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英
梦想一点一点裂开,一半跟着身体, 往东;一半跟着灵魂,往西。
身上压着三十年的重量,生活薄如白纸,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冬天屏蔽,一群仓惶出逃的蝴蝶,一片荒无人烟的沼泽,这就是衰老。
谁都不忍说破,关于生的意义和死的自由,谁都不忍说破,关于幸福和未来,有或者没有。
江阔云低的视觉被浓墨重彩的旌旗遮蔽,断雁叫西风的听觉被尖利的呵斥击碎。从此以后,我会一直低低地蹲着, 甚至是跪着,跪成一方冷冷的石碑, 长满潮湿的青苔。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哦不,如今的我,是再也听不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了。
秋天被冻成一片孤独的梧桐叶,挂在干枯的枝桠上瑟瑟发抖,世界噤若寒蝉, 时间暗流汹涌。
桃花在时光深处凋落,枯荷也听不到淅沥的雨声,只有几缕枯黄的草,被季节遗弃在低矮的墙头。
祖父早已出走多年,他用骨骼和血肉筑起来的老房子静静地站在田边,不知何时,它也患了老年痴呆症,痴痴地望着山的那一边,思念改嫁的母亲。
一场猝不及防的寒霜,一夜白头。
一生的记忆都被冻结,一堵坍塌的墙,一扇老旧的窗,一片黑色的瓦,一层薄薄的霜,这就是一季,也是一生。
冬将尽,春未至,夜像一床湿冷的被紧紧裹着灵魂,捧着故事的手瑟瑟发抖,窗外的雨像一根根银针,扎得指尖生疼。
把一场关于泪水和石头的梦摊开, 一个绝色的女子从竹林中走来,她说雨停的时候就是青春的死亡,冬天很快就会过去,所有的寒冷都将凝成一滴泪,足以让最后一丝眷念溺亡。
没有绿衣捧砚,红袖添香,只有无情的寒夜和冷雨,将一池浓墨冻僵,都说是痴人说梦,满纸荒唐,可是谁又知道红烛燃尽后就会下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冬天不是说故事的季节,冷雨和长夜会将悲剧推向高潮,没有人围炉夜话,寂寞如水。冬天也不是听故事的季节,因为总是于心不忍,不愿意让欠泪的泪尽,不愿意让看破的遁入空门。
窗外的路灯诠释着另一种孤独, 车轮辘辘,寒风萧萧,哭和笑都堵在喉间, 似梦非梦,似死非死。罢了罢了,还是掩卷睡去吧,不要再期待了,冬天的结局无非如此——不是怨憎会,就是生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