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爷

◎梁晓声

赵大爷

◎梁晓声

“赵大爷不在了……”妻下班一进家门，戚戚地说。

我不禁一怔：“调走了？还是不干了？”

“去世了……”

我愕然。

赵大爷是我们儿童电影制片厂的勤杂工，也是长期临时工。一个一辈子没结过婚的单身汉，只在农村有一个弟弟……

1988年年底，我刚调到童影，接到女作家严亭亭的信，信中嘱我一定替她问赵大爷好。她在童影修改过剧本。赵大爷给她留下了非常善良的印象。

赵大爷无疑是穷人中的一个。五年多以来，我从未见他穿过一件稍微新一点儿的衣服。他干的活儿不少，并且是要天天干的。据我所知，他每月只拿150元。干完他应该干的活儿，他还经常帮人修自行车。他极愿帮助别人。据我所知，他大概是个完全没有文化的人。然而在我看来，他又是一个极其文明的人，我从未见他跟谁吵过架甚至从未见他和谁大声嚷嚷过。他日复一日默默干他的活，月复一月挣他那150元钱，从不窥测别人的生活，从不议论别人的好坏。他从垃圾里捡出瓶子、罐头盒、纸箱、破鞋之类，积聚多了就卖掉。

这使我养成了习惯，旧报废书，替他积聚。就在他去世前一天，我还想又够卖点儿钱了，该拎给赵大爷了……每逢年节我都想着他，送包月饼、一盘饺子、一条鱼、一些水果什么的……

赵大爷，我心里是很尊敬你的啊！你穷，可是你善；你没文化，可是你文明；你虽与任何名利无缘，可是你那么敬业，敬业于自己扫院子、清除垃圾那一份脏活儿……

你就那么默默地走了，使我一直觉得欠下了你许多……

（摘自《你在今天还在昨天》时代文艺出版社 图/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