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下的自由
——重读弗洛姆的《逃避自由》

2016-11-21 16:44惠黎平
剑南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弗洛姆个体化人类

□惠黎平



焦虑下的自由
——重读弗洛姆的《逃避自由》

□惠黎平

“未曾生我我是谁?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顺治皇帝的感叹引人遐思。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自诞生之日起,人类便从未放弃过对自身的探索。“自由”是根植于人们骨子里的一种信仰,是人类漫漫自我求索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古往今来,摆脱束缚,获得自由,似乎历来是人们的本能之一。经典总是能穿越时空,给人以新的启迪与警示。焦虑是现代人普遍感受到的一种情绪体验,重读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哲人的智慧之光或可给我们提供一个良方。

一、何为自由

一直以来,自由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自由似乎是人类永恒的向往与追求。萨特说:“人生而要受自由之苦。”康德则告诫我们,真正的自由是“我想做什么我就可以不做什么”。那么,自由到底是什么?

“自由”应该被归于那些最难理解的词之列,我们很难给出一个确切的定义。摆脱了法律法规的束缚是一种自由,反抗专制的政府也是一种自由,当然,随心所欲地杀人同样是一种自由。但当我们试图把这些例子联系在一起时,我们就会发现自己陷入了矛盾之中。为了解决这一矛盾,我们只有将“自由”放回到特定的背景之下才能解释。自由,对于社会中的个人来说,是指属于个人的一切不被任何他人违背本人意愿所占有和控制。自由,对于自然来说,是指人类以实践发现自然、创造新的物质形态。概括性言之,自由,就是以自己的行为,有意识地创造自我,就是个人在不影响(对他人不利或他人不愿意)他人的前提下,拥有个人的“为所欲为”的权利。“自由”和“自我”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

在《逃避自由》中弗洛姆是这样界定自由的含义的:“自由是表示人类存在的一个特征,以及人类之发现其为一个独立而个别的生物的程度不一,而自由的意义则视此种发现的程度而改变。”也就是说,自由的人必须具备的条件是独立的、个别的和生物的。前两个条件不难理解,而后面为什么还要加上一个“生物”呢?那是因为相对某个生物的自然人而言,对应的还有一个社会的“他”而存在。故正因为个人相对社会的自由,那么整体由自由的个人组成的社会即为自由的社会。

自十八世纪以来的普遍观点是,自由不能仅仅被认为是“摆脱xxx的自由”,自由与意志、权利、道德和爱有关,自由应是在这些基础之上的“做xxx的自由”,即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真正的自由应是同时兼具两者,偏废其一会导致事态变坏。

弗洛姆在表达了自己对目前“自由”现状的失望后,提出了一种最为理想的自由概念,即摆脱限制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这一概念包括了消极和积极地自由概念,同时还进一步完善了前人关于“积极自由”的定义,他指出这不仅仅是一种“做xxx的自由”,而是要排除一切外界干扰,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由此以改变原有的自由主义经济,建立一种新的计划经济体系。很显然,这是一个自由的“乌托邦”——正如我们对自由的追求一样,前景与蓝图很是美好,却永远可望而不可及。

二、“自由”的焦虑

人们追寻自由,却又在时时逃避自由,这种思想的悖论一直困扰着人类。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宗教大法官对刚刚重返人间的基督说:“十五个世纪以来,我们为赢得这一自由历尽千辛万苦,现在这事完成了,彻底地完成了……但是,要知道,现在,正是当下,这些人又亲自把自己的自由给我们递了来,服服帖帖地把它们放在我们脚下。”马克.吐温也曾无奈地说:“多亏上帝的仁慈,在我国,我们有三样东西珍贵到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地步:言论自由、良心自由以及从不实践这两者的谨慎。”似乎人们追求自由的最终结果都成了服从和奴役。自由,把人们引向了现实中的思想焦虑。

对此,弗洛姆的解释是:个体化进程的不断加剧,一方面是由于个人力量的不断增加,人日趋完善,对自然支配越来越得心应手的过程,是理性能力,与他人联系日益紧密的进程;另一方面,意味着孤独感和不安感日益加剧,始发纽带提供了安全保护,以及与外界连为一体的基本条件,人一旦脱离了始发纽带的束缚,获得了自由,但却无法自由地治理自己,无法自由地实现个性,于是就会觉得世界强大无比,能压倒一切,由此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感和微不足道感。在现代社会中,人们脱离了原始的始发纽带,似乎拥有了自由,似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自由地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然后焦虑如影随形,人们并没有感受到自由的快乐。为不能更好地处理工作和生活而焦虑,为买房而焦虑,为信息轰炸而焦虑,为自尊受伤而焦虑,为竞争失败而焦虑,甚或为窗外下雨而焦虑……各种焦虑情绪相互感染,交织在一起,最终造就成自由的困扰与疲惫。

我们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民焦虑的时代,身份的焦虑,工作的焦虑,生活的焦虑,成功的焦虑,道德的焦虑……身处不断前行中的中国,人们的自由选择多了,怕的东西也多了,怕自尊受伤,怕被族群孤立,怕在竞争中失利,怕被生活抛弃——用美国心理学家卡伦·霍尼的话说,这种普遍的现代化了的群体性焦虑已经成为“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

自由的出路在哪里?在无数条标注着“正确”的道路旁寻寻觅觅,经常焦虑,这是生活在“自由”选择世界中人们的独特体验。

三、“焦虑”语境下的“逃避自由”

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区实现个人自由的去向,即建立一种新的计划经济体系,通过自我的实现,发挥自己的个性工作和人与人之间相互的肯定和爱。很显然,在现实生活中群体性的自由焦虑面前,这有一种精神的柏拉图倾向,这个过于理想化的结论与他冷静的分析似乎相悖,追求自由与逃避自由的悖论引发了人们精神上的迷茫。

弗洛姆说,“追求财富的迫切愿望,只是某些文化所特有的需求”,“追求财富作为人类行为的最主要动机是表面的”,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也就是说,其实财富在满足人的基本需求之后,它具有的便是社会性的了,拥有大量财富,是人能有更好社会感觉的工具,而不是财富本身带来的满足。正如人类在得到物质上的满足之后,精神上必定要有一定的涅槃性需求,正如对自由的追求。但恰恰与此相反,人获得愈多自由,就愈个体化,就愈别无选择。或者通过如弗洛姆所说的“爱和创造性的工作”来时自己与世界连结起来,或者通过那些会破坏他的自由和他个人自我的完整的与世界的连结方式来寻求些许安全——这样做的最终目的不过在于逃避人类的孤独。

我们追求自由,我们追求个人的自由发展,随之而来的,日益发展的个体化过程催生了自我力量的进一步增长,个性的自由与群体性的焦虑之间的矛盾与日俱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民焦虑的自由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个体的孤独,逃避自由就成了逃避孤独的另一个代名词。孤独带来的渗透进骨子里的那种寒冷迫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寻求与他人、与外界、与社会的紧密联系来抗寒。但正如刺猬围在一起取暖那样,离得太近,彼此身上的刺会扎人;离得太远,又达不到取暖的目的。

时间里所有与人有关的物事,包括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都是双刃剑。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是单方面单方向,或者好或者坏的。同一样东西,予以不同的前提,就同时转换了方向并改变了价值与意义。自由也是如此。追或不追,逃或不逃,自由就在那里。如果我们这样去考虑问题,无解的世界仿佛便有了思索的方向与维度。这是一种智慧的自决,亦是人与这个世界互为取暖的唯一方式。现代社会里人特有的激情和焦虑是植根于人的生物构造中永恒的力量,我们对现状焦虑,我们希望摆脱孤独,我们希望获得自由,对刺伤的恐惧却往往总是不请自来,或许根植于人性的激情是我们一次次面对这些挫折的良药。(广州工商学院基础教学部)

猜你喜欢
弗洛姆个体化人类
走过独木桥
个体化健康教育在小儿厌食症患者中的应用
个体化护理在手术室护理质量中的应用研究
弗洛姆人本主义精神分析的启蒙价值*
人类能否一觉到未来?
个体化护理在感染科中的护理应用
论爱之人:弗洛姆
人类第一杀手
1100亿个人类的清明
不乐多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