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良
正直是金
——缅怀申恩荣教授
陈胜良
认识了张教授,自然也就认识了申教授。第一次见到申教授,他的学者风度就深深烙在我脑海。他正襟危坐在字典书籍堆成山的书案旁,脸色微红,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在豆黄的灯光下,辉映出一个英美文学的世界,满头乌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身着朴素但很整洁的蓝色中山装,扣得整整齐齐。他不苟言笑,一派风轻云淡。看得出来,申张二教授的性格迥然不同,然而两种不同性格又和谐相处,刚柔结合,共同组建了一个温暖的家庭。
去过几次张教授家,目睹了申教授学者的风度,但有时也在路上邂逅他,然而在路上见到的他,却是不一样:他手提一篮,蓝里什么都有,上课的讲义,生活的用品,菜场的蔬菜。永不不停歇的脚步往返于外语楼与回家的路上,疾驰于宿舍楼与蔬菜市场的路边,三点成一直线,三点都有他的足迹。昂着头挺着胸,快速往前走,矫健的身影常常消失在学生朗朗的笑声中。我熟悉起申教授来,人一熟悉,彼此便亲和起来。然而又因一种误会,我与申教授隔膜起来。记得毕业实习时,我们六班的同学都在师大附中,领队的正是申教授,我心中暗暗高兴,毕竟熟人好说话。然而,申教授是一个要求严格的人,有时觉得他操之过急,严格得过分。他指导我们练习板书,叫我们练了一遍又一遍,他教人不厌,但我们练多了却“厌”。他不厌其烦,但我们却“烦”。他“医我们的顽疾,治我们的暗病”,纠我们的语调,正我们的发音, 他“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即使挑不到骨头,他也“还不罢休”。他指点我们写教案,左一开会,右一开会,大会小会,开个不停。申教授力求我们备课精益求精,在他的眼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在申教授严格的指导下,我自以为上课的水平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凭着和他的关系,拿高分,我应该稳操胜券,然而, 我错了,申教授不徇私情,铁面无私,其实,我的教学与优秀还有很大差距,所以,我当然不在优秀之列。
然而,退其次,我却郁郁寡欢。我没有想到申教授那么“不近人情”。我对他的亲和便成了疏远,而且渐行渐远。对老师的疏远,仿若寒冬里的冰,慢慢尘封了他在我脑海里最初的学者风度印象。直到我毕业后也当上了人民教师并受聘担任高考英语口语考试主考和中小学英语教师高级职称评委,融冰的春天才姗姗来迟。站在主考和评委席上,我也遇到过对我亲和的学生,我也碰到过和我关系不错的老师。如何给他们评分,我踌躇过,但踌躇过后我想到了申教授,也想到了申教授不徇私情的正直品德,于是,我秉公评分。我的公正受到了社会的好评。在人们的赞誉声中,我又重温了毕业实习时申教授给我评分的情景。虽然他没有给我高分,但他给了我比高分更珍贵的为人正直的精神。我知道申教授对我严,其实,严,也是一种爱。
申教授治学严谨,虽然他著书不多,但他著的书脍炙人口,深受欢迎。他注释的莎士比亚《暴风雨》《奥赛罗》和《无事生非》,至今仍在不断翻印,成了市场抢手的不朽之作。他的注释认真,准确,权威,为在茫茫大海上探寻莎士比亚文学珍宝的人们燃起一盏永不熄灭的指路明灯。
走出母校后有幸读到了申教授注释的书。慢慢地,我发现申教授本人也是一本书,一本耐人寻味的书,不过,这本书的主题深刻,不易读懂,我花了几十年的时光才读懂。然而,当我真正读懂这本书并走进他心灵深处时,用一生心血写成这本书的申教授却走了,永远地走了,给我留下了永远的遗憾和绵绵的思念。
申教授人走了,但他垒起的冰山,在湖南师大外国语学院这片湛蓝天空的映衬下仍然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在冰山水下,我依稀看到申教授上大学前参加游击队抗日救国的那颗滚烫的心,依稀看到他留学美国弃美归国的爱国情怀,依稀看到他在豆黄的灯光下认真备课焚膏继晷的身影,依稀看到他既当爸又当妈,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牺牲自我成就妻子的高尚品格,依稀看到他春蚕到死丝方尽,退休之后依然发挥余热,参与创办长沙文理学院,在讲台上为高考落榜青年燃起希望之灯,直至一病不起……他是一位严谨的学者,一位正直的师者,一位伟大的父亲。我国文科首批长江学者,驰名国际国内外语文坛的女儿申丹是他永远的骄傲。
如果说刘重德、赵甄陶、张文庭和周定之等教授撑起了外国语学院的一片蓝天,那么申恩荣教授闪亮的冰山就点缀了外国语学院春天般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