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不识神医

2016-11-26 06:01邬丽雅
太湖 2016年2期
关键词:王琦女医生指甲

邬丽雅



有眼不识神医

邬丽雅

李娴推开车门,双脚踩到地上的一刹那,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左脚大脚趾的指甲缝里传达到她的中枢神经。啊哟哟!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如闪电一击,让李娴呆在了原地。吔,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如此疼痛?李娴下意识回头,用求救的眼光看着刚把她送到家门口的丈夫王琦。她伸手招呼,喂喂,你别走!遗憾的是,丈夫关着车门,听不见她的呼叫,车屁股一颠,冒股白烟,自顾自走了。

没人帮忙的时候,其实女人很强大。不就那么几步路吗,李娴像折腿的鸽子,扇动两只翅膀一“飞”就“飞”回家了。

一到家,李娴赶紧丢了包包,扒拉掉袜子,研究究竟是什么导致如此疼痛。雪白粉嫩的小脚丫子剥离出来,像新剥了壳儿的冬笋,白皙而滋润。时下的女人乐意把身上的零件给人欣赏,什么美眉、美目、美胸、美腿、美手、美甲、美瞳、还有皮肉可以换钱的美女。李娴别的都一般般,就那藏在鞋子里的小脚丫却好看。那小脚丫呀,就如金庸写的:“雪白晶莹,如玉之润,如缎之柔”,“十个脚趾的趾甲都作淡红色,像十片小小花瓣。”不过,李娴的“淡红色”不是指甲油,是天然血色。李娴是个过日子的本分女人,不爱那种那种涂涂画画的时尚。那些东西她恶心,什么化妆不化妆的,不就是油漆工刷油漆吗?啥时尚不时尚啊,就是装蒜摆谱呗。老公王琦纠正李娴,过日子得糊涂,哪能太认真,不早说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认真就是一根筋,一条道走到黑,就是傻!可李娴改不了,李娴就喜欢实在,喜欢本色的日子。别瞎掰了,李娴绿色环保的脚趾甲,疼痛绝不会是污染问题引起。这没来由的疼痛,李娴一时还真破不了题。

对了,洗脚试试看呢?足浴,不是他姥姥的成功人士的选择吗?咱也来浴他一下。李娴“飞”到水龙头上接满了一大盆温水,将双脚慢慢浸泡进去。哈,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脚疼焐脚,这舒服从未有过。

清澈的自来水在盆子里泛起丝丝涟漪,水中的小脚丫更楚楚动人。李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自怜自爱不敢触碰,她微微搅动着温水,轻轻抚慰着小脚丫。她的目光聚焦着脚指甲缝。突然,她锐利的目光觉察出了问题:两个脚拇指的指甲沟里都有些发黑。她用力搅动水,希望水能冲刷那一点点黑色。黑垢真的很快给清水冲淡。

认真的女人一定细心,快像福尔摩斯的李娴决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她努力回忆这一点点黑色的来历。破解黑色,或许就破解了疼痛原因。李娴坚决相信,任何结果都一定有原因。李娴认为,因果报应绝非胡说的迷信。

冥思苦想的李娴,突然有了结果。想起来了,昨天,李娴和王琦去了“农家乐”观光休闲。每个周末,李娴王琦都往乡下赶。这个号称全国土豪的小城,东面两家大型发电厂,西面两家大型钢铁厂,钢铁战士拥抱电老虎,不管东北风还是西南风,小城终年霾重重。周末不下乡在城里等待减寿?乡下不仅少雾霾,少汽车,没烦躁,青山绿水黑土还人一份淳朴和安宁。特别是地里一畦一畦的蔬菜更绿得让人垂涎欲滴。李娴当时就憋不住冲动,穿着老乡的雨靴下地摘菜去。中午和晚上,他们吃的都是自己动手摘的蔬菜。嗯,还原成农夫村妇,这日子有啥不惬意的?这黑垢大概就是那时从老乡靴子里蹭来的。

擦干脚,李娴把脚丫子别过来,弯到胸前仔细看。哎,指甲盖盖里好像还卡着黑色。李娴又“飞”回卫生间找把旧牙刷。脚一点地,疼痛还像闪电。那地儿太尴尬。用牙刷轻轻清理,是大学同学的经验。李娴大学时,宿舍里有位太仓同学,每天洗脚要用旧牙刷刷脚指甲。同学说,“洗洗干净,我患过脚干炎”。

什么“脚干炎”?同学笑着解释,指甲的“甲”,指甲沟沟的“沟”,是指甲沟里发炎,很痛苦哦。“噢哟,痛透痛过!痛透痛过啊!”李娴呆住了,眼前闪过同学讲述时怪异的表情。哎呀呀,现在是我“痛透痛过”啊。要死,莫不是我也患甲沟炎了?这样一想,李娴害怕了,十指连心啊,真要是甲沟炎,这痛苦啊,是不是才开头呢。

想起甲沟炎,李娴要崩溃,她电话找老公。那头的王琦却显得漫不经心,啊,噢噢。李娴说,这回不是较真啊,这是钻心疼啊。王琦还是不紧不慢,说,唔——,知道的,先忍着点,还是先别去医院,自己在家先吃点擦点啥试试。等我回来看看情况再做决定。吔,王琦太“拿大”了,这不疼在自己身上他就是不一样,老婆去不去医院要他做决定?哼,真是的。李娴一丢电话,嗤他一句,看把你能的。

其实李娴嗤王琦,是撒娇。她是知道老公不让她上医院的原因。

就在半个月前,王琦喝了碗米酒就感到肠胃不适拉肚了,氟哌酸止不住。原本这样的小毛小病,李娴自己是能对付的,不就加服两支庆大霉素么,多少年都这样处理的。但现在不行,现在药店、医院,一般人淘不出这么便宜又好用的宝贝。李娴估计,庆大霉素可能有两个去向,一是给人关铁笼子了,它跑不出,你又不是秘密警察,哪里找去;二是“庆大霉素”也描眉毛擦口红,穿上大叉的旗袍,变成“美女”,卖几百块钱一支了。你又不学医,又没有火眼金睛,哪里看得出门道?即使业内人士看出来了,你能奈它若何?谁让它变的,谁变了它的,为什么要这么变,这是你问的问题吗?掌嘴!

止泻要紧,王琦只能到小区医院挂水去。挂号、开方、出药、挂水。半个小时,盐水瓶子给挂上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护士小姐笑容可掬,鞍前马后为王琦服务,态度超好。姑娘小脸儿漂亮,打点滴又无聊,王琦愿意跟她搭讪。姑娘,我挂的是什么药啊。姑娘转过来看看水瓶子,说,哦,8605(音)。8605是什么药啊?王琦问。治疗腹泻的啊,我是护士,你问医生吧,护士礼貌地向王琦一点头。王琦笑笑,问不下去了,眼睛却铆住护士不放。其实,王琦问了也白问,他只是找借口聊天而已,他可不像老婆,忒较真。不就一个肠炎吗?止泻了,肚子不疼了,完事儿了呗。看看美女也只是解解闷,没安什么坏心眼儿。

8605当下就把腹泻止住。但是,止住腹泻的王琦突然感到塌陷般的乏力,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回到家,一屁股坐下,感觉有些异样,软噗噗的,仿佛坐上了一泡屎。这这,肠子不泻了,屎都坐到屁股底下去啦?王琦站起来,摸摸臀部,看看椅子,啥都是干干净净的,细一体会,这“屎”还在屁股里头呢,这就奇怪了,怎么止泻了,渣滓都压缩到屁股底下去啦,这医生也太能耐啦。王琦平时身体倍儿棒,因为一碗米酒闹肚子,也实在是小事一桩,但现在这感觉,倒是件大事儿了。小毛病看出大毛病,这医生可神了。得,上人民医院去吧。

人民医院的大门外终年挂着大幅标语:人民医院人民办,办好医院为人民。标语归标语,这年头,口号满天飞,人人会耍说一套做一套的把戏,艺术都在如何忽悠之中。王琦还是粗中有细的,不管他“人民”还是“小区”,不管他办好医院是为人民还是为人民币,他是带着用过药的处方来了。人民医院医生明显大牌,一问病情,二看处方,就撇嘴说:切,怎么可以用8605呢?药物副作用,导致前列腺发炎了。住院。

这诊断让王琦预想不到。他瞪着大眼想,哎呀妈呀,原来那不是“屎”,是自己肿胀的前列腺啊?一杯米酒弄个肠炎,一个肠炎弄个前列腺炎,一个前列腺炎,弄个住院,一个住院之后不定要弄出个什么奇葩来。慢!现在上医院可得玩玩脑筋急转弯,不是说记者暗访时,一杯茶都能检查出许多毛病么?刚刚上完小区医院的当,是不是跳出虎口又入狼窝。他看见医生桌子上丢满了香烟,不抽烟的王琦也掏出香烟丢去一支,缓一缓,言辞恳切地说,哎呀,我今天下午要出差啊,明天来住吧,请医生先给我配点药行不?王琦咧着嘴,弄出一副窝囊相。

这不行!不住院,出了问题怎么办?我接你这个病号,我就得对你负责,知道不。医生黑着脸,一脸认真的样子,把龙飞凤舞的住院单子,非常有力地摁在王琦手里,说,告诉你,出差也不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啊。王琦一边臣服地点着头,一边盘算,医生你负责过头了吧,没见谁自己不愿看病,死了叫你医生背黑锅的吧。心里这么想,脸上还得笑。王琦说,这样吧,我把住院手续先办了,您呐,先给我开上今明两天药,我一回家立马住进来!行不?医生抬眼看看王琦,说不出什么,挥笔刷刷写上两行:前列康胶囊,前列舒片。丢给他王琦,说,下楼办住院手续,这是为你的健康安全负责,小心转成慢性病!

出了门诊,王琦当然不会傻到真去办住院手续,在出药口拿了两种药,拍拍屁股走人。怎么一上医院动不动就是打吊针,一打吊针动不动就让你住院。这是什么医院啊?王琦决定先自己观察一下再做安排。三天之后,王琦就彻底没有坐在“屎”上的感觉了。按照药物说明书的指导,王琦在药店又续了两盒药,保养一周,正正真真痊愈。这下王琦就成了朋友圈里的牛人,甚至,连王琦的一句话也成了名言:真正了解你的不是医生是你自己。切,牛啊。说起这事儿,李娴总忍不住地夸老公机智。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你不住院,那家伙少用药,少提成,他不恨死你?王琦嘿嘿笑着说,谎言,你怎么能用真诚去对付呢?这是战争中人民积累的宝贵经验,不用白不用,时间一长,他哪能记住我啊?即使记着,我换别的门诊医生好了。他奈我如何?

李娴的求助,是对老公的佩服和依赖。老公说忍忍,她就忍忍。也是,再怎么,一个脚趾疼,看得见摸得着,总比王琦那次前列腺出问题要让人放心。确实不用这么着急。她找出家里备用的阿莫西林胶囊,从纸板上剥出一颗,想吃的时候却怕胶囊里会不会有“破皮鞋”。这是电视上曝过光的,地球人都知道,自打知道了黄鳝有避孕药,李娴不吃黄鳝,知道豆芽有除草醚,李娴不买豆芽,知道胶囊壳子有破鞋,李娴就拆了胶囊,直接吃药芯。啊啊,好苦哦。李娴就爱认真。苦归苦,她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只黑“皮鞋”。

吃完药,请完假,不能上班了,还能干什么?李娴赶紧上床睡觉。李娴会睡,也最最相信睡觉,她感到好多毛病,睡一觉就好。比如感冒,多喝水,多睡,比任何药都好。比如头昏脑涨腰酸背痛,不都是一觉病除吗?睡觉是最好的修补身体的办法。这是李娴的养生之道。

吃了睡,睡了吃,整整一天一夜。王琦问,好点吗?李娴蹙着眉头,试验着往地上踩去,噢哟,一点不好。“痛透痛过”。那,只能看医生了。王琦一脸无奈地看着李娴的一脸无奈,不然怎么办?明知山有虎,也得向虎山行啊。李娴低下头去,说,要不要找个医院的熟人啊。王琦说,算了,算了,找了熟人,你不怕更麻烦?你想,不认识的,他忽悠你,你还好跟他斗智,抹脸拍桌子都行。认识的,你怎么说话?熟人,一分钱不会少赚你,或许宰你更狠。听天由命,人为砧板,我为鱼肉,眼睛一闭,随你怎么剁吧,只要你把我的脚痛治好。

王琦把有点发胖的李娴背上电梯的时候,挂号大厅里已经摩肩接踵像菜场的早市了。李娴说,河里无鱼市上有,怎么有这么多病号呢?王琦喘着气说,这还不明白?肠炎治出前列腺炎,十米路绕上个五十米走,能不人满为患吗?

电梯尽头就是皮肤科。皮肤科里端坐着女医生。女医生在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擦一擦,好像有什么永远擦不干净似的。

什么不舒服?女医生继续擦着屏幕。

李娴赶紧拉掉袜子,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脚丫,指着左脚脚拇指说,医生您看看,不红不肿,但就是疼。

噢,甲沟炎!女医生终于将目光移开了手机,但神情仍与手机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甲沟炎啊。李娴笑着问,您不仔细瞧瞧,它不红不肿啊。

没到时间呢,它会有红肿的那一天的,还要溃烂。女医生拖过一本杂志,哗哗哗,一翻,满本子都是烂肿成艳若桃花的大腿棒子和大脚丫子。瞧瞧,这又不是我吓唬你的。

那,李娴说,我昨天就开始疼,疼了整整一天了,她就是不红肿,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娴的认真,明显让女医生感到不耐烦。女医生侧过脸去,耸耸肩,说,你是来看毛病的还是来考我的啊?我看皮肤病凳板都坐穿了,爱信不信。见医生动气,李娴赶紧放软口气说,不是不信,不是急嘛。我自己吃了阿莫西林了,怎么一点不见效呢?女医生嗤她道,末梢神经,懂吧,药物很难到达那里。你能在家吃吃抗生素看好甲沟炎,还要大夫干哈?挂水吧,加大用药量,自己哪能瞎掰!

又是挂水啊。能不能换换别的办法?李娴故意把痛苦的表情演得有些夸张。

不挂怎么办?女医生突兀一笑,说,总不能看你过几天来拔指甲啊。啊?李娴现在的惊恐绝不是装出来的了,她没想到甲沟炎还有这样惨不忍睹的结局。拔指甲,先别说美足破了相,那十指连心的疼痛,她连想都不敢想啊。那不是江姐受刑啊。

挂、挂、挂!王琦说,挂了再说吧。女医生说,先开两天药,挂完看效果,不好的话再做决定,这么好看的小脚丫子,总要帮你保住脚趾甲啊。

王琦付费拿药去,李娴坐在走廊里,心里浮起些许温暖。这温暖来自刚才女医生最后那句话。女医生对李琦小脚丫的赞美,让她心里一阵感动,并判断出这个医者会有仁心。她暗自庆幸。

两天过去,除了把原本装在瓶子里药水,悉数灌进了李琦身体外,李琦的疼痛一点没少!这是李娴王琦都不愿看到的结果。但不管怎样,这个结果还是到来了。医生没让李娴住院,让她留院观察。什么留院观察,就是住比一般病房差的观察室。

观察室男女混住。李娴对面床上躺着的就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老头看着王琦背着李娴进来,目光从眼镜框子上跃出来,扶着李娴。问,什么毛病?甲沟炎。大概皮肤病患者都有猜忌心理,看着人家的毛病恶心,不知道自己正恶心着别人。甲沟炎?老头嘟哝一声,又回头勾勾地看一眼李娴赤裸着的脚丫子。事不关己看他的报纸去了。

你呢?李娴反问。

疱疹。老头看着报纸说。

疱疹痛啊。李娴搭讪道。

又痒又疼,但不传染,这是医生说的,你放心啊。仿佛老头看穿了李娴的心思。

嗯嗯,当然。李娴应声说,好像自己很懂似的。

挂水。护士已将小推车推进病房,声音温柔得像小麻雀谈恋爱似的嘁嘁喳喳。

8床李娴四瓶,7床老头四瓶。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病房突然安静得瘆人。匀速的点滴,仿佛在提醒着李娴和王琦的耐心,万里长征刚刚走完第一步。

李娴翻个身,从落地窗里往外看大街,大街熙熙攘攘,大酒店、美容店、美足店、服装店、寿司店、超市……逛街的人们,来来去去蚂蚁似的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原本李娴家就住在这个繁华地段,后来他们搬进公寓。这里是怎么灯红酒绿起来的,李娴还真想不起什么时间节点了呢。不过有一点相同,这家医院,以前大街冷清时它就在这里了,现在都市繁华了它依然还在,只是体量已经是原本的三倍。时代变,它也跟着变,这大概就是它立于不败之地的奥秘。

看着看着,满眼的繁华有些虚幻,虚幻成甲沟炎迷迷蒙蒙的前景。不,确切地说是脚趾头最后的命运。这命运是光怪陆离?是色彩斑斓?是……李琦睡着了。

又是两天过去,同老头没有改观的“疱疹”一样,李娴的“甲沟炎”依然疼痛。李娴茫然看着窗外,一种不祥之感阵阵袭来。这不红不肿总看不好的甲沟炎,难道真的要拔指甲吗?拔了指甲就会痊愈吗?一拔指甲它会不会就变成“甲沟癌”了?李娴惊叹自己夸张的想象力。不,这想象力可能远比不上生活的夸张。她悔恨当初来医院就诊,但是不到医院,又能去哪里解决问题?王琦不是早说了“明知山有虎,还得向虎山行”吗?行,倒是“行”进来了,怎么“行”出去就成大问题了。等待吧,等待查房。

等待查房就是等待判决。神情沮丧的李娴,当听到住院部医生说确实要拔出指甲的时候,恐惧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直接伏在王琦的肩膀上呜呜哭泣起来。到什么山砍什么柴,李娴现在对于美足毁容已经根本无所谓了,她怕的是血肉模糊的疼痛。她的哭泣和害怕是发自肺腑的。当然,也不排除她希望自己的恐惧和哭泣能够换回医生的慈悲心,能不能换种别的办法帮她来解决问题。

医生非常泰然,微笑着对李娴说,不用怕,我们手术时会给你上好足够的麻醉药,重新长出的指甲,虽然不会一模一样,但脚是穿在鞋里的美丑都没人看得见,再说,谁也不会因为美,而不要命啊。

王琦说,美不美是小事。问题是,为什么甲沟炎它就是不红不肿?拔了指甲到底能不能彻底治愈?能不能换成别的治疗方式?医生给出的答案是既简单又丰富,相信现代医学,相信我们,这是最好的办法。

李娴扯不断的泪水,还是有点煽情效应的。至少对面的老头给打动了。别别别,医生一出病房,老头立马支起身子,贼贼地说,千万别拔指甲,啊!老头示意王琦关门,然后从随身包包里掏出一个皮夹,拉链一拉,露出一排大大小小锋利异常的刀具。王琦说,大伯您这。老头说,我是扦脚师傅,这些家伙是我常年随身带的。信不信我的手艺,信,咱们不妨一试,不信,你就拔指甲。我帮你一把,一是凭良心,看不下去,二是给我的扦脚店作个广告。我几十年的手艺,什么甲沟炎没见过,怎么就要拔指甲呢?不如直接剁了脚趾算了。忒坑人啦!再说呢,你只疼不肿,弄不好还不是什么“炎”,就是指甲缝给细砂卡着了。

李娴破涕为笑,大伯,你是佛祖派来救我的不是?你的分析有道理,说不定是那天下地摘菜卡着砂子了。

闲话少说,趁着他们刚走,赶紧行动,盛水泡脚。老头说,直奔主题啊,我只把你疼的地方挑开。指甲浸软,老头扒开甲缝,一颗与皮肤同色的砂子挑在老头的刀尖上,这只有五分之一颗芝麻大小的细砂,却折腾出如此好玩的故事。不到二十分钟,李娴觉得简直换了人间。老伯手到病除,疼痛无影无踪了!李娴开心得孩子似的,在地上来回蹦跶。老伯,谢谢您,谢谢您!我终于得救了!

老头说,谢啥,举手之劳,不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敢揽事儿,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我这疱疹也是,今天挂了还是没效果,我也不挂了,宁可去乡下找找民间偏方,说着撩起衣服给李娴和王琦看。

这一看,李娴傻眼,大伯……李娴说,您这痒痒,别怪我多嘴,我可有经验啊。老头说怎么啦?李娴问,您家该不会没有猫狗吧?这,好像是猫狗身上的跳蚤咬的啊?您看,一个包包,一个咬点,一个水泡。小时候我妈养猫,我是给咬够啦。老头惊讶地瞪大眼,说,慢,慢,该不会你是我的神医吧,你这一说就对啦,我家死老婆子,招回来两只流浪猫,这痒痒就是从它们来了开始的啊。我敢肯定了,一定是这个原因了,不挂水了,回去处理猫去。

住院部医生办公室,护士蹑手蹑脚进来,报告:7号,8号,集体失联。医生低头在“擦”手机屏幕,说,走就走,急什么,他们又不是什么马航370,知道了,去吧……

护士站响起护士长的声音,7号8号病床,新进两个病人,写好床卡,三级护理,都是甲沟炎……

作者简介:

邬丽雅女,毕业于苏州大学中文系,著有散文集《片羽》、《知秋》、《瞬间》、《江南绝唱》,传记文学《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刘半农》,语言类专著《江阴方言集》等。并不定期在大型刊物《钟山》、《雨花》、《散文》等杂志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报告文学等。现任江阴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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