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色空间(十六章)

2016-11-21 12:44
散文诗世界 2016年1期
关键词:老牛海子蚂蚁

云 珍



杂色空间(十六章)

云珍

缓缓跃出嘴唇,那物

缓缓跃出嘴唇,那物!

尽管文字湿淋淋的蝌蚪已倾其所有,究竟缴出多少,对于世界,对于心灵的原野?

从一片唇到另一片唇。越出自另外一些唇的那物,一物千面。依着神形画下去,画错了难免重来——无限接近或错上加错!

缓缓跃出嘴唇,那物!

追施了化肥的麦田又肥又绿

追施了化肥的麦田又肥又绿,像涂抹了厚厚的油漆。

有人手握镰刀守候在七月的门口,麦田感觉到了腰斩的恐怖!

花儿是开了,只不过快得好像自己也没看见,节也拨过,穗也抽过,而那微微酸痛的甜蜜根本没记住。就这样,两步并作一步地逼近了金黄,童年的梦幻,二十岁的骚动一律被删除。

喇叭花合着蛐蛐的鸣唱吹奏,投过来的目光不缓不骤。

痉挛的烟圈儿

痉挛的唇吐出痉挛的烟圈儿,目光的剿杀无异于被重兵包围。

有人喊山,在月色堆砌的山冈上倾听回放的自己,迸溅出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将生命打开!

痉挛的烟圈儿突出重国,划了一道舒展的弧线。

对于高远的秋天根本算不了什么

于晶莹的霜花里,数十只死去的蚂蚁冰结。

——我想它一定是被风打翻,也许那时残月正好流泪。

熙熙攘攘蚁群又在色彩里忙碌了,有的在撕咬同伴的尸体,大多数蚂蚁好像这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其状肆无忌惮。

其实死去的蚂蚁只不过刚好被我看见,其实这对于高远的秋天根本算不了什么。

纷乱的人群踏过早晨零下五度结出的白霜。

九月九

谁道:“高处不胜寒”?

可以捅一捅月亮的胳肢窝;可以拽住太阳的胡子荡秋千;可以任意饮尽一只星星杯盏里的玉液……软绵绵的白云匍匐于脚下仰着谀谄的笑脸,曾经需仰视的大山只不过如苍海中一座座小小的孤礁,模糊的小黑点,还配作是曾经的同类吗?

登高的人趔趔趄趄。

喇叭花吐了一口大地上的土腥,登高的人听不见。

那个黄昏,旷野里到处都是老牛吐出的金属碎片

行走的老牛踩下一道道纵横的铁链。锚住的农田,水色荡漾。

要割走那片小草,就必须赶走正在啃吃它的老牛。老牛羸弱的哞叫令远山一阵阵颤抖!老牛夜夜都要反刍,反上来的是铁,咽下去的还是铁。

梗住的老牛,咽下了一柄屠刀。割下的牛头,腮边挂着两滴冷泪,那是老牛用两朵小花为自己奠祭!

那个黄昏,旷野里到处都是老牛吐出的金属碎片!

一些星星明显错置了位置

一小片淡绿跃跃欲试。

风,行侠般撕打,铜铸的阳光围起一道坚硬的栅栏。

彻底消失的那个傍晚,夕阳被一只无形巨手拿起缓缓放入黑匣,一些星星明显错置了位置。

更远处的姐妹在阳光里凫游,写下一涡儿又一涡淡绿色的文字。她们不知道,那里,乌云正在拉拢阳光和风。

一小片除去的淡绿化作丝丝缕缕的呼唤。

秋阳里的那几只麻雀以及……

秋阳里的那几只麻雀,会突然叫出一声或者连续地喳喳上一阵,其声哀戚。那个下午,它们从墙头飞起,一会儿又飞回原处。它们是在围绕着一只同伴的尸体飞来飞去。远处,村人正在举行葬礼,吹吹打打的声音激越、悲摧。

——这是此一时空几乎同时发生的事,我不能断定它们哪是泰山哪是鸿毛,更不知道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

葬礼上的音乐幻化作夜色,由淡而浓,由浓而淡……

迈动脚步,缝合断裂的诗章

飘摇的小路被风雨斩首。

盘桓、等待,默然的伫望如一束剌探的阳光。

鸟儿在自由地唱歌,它们比我多了一双翅膀!将目光伸入远山的腹股沟和胳肢窝,一抹污垢的云彩轻轻一抹便抹去了我的妒嫉和希望。

什么时候走出荒原,一具新的骷髅将会续接出一截山路吗,今夜?

迈动脚步,缝合断裂的诗章!

另一只沉溺在港湾的涟漪里

海入眠,均匀的风浪仿佛催眠曲。

彼岸的荒岛仿若城堡,一轮月如凯旋的徽章。

风雨编织的幕障,血泪砌筑的航道,一同历险,一起雀跃的旧事哪能轻轻抹去?

那就配出海鸥吧,让海鸥围着船舷嗄嘎地唤归;那就配出彩云吧,让彩云织补千疮百孔的风帆。

两只扁舟,一只闯海而去,另一只沉溺在港湾的涟漪里……

上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亮眼——太阳,迷糊着眼——月亮。

月亮太阳嵌在蓝天的额头上,阳光可认照见蚂蚁,月色下,看不见站在沙漠里的一只骆驼。行者,有的登上了高高的山巅,有的成为长河里一朵凄楚的漩涡。弯曲的棍棒重重地砸在天平上,砸住的非死即伤,逃脱的,甚戓邀功请赏。但,谁敢保证,下一棍,下一个突出的触点就不会砸在他的头颅上?幸运者稀有,但总有,像中彩也像赌博。

上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睁亮眼——太阳,迷糊着眼——月亮。

海子是戈壁滩上的眼睛

沉凝的琥珀,嵌于戈壁粗砺的面庞。

——母体在上,默绿的夜,沉甸甸的月摇晃金色的幽香,星星滚动在叶脉上。

海子以沉静说着希望和忧怨,说着胡杨的黄绿参半……海子乘风扬起浪花,如人伴着嘶吼,投掷石头。

海子站在隆冬瞭望早春,站在戈壁瞭望江南;海子释放一束束海蓝,海蓝躬脊,撑起一顶蓝天……

海子是被阳光刺瞎的,风掩埋了太阳的罪行。

没有了海子的日子,悲情的戈壁整日整夜地呜咽:海子——海子——

高原夜雨

提着云朵,窃雨的风自缝隙间逃离。

小屋里熬红了眼睛的灯火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夜,在疼痛地颤抖!

干枯的小草一跃一跃,勉力向云影挺进。老树连着林涛,杂乱伸出的枝条机械地招摇,偶尔会发出一声愤怒的吼。

一柱一柱跳跃的晶莹绾住天空和大地的两端,迷蒙了夜的世界。

云过,雨过,风紧……

倦卧的阳光不愿跃出半步

这个冬天的凶猛超越十倍,较之于我的哀戚和赤贫。

倦卧的阳光不愿跃出半步,进入我的阴冷。风,扭动肥胖的腰身吹了一口,铁的阴冷和坚硬,以刀锋直刺。灰暗的天空披麻,雪花戴着重孝。裸月冻裂,夜空深蓝色冰面有碎块迸溅。我的想象像遭了刀伤……

那块在时间涛浪里沉浮的舢板是唤醒神智的惟一。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走神的南风

她痴痴地望着那朵巨型蓝花和几只营营嗡嗡的云朵。

柔柔的南风,跟随她的目光,湿漉漉的,滋润着那朵西山。

一个少年吹着口哨,吹得南风加快流动。泅在水里的少年返顾了一瞥,一朵透明的浪花开在两人中间。

柔柔的南风走了一会儿神,又跟随她的目光,湿漉漉的,滋润那朵西山。

我该怎么办

必须把你说成是一头老牛,且正在遭受屠戮,不然,没法解释那些在你背上牛虻般爬来爬去的车辆。没法解释的还有,月明星稀之夜,噏动的山口,总在反刍天苍苍野茫茫以及汉时的关隘,秦时的月亮……

真实的你仍伸展着顽固的翅膀,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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