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木姐珠天女形象解读

摘 要：《木姐珠》是羌族释比唱经的长篇之作，羌人将木姐珠视为女始祖。她是天父木比塔的三公主，与燃比娃（斗安珠）相恋，并在燃比娃接受了木比塔五难的考验后成亲，人神（仙）恋的主题在与古羌人有着族源关系的西南众多民族中也并不鲜见。但将羌族释比经典中的《拍德直改.西阿日耶》与木姐珠神话进行比较，会发现木姐珠与太阳族群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关键词：羌族；木姐珠；女神

作者简介：张琪（1991-），汉族，四川宜宾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14级文学人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学人类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02

木姐珠并不是羌区神女崇拜的惟一个例，羌族祭祀太阳神族的经典与仪式《拍得直改.西阿日耶》，提到了由二十多位太阳神构成的太阳族群。

《拍德直改.西阿日耶》直译为：太阳神族，一起请！一起祭祀！一起享有了[1]。在这部经典中[2]提到的女神有鲜摩西、木昵媔西、鲜乎芋拉西，作为群体出现的四位至尊的太阳开亮神母，以及阿古木媔西，引人注目的是这些太阳女神地位尊贵，而且比男性神更为古老。

鲜摩西，开启明光太阳女神，是黎明女神，鲜是亮光，摩是天的意思，西直译为神，所以鲜摩西是宇宙光明女神。鲜摩西作为黎明女神，成为了宇宙光明女神，所有的太阳都从东方升起，都从黎明中出现，所以不难理解鲜摩西至高无上的地位。在婆罗门教和现代印度教中占重要地位的《吠陀》中提到了一位古老的神梵名阿底提，她被称为“无边”、“无限”。麦克斯.缪勒认为她是黎明最古老的名字，是每天早晨世界的光与生命闪耀出来那一时刻一部分天空的名字，而且很快这个名字所蕴含的就不再包括简单的自然现象，而向着生命、光明、不朽发展。阿底提的名字在祈祷中与真正原始的神袛一同出现，而与后来产生的假设的众神之母相距甚远。鲜摩西与阿底提具有相同的性质，她们都是古老的太阳神，是真正从自然中抽象化而来的神袛。

排在《拍德直改》祭祀顺序第二位的是太阳神辟木西，辟是白之意，木是天、火之意。辟木西的名字来源，学者赵曦认为它的原型含义可从两个方面进行考释，一是从太阳的自然属性进行考察，光、亮、热；二是从“白”在羌族文化中的崇高观念。辟木西的太阳神称号加让具有明显褒贬含义的“白”，证明了他不是原生性神，他的诞生晚于鲜摩西。而排在辟木西后面的是他的配偶神，木昵媔西，木昵是太阳之意，媔是女性、母，而西是神之意，木昵媔西的名字中没有含有具有崇高等意的词，她是具有古老世系色彩的太阳神。这些神与木姐珠没有直接联系，但他们是存在于一个谱系中的神。而与木姐珠有着直接联系的神是木比塔、阿古木媔西与阿古木鲜西，分别是她的父亲、母亲与舅舅。阿古之意是舅舅，足以证明阿古木鲜西与阿古木媔西来自于一个古老的带有明显母系色彩的天神家族。

在流传的各版本《木姐珠》中，细节各有不同，但核心情节没有改变。以木姐珠与斗安珠成亲来到人间为分界线，在前半段塑造了一个勇于反抗、追求个人幸福的女子，但是她在人间却因为坏了规矩而遭了难。为什么在同一个神话木姐珠形象却截然不同。笔者认为导致木姐珠形象不一致的原因可能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过程的确立。

木姐珠与斗安珠成亲后来到了人间，从夫居已经是父系社会的确立标志，但是整个神话中又交织着两套话语体系，女神的崇高与衰落，其体现的是木姐珠神圣性的衰减。

在唱神事的上坛经中还有一部《母齐》可以为我们佐证，《母齐》是羌语音译，意为唱嫁歌，木姐珠与羌人婚俗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羌人办婚事时请释比敬神作法，演唱此经。经文云：古今婚假大不同，不同之处说根由。从前羌人男出嫁，男子赘入女子家，但因女子无体统，三脚掐虱抹鼻涕，吃饭猪狗坐上方，触怒人神罪难逃。人神责备她不改，无可奈何另安排，其后乃将婚制改，男子娶女到男家！”[3]这与木姐珠神话一样，是用同样的方式来解释从女性中到父性中心制度的变迁。同样，在民间有一个传说“女子为什么要栓围腰帕？”，原因就是“以前的女子很聪明，很能干，不管是问案、做事、当兵，都是女的当首领。一个家庭，女的也是一家之长，家里的一切事情都由她主持。王母娘娘想，女娃娃太聪明了，一切都由她们去做，也太累了，男的反倒闲着无事，得想法子叫他们互换一下。”[4]所以王母娘娘给了一个女子一张花围腰帕[5]，让她除了晚上睡觉外一直围起，六七天后，女子就变笨了，原来是这张花围腰帕上写满了咒语，蒙住了女子的心，从今以后女子就兴栓围腰帕了，同时也变得憨厚了，做好多事情就不行，由男人去做了。这个传说兴起的时间较晚，也同《母齐》中的内容一样，提到了曾经的男嫁女习俗。

释比是通过口传心授、师徒相传来进行传承的，他们吟唱的经文便是“释比经典”，所唱内容分白释比经典（神事）、黄释比经典（人事）、黑释比经典（鬼事），虽然释比经典在流传过程中不可避免因为口传和其他种种原因产生变化，但其核心和主要特征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它的不变留下了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转变的痕迹，母系社会的话语系统与父系社会的话语系统交织在白释比经典木姐珠[6]中，所以才会出现木姐珠形象的前后断裂与矛盾。在这个转变中，女性与男性的位置发生了颠倒，反映在神谱上便是女性神的衰落以及男性神的崛起，古老的带有母系色彩的太阳神木昵媔西迎来了她的配偶辟木西，阿古木媔西也迎来了被赋予最高地位的天神木比塔。男性、父系神的全面崛起，使木姐珠成为了太阳神族中女神们的最后一丝余晖。这个过程是从女性始祖神逐渐发展到偶生夫妻始祖神，然后向男性始祖神过渡的重要阶段。

男性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规范”，女性是这一规范的偏差，充满了不确定性。这种偏差是因为男性与女性的差别而成，也因为从夫居女性往往居于异地，成为了外来人，是一个家庭中无血缘的人，其亲疏自有别。对于居于一个村寨之中的人来说，从异地嫁来的女性是从“中心”以外来的，代表着陌生、无秩序、混乱、死亡等阴影。映射到女神本身，她被分割成了两面，一面是光明、生命、秩序，一面是黑暗、死亡、无序。在木姐珠神话中，木姐珠与斗安珠成亲，木比塔让她带来了种子与百兽，她成了大地上动植物的母亲，带来了繁荣与希望。但是因为木姐珠忘了阿爸阿妈曾经的教训：“火塘边上唤过狗，圈里敬过白石神，水缸里搓过尿布，板凳上掐过虱子，铁三角上烤过尿布”[7]所以木姐珠遭受惩罚，浑身生了疮。木姐珠因为违背了神的规则而受到了惩罚，而这些神的规则与世俗中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也就强化了社会中的规范。

凡人与女神相恋的神话母题[8]，不仅存在于羌族，存在与西南区域中与羌族有着族源联系的其他民族中，还存在于世界的其他地区。人神（仙）婚作为一个神话母题在西南地区民族中具体情况如下：D12人神（仙）恋[9]

上面所列举的是与古羌人具有族群渊源的民族，神话的传承与变异也关涉族群起源、认同，衍生出了不同的变化，人神（仙）恋作为一个母题，强调的是相恋双方其中一方的神圣来源。木姐珠神话在羌区流传广泛，被看作是始祖神，而在日常的生活中，如何祭祀木姐珠呢，常常是用白石，第一、白石是诸神的象征，白石能够代表神灵，供奉白石能得到神灵的庇佑。第二、木姐珠在羌人逃亡过程中，曾从天上投下白石变成了大雪山阻挡了戈人。而木姐珠作为一个象征，起到了凝聚人群，加强彼此间的认同的作用，所以木姐珠流传于羌区的各个地区，羌族人凡遇到岁时祭祀、婚丧嫁娶等重大节日礼仪，请释比演唱《木姐珠》，追溯本民族的族源历史。释比能读懂神意，充当了人神之间的中介，以释比唱经的方式使木姐珠神话神圣、可信。具体说来，《木姐珠》是《上坛经》序经中的一部，《上坛经》分序经和正经两部，序经是释比在做上坛法事时，根据不同情况，在正式请神敬神或还愿之前演唱的经典，主要有九部，《木姐珠》，意为天女，述说羌人祖先，为其中一部。木姐珠的内容与现有的社会习俗有直接的联系，并充当着它的“法律”依据，强调其规约的神圣性。

注释：

[1]赵曦 赵洋.拍德直改——羌族古经中太阳神族群考释——兼论古蜀太阳神族与太阳神祭祀的蕴含[J].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03期.

[2]学者赵曦在1985到2007年之间，多次拜访四位老释比，他们传承的羌族释比经典中皆有《拍德直改.西阿日耶》.

[3]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M].学苑出版社，1993年.

[4]冯骥才主编.羌族口头遗产集成——神话传说卷[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年，第300页 讲述人：余光林 采录人：蓝寿清、刘仁孝 采录地区：四川理县.

[5]常有两种款式，有腰部以下长至脚踝的长方形式样，有挂于胸前的肚兜形满襟或半襟围裙.

[6]任乃强认为古代羌族最大的特点是在其社会组织中女性中心持续的时间很长，古代羌族是以猎业发展起来的，而从农业发展起来的民族，常有不曾经过女性中心社会发展阶段的.

[7]冯骥才主编.羌族口头遗产集成——史诗长诗卷[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年，117页 讲唱者：袁祯祺 采录者：李明；刘光烺.

[8]陈建宪.论比较神话学的“母题”概念.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39卷第01期.母题是构成神话作品的基本元素，这些元素在传统中独立存在，不断复制。母题表现了人类共同体（氏族、民族、国家乃至全人类）的集体意识，并常常成为一个社会群体的文化标识.

[9]王宪昭 朝戈金.中国神话母题W编目[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

参考文献：

[1]陈建宪.论比较神话学的“母题”概念.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J].第39卷第01期.

[2]冯骥才主编.羌族口头遗产集成—史诗长诗卷[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年.

[3]冯骥才主编.羌族口头遗产集成—神话传说卷[M].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年.

[4]嵇浩存 何青剑责任主编.中国各民族宗教与神话大词典[M].学苑出版社，1993年.

[5]何永斌.西川羌族——特殊载体档案史料研究[M].巴蜀书社，2009年.

[6]李祥林《羌族民间文学中的女神崇拜与族群意识》[J].文化遗产，2012年第01期.

[7]赵曦 赵洋.拍德直改——羌族古经中太阳神族群考释——兼论古蜀太阳神族与太阳神祭祀的蕴含[J].中华文化论坛2009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