护条例》,把东巴文语言景观列入保护计划;2012年6月束河古镇管理所成立,特别是2013年1月提出的《束河古镇商业招牌即广告牌技术支持》大力引导社会在标牌中同时使用中文、英文、东巴文。显然政府的这些举措收效显著,尤其是民间社会对这三种文字进行普遍使用,这充分体现了行政权力的规制作用,如果没有政府约束,东巴文的使用率不会这么高。因为,民间社会对东巴文的使用更关注其经济价值功能,人们只有在认为东巴文能为其带来经济利益的地方,才愿意进行东巴语言景观生产。再次,英文语言景观在束河古镇的广泛存在则深刻反映了全球化背景下西方文化霸权的渗透和侵蚀。表面上看,英文景观在束河古镇这个偏远之地的滥觞是经济、文化自然交融的结果,但本质上则是全球性、西方性主流文化急剧扩张的体现,“英语象征全球化、现代化,民族语言象征传统、地方,”[3]因而,束河古镇的大型连锁店、高端酒店都冠以英文标牌和西方品牌风格。品牌连锁店和高档酒店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历史产物,其商业品牌和商业标识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符号、文化风格在全球大肆传播,深刻地挑战了世界弱势地区、国家的经济与文化传统。它们以统一的经营模式、品牌文化和商业理念塑造了一种标榜良好信誉与品质或者尊贵身份、地位的符号象征。
在束河古镇,语言景观的权力表征还通过语言活力的真实状态得到诠释。在全球化日益深入发展,以及中国大力复兴传统文化的背景下,《云南纳西东巴文化保护条例》、《束河古镇商业招牌即广告牌技术支持》的颁布实施无疑显示了中国对西方文化全球化的自觉抵制和对本土、地方文化的强力捍卫,因此中文和东巴文在束河古镇语言景观中的主导地位依赖于国家权力的支持。但是,这种主导地位,尤其是东巴文的地位却缺乏实质性意义,即东巴文语言景观的庞大数量并没有激发其作为语言的内在活力和生命力。大量东巴语言景观的生产者、使用者不懂东巴文,旅游业经营者是私人东巴文景观的主要生产者,生产东巴文景观时,他们并没有实现对东巴文的文化认同[3],他们既不认识东巴文,更不懂东巴文字的含义。这就进而导致了东巴文错用的现象非常严重。2012年年底的一项调研显示,“现场抽样调查中发现,700块纳西东巴文字广告招牌中,经专家鉴定,正确的只有35块,正确率仅为5.0%;……错误的有648块,占92.6%。”[3]因此,东巴语言景观在束河古镇的广泛存在只是一种东巴语言、东巴文化的虚假繁荣与复兴。语言的活力在于信息表达、人际交往功能,在于语言文化的自觉认同与实践,但东巴文却仅仅停留在行政权力的规训和资本力量的商业化功能上。在东巴语言景观的生产中,资本权力这一推手的作用非常明显,并有力地影响了东巴语言景观在束河古镇的分布格局。束河古镇分为东西两岸,东岸是游客最集中的区域,是游客和资本追逐的核心地带,最具商业价值。这就决定了这里是东巴语言景观分布最多的地方,书写了东巴文的店牌占62.7%,而在西岸占比仅为27.8%。西岸是纳西建筑所在的文化遗产保护区,经济价值相对较低,以东巴文为旅游特色卖点的语言景观因而也就不多。显然,资本力量幕后推动的东巴语言景观的泛化并没有恢复东巴语言的内在生命力,它更多的是表征商业资本把一种濒危语言改造成商业性文化资源的成功范例。
所以,面对束河古镇这些基本失去其语言交流功能的东巴语言景观的“兴盛”,我们需要揭示的就是此“兴盛”背后的语言活力的真实衰落,尤其是建立在其衰落基础上的资本权力的全球化扩展。对于旨在繁荣传统民族文化、增强文化自信的中国而言,最需要警惕的就是不能清楚认识到传统文化复兴的“虚浮”本相,不能察觉到资本权力对民族文化本质的扭曲、对民族文化生命力的消解的真正危险。也许,唯有保持这样的清醒的文化认识与文化自觉,东巴语言、东巴文化乃至中华传统文化的当代复兴才能获得坚实的社会基础。
[1]尚国文,赵守辉.语言景观研究的视角、理论与方法[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4(3):214~223.
[2]张捷,张宏磊,唐文跃.中国城镇书法景观空间分异及其地方意义[J].地理学报,2012,67(12):1675~1685.
[3]徐红罡,任燕.旅游对纳西东巴文语言景观的影响[J].旅游学刊,2015(1):102~110.
(作者单位:1.遵义医学院外国语学院;2.贵州省高校人文医学研究中心)
本文系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2016年度一般课题《少数民族传统手工艺品的景观生产与发展研究》(课题编号:16GZYB27)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吴会娟(1981-),女,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语用学;甘代军(1974-),男,博士,教授,研究方向:医学人文、医学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