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画·一团火·一柄剑——再读《随想录》的随想

2016-11-26 06:03曾绍义
郭沫若学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随想录真话巴金

曾绍义

(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一幅画·一团火·一柄剑——再读《随想录》的随想

曾绍义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随想录》真真切切、彻彻底底地展现了一个伟大作家、一位慈祥长者的“巴金形象”,也让我们我们看到了一名战士、一个“川人”的特点。这部大书的思想核心是如何“做好人”,所有“讲真话”、反“奴性”、“寻理想”都是“做好人”的条件,前提则是人人必须具备的爱国主义。对于种种否定《随想录》、攻击巴金的“敌人”必须给予有力回击!

巴金;战士;长者;爱国主义

一幅画

一转眼,巴金先生的宏文《随想录》150篇全部完成并出版已经30年了!十三年前纪念巴金百岁诞辰时,我曾连续写过《巴金与现代人学——〈随想录〉新论》、《巴金晚年思想的再思考——重读〈随想录〉》等论文,表明我的一点认识,即《随想录》的核心思想是“做好人”,是要“讲真话”、反“奴性”、“有理想……顾子孙”,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贡献”的“更好的人”(《探索之三》)!十三年后我依然坚持这一看法,而且再次细读这部“讲真话的大书”,一副“百岁巴金”的真实画像立体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他是一名勇敢的战士。且不说诸如《“文革”博物馆》《长官意志》一类篇章,直接把矛头对准那些制造灾难的“血淋淋的魔影”,就连一些“怀人”散文也在对朋友往事的回忆中不忘对“四人帮”的控诉和对“文革”的批判,如《怀念老舍同志》中多次引用《茶馆》中常四爷那句“我爱咱们的国呀,可是谁爱我呢”的台词说:“老舍同志是伟大的爱国者……他没有一点私心,甚至在红卫兵上了街,危机四伏、杀气腾腾的时候,他还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到北京市文联开会”,想以文联主席的身份发动大家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但就在那里他受到拳打脚踢,加上人身侮辱,自己成了‘文化大革命’的专政对象”!

同时,他也在向自己曾经有过的“奴性”、“盲从”开火,并由此引出更深刻的国民性批判:“为了不再做‘牛’,我要用自己的脑子思考,站起来,挺起胸膛做一个人!”可总“有人把一切推给‘文革’,有人想一笔勾销‘文革’,还有人想再搞一次‘文革’”,所以“最好建立一个‘博物馆’,一个‘文革博物馆’”,其目的“并不是不让人忘记过去的恩仇。这只是提醒我们要记住自己的责任,对那个给几代人带来大灾难的‘文革’应该负的责任”——“我们也应该对中华民族子孙后代有一个交待”(《纪念》)!毫无疑问,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提醒”,是高瞻远瞩的反思!

他是一位慈祥的长者。通读全书,我们始终沉浸在一种静静的聆听之中,聆听一位饱经风雨、历尽劫波的老人在倾述他的所经所遇和他的所思所感,但这不是普普通通的聆听,而是在聆听一位“爱国者”——巴金先生说:“我在任何时候都是爱国者。”——解说什么才叫真正的“爱国主义”,是在听一位“更好的人”在教我们如何“做好人”。在我看来,无论是一再强调“讲真话”还是呼喊继续“反封建”,也无论“解剖自己”还是“寻找理想”,全都可以归于如何“做一个好人”的关键问题,或者说这些都是做一个巴金先生这位“世纪老人”心目中的“好人”的必要条件,而这些条件又是处处针对社会现实凸现出来的,于是便有了极强的现实意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忍着病痛不断地告诫我们,苦口婆心地劝勉我们,任何一个愿做“爱国者”、成为“更好的人”的人,怎能不向他深深地鞠躬致敬呢!

他更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尽管他无数次申明他不是“文学家”,只是“写家”、“写字匠”,不以“作家”自居而高高在上的作家,恰恰才可能成为真作家、大作家。

巴金先生著作之丰不说,至关重要的是他“把心交给读者”“对读者有所帮助”,是那份处处为读者着想的责任心。他说:“我在多数作品里,也曾给读者指出崇高的理想,歌颂高尚的情操……不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爱祖国、爱人民、爱真理、爱正义;为多数人牺牲自己;人不是单靠吃米活着,人活着也不是为了个人的享受。我在作品中阐述的就是这样的思想”(《再谈探索》)。这一连串的“思想”,不正是我们今天这个“转型期”的社会中最为缺少最为需要的宝贵精神财富吗?还应该说,这些思想是整个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必须坚持的思想,是“做好人”的最高追求。

《随想录》的全部篇章再次印证了巴金先生的这些诉说。他以极为“纯洁”极为“真诚”的心,以“遗嘱”的形式为我们袒露了他的全部心迹,包括他对外孙女端端以及现代教育的种种忧虑,所呈现的伟大人格和艺术良心确是值得一切要为社会主义文艺贡献力量的作家认真学习的。

他还是一位地道的“川人”。作为四川籍作家,他不仅与郭沫若、沙汀、艾芜等同辈关系密切,还在于他作品的语言风格带有明显的“川味”,连《随想录》中那些序跋中的行文都未脱离开“四川话”的基调,比如写于1978年12月1日的那篇《总序》中,就有多处显示了川人口头语言的特点,如“办得到办不到并没有把握”,本可写成“能否办到并无把握”;“我愿意一点一滴地做点实在事情”也可写成“我愿做点实事”等,但这样看似“简练”了,却失去了川话不紧不慢中特有的川式幽默味。有人指责《随想录》“文句累赘”、“有酸腐气”[1],其实是不懂四川话的用语习惯。这在以后的研究中,似可专题论述。

总之,他在人海中或许只是极为普通的一员,但在艺术的长廊里,《随想录》所显现出来的却是一位令我们倍增敬意的“文学大师”!

一团火

在《悼方之同志》一文中,巴金先生在惋惜方之未能写出想写的作品时表示自己要“奋笔写下去”,“把笔当作火、当作剑,歌颂真的、美的、善的,打击假的、丑的、恶的,希望用作品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所贡献”。可以说《随想录》篇篇有火,一团熊熊燃烧的爱国主义之火!爱国主义贯穿在巴金先生的全部创作中,他说:“我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爱国者……我那一颗爱祖国、爱人民的心还是像年轻时候那样的热烈,今天仍然是如此。我过去所有的作品里都有从这颗心里滴出来的血。现在我可以说这颗心就是打开我全部作品的钥匙。”(着重号为笔者加)[2]10-11既然如此,我们评论、研究他包括《随想录》在内的“全部作品”,即应该据这颗大“爱”之心进行具体的分析。遗憾的是,在我目前所见到研究巴金创作的所有论著中,并无对这一问题的专门研究。我想这是否与我们的某些“定见”有关,比如认为爱国主义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如果这一猜想不错的话,我则要说,正是因为这是人的“基本品质”,才更值得深入研究,因为人的一生要数十年始终如一地坚持这种品质并不容易,不是有人说之所以“八年抗战”才打败了日本鬼子,汉奸、卖国贼太多是其中的重要因素,周作人的沦落也说明声名显赫的“大作家”也不一定都能过“爱国主义”这一关。再说我们既然确认巴金是位敢说真话、说了真话的作家,那么他在《随想录》中的自述理所当然是“真话”,我们则应据此来研究《随想录》以及其他作品。一句话,“爱国主义”不是说说而已,“爱国者”必须用实际行动证明,巴金先生就是用他的“全部作品”来证明的。只有通过细致地分析这些作品如何具体表现爱国主义,我们才会更真切地感受到巴金心中这团火在那些特殊年代里是何等耀眼又是何等的珍贵啊!

一柄剑

上文说过,巴金先生还把手中的笔当作剑:“自从我执笔以来,我就没有停止对我的敌人的攻击。我的敌人是什么?一切旧的传统观念,一切阻碍社会进化和人性发展的不合理的制度,一切摧残爱的努力,它们都是我的最大的敌人。”[2]22无论《家》《春》《秋》还是《憩园》《寒夜》《第四病室》,无不如是,《随想录》更似一柄利剑,直刺敌人心脏,而且对那些攻击、诋毁、《随想录》的人与言也毫不妥协,即如他在《合订本新记》中所说:“我纵然无权无势,也不会一骂就倒,任人宰割”。但是我们有必要再深究一步:为什么《随想录》在香港《大公报》连载不到十几篇,就有“各种各类叽叽喳喳的出现”并几乎未曾间断?我们是否有必要也像巴金先生这样拿起《随想录》这柄剑狠狠回击那些“叽叽喳喳”的“敌人”?

大致说来,这些“敌人”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不明“内”情的“学生腔”,如香港中文大学几名学生说《随想录》中“‘四人帮’一词出现”太多,“忽略了文学技巧”,是一部“彻底失败的作品”。如果说这些“学生腔”因不知情所致,而作为“中文系讲师”,黎活仁为何要将这些不实之词公布出来,则需进一步研究。[1]二是信口雌黄的“流氓腔”,如“深圳朱建国”的文章在点了舒芜、胡风、老舍、沈从文等一批“先后失足或被诱奸的大文人”后,又辱骂巴金是“贰臣”,《随想录》是“随风转向”,“有恶劣影响”[3]398。三是别有所图的“博士腔”。如有挂着博士头衔的大学副教授在香港《二十一世纪》杂志发表长文,恶毒攻击《随想录》是什么“老人感伤录”、“‘右派生活’控诉录”,是一位“‘世纪大家’无不自得的游历录”,其“文革叙事是一种体味着个人自慰心理,饱蘸着个人复仇行为的极端叙事,是蔓延近半个世纪的政治性仇恨哲学的现实回响”等等[4]。这些梦呓般的胡言乱语恐怕连作者自己也未必能读懂,那么为什么要挖空心思地喊叫呢?或许从这里可以找到答案:著名学者、巴金研究专家陈思和先生曾在给已故华裔加拿大籍巴金研究专家余思牧先生的专著《作家巴金》的“序”中写道:“五十年代港英政府完全站在反共的一边,努力要阻止共产党势力南下,在文化上,香港一度被‘美元文化’所控制,即在美国政府金钱资助下进行反对共产主义的政治宣传。……新文化运动及其创作,也被当作是共产主义的一部分而禁止,以至现代文学研究在台港学术领域至今不盛,皆出于这一政治原因”[5]。但是,无论什么“敌人”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对《随想录》的贬抑、否定和对作者的污蔑攻击,丝毫无损于这部既有益于今世也有益于未来的“大书”的巨大价值!

总而言之,再读《随想录》,使我更加真真切切、彻彻底底看到了一个伟大的作家、一位慈祥的长者的永不磨灭的“巴金形象”,悟到了每一个有良知有理想愿“做好人”的中国人都应自觉学习“巴金精神”的道理。这,或许就是“巴金的意义”在我个人身上的体现吧。

巴金先生不朽!

《随想录》光芒永在!

(责任编辑:王锦厚)

[1]黎活仁等.我们对巴金《随想录》的意见[J].香港开卷,1980(9).

[2]巴金如是说[J].报告文学,2003(10).丹晨编.巴金评说七十年[M].中国华侨出版社,2006.

[3]谭兴国.走进巴金的世界[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03.(1989年10月号香港《明报》朱建国文).

[4]惠雁冰.意识形态粉饰下的平庸:巴金《随想录》[J].香港:二十一世纪,2007(12).

[5]陈思和.《作家巴金》序[A].余思牧.作家巴金(增订本).上卷[M].香港:利文出版社,2006.

中国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符:A1003-7225(2016)03-0021-03

2016-07-

曾绍义,男,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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