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蛰
春天了(外三首)
傅蛰
亲吻麦草的感觉和亲吻胡须的感觉应是一样的吧。
和童年惟一不同的是,
想到有的亲人已经深埋地下,
遍地麦草都是他的胡须。
那时候,冬天没有暖气,
夜里,一左一右,我们搂着小儿子的光身子睡觉。
那时候我们感觉他是天底下最温暖的小火炉,
你是圣母玛丽亚,我是上帝。
我们小声议论明天的柴米油盐
和今后的美好。
在早晨,又一起哈气,对着窗上的冰花,
把那看似美好的一点点化掉。
那时你站在月光下,
在溪水中,像一丛蓬勃的青葱。
脚丫拍动流水,眼睛却望着别处。
你的脚趾是稚嫩的葱根,十指是削尖的葱叶,
你裸露的小腿,那耀眼的葱白——
我喜欢你由白转青的部分,
充满了想象,丰腴而纤瘦。
十年后我明白那里面全是空管,饱含汁液,
散发出呛人的辣味,呛出泪,
它们和油盐酱醋一起,不可或缺,
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野坟旁一棵矮柳,
它捧着它,它抱着它。
其实在看不见的土层,还有许多交错纵横的根,
像婴儿坐在母亲的膝上。
它俯身亲吻它的额头,捧着它的小脸,
它仰头看它的眉眼如月新弯。
它的柳丝拂过它的脸颊,
它的小草如小手抓挠自己的鼻尖。
它两个依偎着。
我常常听见树叶呼啦如母亲哄睡。
我常常听见蟋蟀低唱如婴儿咿呀。
我听见草窝里有胎动。
我听见鸟巢里有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