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玲
沉默是金,无声胜有声。
年岁一天一天渐长,话一天天减少。像一口在光阴中老去的古井,没了河流的湍急,没了飞瀑的喧哗,就这么幽幽静静的,无波,无澜,亦无声。
许多个日子的傍晚,我们一家人是这样度过的:书房里,丈夫挥笔作画,丫头写家庭作业,我看看书或写写字,三个人均沉默着,相对无言。偶尔,互相看一眼,然后继续沉默,各做各的事。在这种无言的氛围里,时间如流水般悄然滑过,宁静温馨的感觉悄然萦绕心头,像有一池舂水,缓缓漫过我们的心田,心花刹那间盛放。
在父母家,经常看到母亲在阳台上摘菜、晾晒衣服,父亲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们都沉默着,谁也不发一言,他们该说的话在过往的岁月里已经说完了。有时,母亲会进屋给父亲倒一杯水。父亲会时不时瞄一下阳台,看母亲几眼。对彼此的依赖和爱意,早已渗进两位老人的身体与骨髓,勿需言浯来表达。
上班下班,或去某个地方,我不坐车,选择步行,带着我的随身听,里面珍藏着我喜爱的音乐。戴上耳线,轻柔抒缓的音乐在耳畔回响。我独自一人,听着音乐,想着心事,迈着轻快的步伐,沉默地走过喧哗的街道,走过落满花瓣的小路,走过花团锦簇的绿化带,走到目的地。一个人沉溺在沉默带来的细小欢愉中,像小女孩偷吃了妈妈藏在柜子里的糖果,美滋滋的,却也不愿说出口。
各种场合,我喜欢沉默着躲在角落里。遇见熟人,省去矫情虚伪的客套话,合去程式化的假热情,只是点点头,浅浅一笑,蜻蜓点水一样,简短说一句:好久不见。真心的话,一句足矣,所有的问候,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懂得的人一定会懂得。遇到陌生人,傲微点下头,然后沉默不语,早没了结识新朋友的冲动,因为朋友不在多,贵在精,贵在真。碰到欣赏的人,无论其多么卓越出众,我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欣赏着,不会追逐上前,讨要联系方式,不会去主动合影,不会想尽办法去认识。而后,我们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风过无痕。
记得有句古诗:
“盈盈一水问,脉脉不得语。”那是多么美好的一种境界,两个人彼此欣赏、喜欢,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这么远远地对望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默默无语,谁也不去破坏这份宁静,谁也不愿意去摧毁这份美好。
有次看电视娱乐新闻,一众女星花红柳绿地站着,风情万种,争先恐后抢着回答记者的问题,或妙语如珠,或娇笑连连,唯恐不能吸引他人目光。只有刘诗诗沉默地站在旁边,什么也不说,只是那么淡淡一笑,不急不慌的,有着恬静淡定的姿态,像月色里的一朵白色茉莉花,很美。那个时刻,她绝对是那群女星中最动人的一个。当然,过后的很多娱评亦如此评价。
话语,像女人身上的首饰,并非越多越好,有时省去了,反倒轻松自在。当别人夜夜笙歌、灯红酒绿地虚度光阴时,沉默着埋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挥洒着辛勤的汗水,必会迎来收获的果实,虽然这果实不一定丰美,但一定比别人颗粒无收强。当别人想尽办法大出风头时,你沉默内敛,尤显珍贵,更让人觉得与众不同。遭受别人的中伤,勿理会和辩驳,对方的恶语伤害和趾高气扬在你的沉默面前相形见绌。
多余的话,不愿说;假意的话,不会说;虚伪的话,不必说。化繁为简,惜字如金,珍惜嘴里吐出的每个字,像珍惜余下的时光一样。更多时候,我收了声,闭了口,做一个沉默的人,因为,不喧哗,亦有声。
(摘自《惠州日报》2016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