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石（外两首）

何炳阳

苦 石（外两首）

何炳阳

在异乡 歇脚

我怎么

遇见了 老家

那些石头

或麻 或青

一生一世

从内到外

都是石头

石头背着风雨

一身都是沧桑

要一个石滚 敲它

一个碾子 凿它

石头背着石头

从内到外

无处 不是伤痛

父亲一生负重

至死 卸不下

两个箩筐

一根扁担

对他的勒索

有那么多 受苦

受难的石头

它们 无怨无悔

歪在生活的

歪脖子 树下

苦石被人扔掉

一个村庄

在自毁中

没有哪一个石匠

记住 他所

破碎过的石头

父亲死后

坟上 长满荒草

而我看见

那些从农事中

放下自己的石器

墙上 嵌满石磨

土坑埋着石柱石栏

空房子

一

人过五十 越活

越觉得自己

是一间 被岁月

腾空的老房子

为了这间空房子

不空 不荒 不废

多少人 拼命

往家里搬运

回头一看 尽是

一些早该搬走的垃圾

长时光 短时光

都是收捡人的好工匠

为了多养几间小房子

有多少父母腾空了

自己的一世心血

最后 老成坡上

一块石头看守的土堆

天地 是一间

剩出万物的空房子

而我们 为何

一生一世

只往体内塞着

过多的 来去

二

一副对联 两个门神

父母用精血

砌出了老屋 和我们

天地之间 处处是家

娘在的地方

老屋就有热炕

等着 我们回头

一盏灯 替父母

向窗外偷看

一个梦 让儿女

把天望成了

父母身上的补丁

娘不在了

家是一把无泥的草

荒了村头的路

浮了 儿女的心

乡愁再大再深

不过是一座空房子

从眼晴后头

翻出来 辣痛了我们

打坐的秋天

秋天 在借

落叶打坐

一地淤泥 是万佛

修心 念出荷花的地方

坐上荷花的人 听见

清水对污泥的沉默

藕被人挖走了

风雨在替盛夏卸装

从指缝中落地的莲子

不说为谁 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