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哭

文/鲨鲨比亚

男孩不哭

文/鲨鲨比亚

1

“这种要求……也太不给力了吧！”北城虽然面带微笑地应对着班主任的殷殷嘱咐，心里想的却是，“天哪，老班大人，您不如给我把屠龙刀，让我刎颈自杀吧。”

帮助陈山同学，阻止班上男生欺负他的事件发生，这比破解哥德巴赫猜想、预测下届美国总统是谁、穿越时空去找李白要签名都要难！

“你是班长，你必须在任何事情上都起到带头的作用。”班主任不容置疑地下达命令。

如果早知道当上班长的代价是必须和他最讨厌的人做朋友，北城一定会连选举都不参加。

“是，我一定办到！”北城言不由衷地立下军令状。

“你在学校好好儿表现，我就给你买苹果iPad，一代买了买二代，等出了三代，还给你买，如此循环，生生不息。你要是不好好儿表现，嘿嘿嘿……”老爸那张恩威并施的脸在北城眼中无限放大。

不就是搞定一个陈山吗，对他的讨厌程度能抵得过对新一代iPad的热望吗？

答案是，不能！

2

作为一年级新生，陈山绝对是“一跳”成名，闻名全校。

在迎新会上，他代表七年级一班表演了一个节目——芭蕾独舞！

男生跳芭蕾，虽然罕见，但男女平等多少年啦，女生可以踢足球，男生跳芭蕾算什么？但真正的问题是，陈山是头裹丝带、身穿蓬蓬裙出场的！

在快要将礼堂屋顶掀翻的大笑声中，七年级一班所有的男生同时把头齐刷刷地垂了下去。

自此，一道清晰的鸿沟就在陈山和班上其他男生之间出现了。

大家都耻于和他为伍。体育课分组训练时，没有人愿意和陈山分在一组，陈山只好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旁。还有一次，陈山请假没来上课，老师问：“陈山？陈山呢？”马上有人怪声怪气地说：“我们班没有这号人！”

七年级一班的男生甚至还合力发明了一句最具班级特色的狠话：你再如何如何，就让你变成陈山那样。

他们常常当着陈山的面，一唱一和地这样讲。陈山脸上掠过屈辱的表情，但他从不会因为这种公然挑衅而暴跳如雷，他总是默默低头，贴墙走开，真是娘到不行。

任务不是一般地艰巨呀！

3

放学后，北城偷偷跟踪陈山。本来，他打算在班上主动向陈山示好，以达到老班所说的良好的“带头作用”。但考虑到陈山巨大的杀伤力，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很可能让自己惹祸上身，所以北城决定，这件事还是用“鬼祟”一点儿的办法来解决比较好。

学校附近有一条小小的商业街，文具店、奶茶店、饰品店、快餐店……各式各样的小店林立，总之都是能吸引中学生注意的特色小店。当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中学女生！

陈山竟然一放学就扎进这条小街，先是钻进文具店。文具店嘛，北城也去，不过每次都是随便挑几个练习本、几支笔，立刻就出来。陈山不同，他不是拿起彩色的便签簿左看右看，就是挑选花花绿绿的信纸，最后，他买了两支尾端镶着华丽的蓝色羽毛的装饰笔，走了出来……

就在北城以为陈山不可能做出更雷人的举动的时候，陈山立即击溃了北城的想象力。陈山又走进了文具店隔壁的饰品店，开始挑选闪闪发亮的水晶发夹！他甚至还对着镜子将发夹贴在自己头上比画！

躲在一旁的北城用力抹了一把脸，难道陈山原本就是女扮男装吗？虽然单就外观而言，陈山绝对是班里男生中长得最爷儿们的：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宽宽的双肩，像楚霸王似的。可是，如果楚霸王像虞姬一样描眉画眼、头戴小花，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吐死吧？

北城强抑着呕吐的冲动，拦住了走出饰品店的陈山，硬挤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假模假式地说：“陈山同学，我想和你谈谈。”

4

为了掩人耳目，北城把陈山拉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因为实在很恶心眼前这个人的缘故，北城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拉开了谈判的架势：“你这样不行呀，陈山同学。”北城一边说，一边沉痛地摇头。

陈山不说话，戒备地望着北城，水晶发夹仍被他握在手心里，透过指缝能看到一闪一闪的粉嫩的光亮。

晕死！还是粉红色的！陈山到底有什么毛病呀？他不会是传说中的那种心理变态的人吧？明明是个男生，却一定要认为自己是个女生，就像那些泰国人妖。想到这里，北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的很想拔腿就逃。

“陈山同学，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在学校，除了学习知识，还要学会如何与人相处，怎样融入大集体。”北城流利地说出早已打好腹稿的话，“有个性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如果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你过于特别的地方，那自个儿就要学着改变，是不是？”

“什么叫‘过于特别的地方’？”陈山反问。

北城无语，你的整个儿存在都是过于特别呀！

“要不这样，以后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做什么，你就不做什么。”这是北城所能做出的最大的牺牲了，希望可以借此“改造”陈山。

“那……你一般都做什么？”陈山像是来了兴趣。

“上学的时候就好好儿学习，放了学嘛，当然是打球、玩游戏，偷看一点儿武侠小说……哦，我偶尔还会去玩真人CS！”北城说到这里，灵机一动，打算下次组织个活动，让全班男生都去野外打CS，希望一身戎装、手持冲锋枪的陈山可以洗刷当初那个令人大跌眼镜的“芭蕾少女”的形象。

明亮的光彩在陈山眼中一掠而过，但他很快又低下头，轻轻说了句：“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有啥事呀？”北城可是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和陈山谈心的！

“我要去买《毛衣编织一百种方法》。”

北城发现，无论自己对新iPad多么梦寐以求，如果必须跨越陈山这个障碍才能得到，他宁可不要啦！

5

虽然全班男生都对陈山深恶痛绝，视他为天下第一号讨厌鬼，但女生们却不一样。虽然她们也觉得陈山有点儿古怪，但在她们看来，总是默默无言的陈山并不讨厌。当陈山在课间捏着两根毛线针笨拙地编织的时候，几个女孩子看不过去了，主动跑过来帮他。

其中一个就是班上的文艺委员——林颐心。她热心地趴在陈山的课桌上给他讲解针法，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他。

有人被激怒了，抄起一本书向陈山扔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人是霍奇，他和林颐心本来青梅竹马，但升入初中后，林颐心却开始矜持地疏远他。

北城急忙跑过去拉开霍奇，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

放学后，北城拉霍奇去打球，想让他舒舒心，但霍奇仍是愤愤不平的样子：“陈山一天到晚装成那副德行，其实就是为了讨好女生吧！”说完，他用力将球投出去，篮球碰到篮筐，弹出场外。

那么巧，球正好落在路过的陈山的脚边。陈山将球捡了起来，然后站在原地不动。

“丢过来呀，白痴！”霍奇大喊，其他几个男生也配合地发出嘘声。

北城看见陈山握住球的双手慢慢收紧，然后一个轻捷的跳跃，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入篮筐。

好漂亮的远投！投球的人还是陈山！所有人都惊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山走了很久后，霍奇轻蔑地冷哼一声：“不过是误打误撞！”

真的是这样吗？北城忽然觉得陈山身上充满了神秘的感觉。如果他愿意，他明明可以成为男孩堆里最显眼、最优秀的一个，可是他干吗要做那些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的事情？

6

北城发现陈山确实还有另外一面，是在一个雨天。

放学后，爸爸派司机来接北城，北城刚坐上车，陈山忽然冲过来，用力拉开车门：“能不能送我去医院？”一向少言寡语的陈山几乎是在嘶吼，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北城吓了一跳。

“行不行？”陈山更大声地狂喊。

车子在行驶的途中，北城望着陈山写满焦虑的脸，心想，如果陈山在面对班上男生的欺负、挑衅时，能像方才那样放开嗓子一吼，他们都会被吓退吧？

车子开到医院后，陈山冲下车，甚至连谢谢都忘了说。北城猜想，可能是他家里人出了什么事。

7

“伪娘”陈山的爆发是在一节体育课上，一千米测试。那天天气很糟，相当闷热，大家都跑得很不起劲儿。可发令枪一响，陈山就像箭一样冲了出去，霍奇还取笑说：“白痴，当这是百米冲刺呢。”

所有人都没料到，陈山竟然能自始至终保持这种速度，更出人意料的是，他跑完一千米后竟然没有停下来，仍继续奔跑，直到所有人都跑完了，陈山还在一圈一圈地跑着。

体育老师不得不向陈山大声喊话：“好了，停下吧！你已经满分了！”

陈山却像没听见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陈山的步伐慢了下来，但他依然不肯停下，他就那样拖着沉重的步伐，始终保持着奔跑的姿态，直到最后筋疲力尽，重重地摔倒在跑道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号叫划破沉寂，是陈山，他趴在跑道上开始号啕大哭。

8

北城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一天，陈山的姐姐死了。

陈山有一个比他大一岁半的姐姐，姐姐一出生就被确诊患有先天性肌肉萎缩症。

姐姐不能自己走路，姐姐不能灵活地运用自己的双手，姐姐最多活不过二十岁。这是陈山从小就清楚知道的残酷事实。

所以，他代替姐姐去学芭蕾，特意学女孩的舞步，好回家跳给姐姐看。迎新会那次，陈山宁可忍受所有人的耻笑，也要扮成女孩子跳舞，那是他在替姐姐跳。

陈山代替姐姐做一切她渴望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回家就巨细无遗地讲给姐姐听，姐姐开心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陈山知道自己很健康，可以活得很长很长，姐姐却不能，所以他一点儿都不介意牺牲自己的一部分人生，让自己变成姐姐的替身。

大家都知道了陈山的秘密，同学们再也不歧视他了，看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敬意。同学们开始邀请陈山一起打球、一起玩儿游戏。一次，大家在玩儿“真心话大冒险”时，霍奇选了大冒险，陈山立即跳起来说：“跳芭蕾！”霍奇沮丧地认输，所有人都笑了。

北城终于完成了老班布置的任务，成功地得到了老爸的奖励——最新的iP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