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元杰
午后,父亲打来一个电话:“元子,咱家的麦子熟了!”父亲的话语里充满了喜悦,那喜悦,把我的记忆复苏。在这个金灿灿的季节,虽然还没有看到麦子的样子,但我仿佛已经闻到麦子的香气。
我的老家,在沂河北的一个小村庄。每年的端午节前后,田野上到处起伏着金黄的麦浪,弥漫着一种温馨的幽香,整个村庄就进入了麦收时节。麦收,是家里一年中的一件大事。
麦收的前一天下午,父亲就开始在水井旁磨镰刀了。“嚓嚓嚓”的声音很有节奏,像一首欢快的小曲。父亲认真地磨着刀,不时拿过来看一看,用手试一试,一点不害怕镰刀把他的手划破。我问父亲:“为什么要磨那么长时间?”父亲告诉我说:“古人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多下功夫,将镰刀磨得锋利,割起麦子来才会又快又省力,就像你学习一样,只有打好了基础,以后再学知识就会容易些。”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我和妹妹就被父亲喊起来,跟他一起下田收麦子。
来到地头,看着金黄色的麦田,我挽起衣袖,跃跃欲试。父亲以镰刀柄为尺,分给我和妹妹一人两镰刀柄宽的“麦田”,让我和妹妹比赛割麦子,看谁先割到头,赢的人有奖励。
“开割!”随着父亲一声令下,我立刻弯下腰来,挥舞起镰刀来。左手往麦秆上一挥,立刻一大把麦子就被拢倒在刀下,右手伸出镰刀从麦秆底部往后一拉,手中的麦子就割了下来,割下来的麦子往田里一放,再继续往前割。一边割,一边捆。不一会儿就累了,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地头,我和妹妹就嘀咕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割到头啊?”父亲在一旁听了说:“眼是孬种,手是好汉,活是干完的,不是看完的。”在父亲的鼓励下,我便又卖力地干起来。
太阳越升越高,握镰刀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就磨出了血泡。用手指掐破,再用一块布条包一下,又继续收割。再后来腰部也受不了了,酸疼得如同骨头脱了筋,站立时都直不起腰来,真想一屁股坐地上,不爬起来,但一想到父亲的话,又想到正和妹妹在比赛,便感觉又有了力量,继续挥舞着镰刀。说也奇怪,不知不觉就割到头了。“我赢了!”我大声地叫起来。不一会儿妹妹也很快割完了,父亲奖励我们一人一个花香瓜!
收割好的麦子,晚上拉回家,堆在门口麦场上。那堆积在一起的麦捆,就像一座座小山。我和妹妹吃完晚饭,躺在麦垛上,望着天空的星星,感觉那星星正在朝着我们笑。由于白天累了一天,不一会儿我们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看见父亲母亲拉着脱粒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叔叔婶婶们,要给麦子脱粒了。他们抱麦捆的抱麦捆,朝脱粒机续麦捆的续麦捆,储麦子的储麦子,又草的又草,一切都配合得井然有序。又不知过了多久,满场的麦捆不见了,月光下,看着一堆堆颗粒饱满的小麦静静地躺在麦场上,心里好不惬意,所有的劳累都烟消云散。
第二天早上,父亲在扬场,母亲在打下手。我和妹妹匆匆吃完早饭,把口袋塞进篮子,拿着镰刀,就去田里抬麦子。
我们先是在地头,将昨天装车散落的麦子,一棵棵捡起来,扎成一把,然后用镰刀扎去麦根,留下穗头,放在篮子里。等路头捡完了,就又到地里去拾。我用竹耙,将麦秆拢起来,妹妹负责捡麦茬里的麦穗。不一会儿,一块麦田里的麦子就拾完了,我们又来到了邻家的麦地里。有人家正在割麦子,他们问我们会不会打麦绕子,我说:“会。”他们提出让我帮他们家打麦绕子,他们给我两个麦捆作为交换,我和妹妹答应了。妹妹负责挑选麦捆里的长麦棵,我负责打麦绕,我将一把麦秆一分为二,两麦头相互错开,向里一挽,然后将两边的麦秆分别一分为二,左右穿插过来,最后用力一拉,一个漂亮结实的麦绕就打好了。到了天晌的时候,我们打了上百个麦绕,我们要回家了,他们真的给了我们两捆麦子,我和妹妹高兴地将麦穗扎下,装进塑料口袋,喜滋滋地背回了家。当我们向父亲展示我们的收获时,父亲一脸的疑问:“哪里来的这么多麦穗?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当我得意地告诉父亲这是我和妹妹帮人家打麦绕换来时,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不能要人家的报酬……”
岁月悠悠,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发展,过去那种靠手握镰刀收割麦子的时代早已经远去了,如今大型收割机在麦地里来回穿梭几趟,成百上千亩的麦田一天或一夜之间就能轻轻松松收割完毕。田间地头,再也见不到父老乡亲们往日弯腰割麦子、捆麦子的身影,更不会看到小朋友捡麦穗的踪迹。用刀割麦子,麦田里拾麦穗,已成了大人们回忆的往事和孩子们有趣动听的故事。
今天接到父亲的电话,知道家里的麦子已经熟了。我决定,趁着假期,明天一大早,就带着一双儿女回老家,让他们看看麦田里成熟的麦子,闻闻麦田里飘来的麦香。
(摘自《连云港日报》2016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