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投文
新世纪诗歌升温的一个生动侧面
——2015年湖南诗歌创作综述
○吴投文
新世纪诗歌的发展趋势似乎在预示着新一轮“诗歌热”的到来。在经过长时期的边缘化之后,诗歌时来运转,这在当下民众的阅读取向中可以得到某种验证。诗歌在悄悄地回流,尽管不能与大众文化达成完全的妥协,但借助大众文化的传播效力,诗歌也在传播渠道上有较大的改变。一个显著的事实是,伴随着新媒体的强势扩张,新世纪诗坛呈现出此前未有的一些现象:诗歌数量呈爆炸性增长,远远超出民众的阅读极限;诗歌活动频繁主办,知名诗人穿梭于各种诗歌活动现场,这对诗歌的传播有某种象征意义;诗歌刊物和诗歌选本大量涌现、评奖层出不穷、诗歌批评和诗歌研究机构急剧增多、诗歌翻译与出版异常活跃,这些都对诗歌的传播与经典化具有极大的推动作用;大量的流失诗人也在不断归来,这表明诗歌的象征资本仍然存在,虽然诗人头上的光环今非昔比,但也可以焕发诗人某种特殊的价值归属感;诗歌的筹资渠道普遍民间化,在直接的物质享受之外,一些有文化眼光的人士和机构乐意为诗歌和诗人提供资助,应该说,这对新世纪诗歌的发展还是具有输血与提振的意义。这些都表明,新世纪诗歌确实在不断升温,如果乐观预期的话,中国新诗也有可能重现1980年代的辉煌。这并不全然是一个幻想,如果早前几年诗歌的发展趋向还显得有些暧昧不明,并未完全摆脱“边缘化”的困局,而从当前的文化现实来看,诗歌开始重新回到社会公众的生活之中。
新世纪的诗歌升温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现象已经无法回避,但对这一文化现象进行深层的探讨似乎仍然处于缺位的状态。其中地方性诗歌作为新世纪诗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仍然需要我们投入更多的关注。在此背景下来观察湖南的诗歌现场,恰好可以作为一个个案观察新世纪诗歌升温的复杂文化症结,同时可以发现湖南诗歌在新世纪中国诗坛的特殊位置。我有一个基本判断,认为湖南诗歌在全国位居中游,这自然在短期内是难以改变的,但湖南诗歌的发展态势值得预期。目前比较活跃的湖南诗人有后劲,有艺术探索的热情和不甘落后的湘人气魄。这是湖南诗歌的一个亮点。湖南诗歌已经摆脱停滞不前的局面,给外界的印象是生机一片,尽管缺乏在全国具有领军位置的诗人,但却具有整体勃发的气势。这差不多是中国诗坛的一个共识。
2015年的湖南诗坛是颇不平静的,在全国很有一些响动,大致而言,作品在全国各大期刊遍地开花,有的还相当引人注目;诗歌活动层出不穷,形式丰富多样;诗集出版极一时之盛,尽管良莠不齐,却有集束手榴弹的效应,颇能显示湖南诗人的整体实力;诗歌评论与研究尽管受限于评论家和研究者队伍的规模过小,但在全国视野中似也不可忽视,有比较扎实的研究成果频频出现。这些都表明,2015年的湖南诗歌较之以往,既有外在景观的丰富呈现,也有内在质量的提升,既呼应着千年湖湘文化的丰沛底蕴,又与新世纪以来的文化现实保持着鲜活的联系,自有其开阔之处。可以说,2015年是湖南诗歌蓄势待发的一年,其“势”在于湖南诗人有底气,有耐力,有艺术创新的热忱,其“发”在于湖南诗人有不甘落人之后的雄心,不会错过崛起的契机。在新世纪诗歌的总体文化语境中,湖南诗歌有其独异的地方性特色,湖南诗人也具有箭在弦上的紧迫意识,这恰恰是湖南诗歌值得期待的地方。
2015年的湖南诗坛与一系列诗歌事件联系在一起,首先要提到的是湖南省诗歌学会的成立。2015年8月2日,湖南省诗歌学会在长沙成立,湖南诗坛的基本格局在此清晰可见。梁尔源获任会长,罗鹿鸣、匡国泰、陈群洲、陈新文、冯明德、金迪、蒋三立、龙红年、欧阳白、吴昕孺、杨林、远人、杨亚杰、张战等十四人获任副会长。罗鹿鸣兼任秘书长。谭仲池被聘任为名誉会长。目前已有会员304人。尽管湖南省诗歌学会是一个半官方机构,诗人的来源渠道有其复杂性,另一方面也可见湖南的诗人队伍并不薄弱,基本上可以代表湖南诗人各个层次的构成情况。当然,湖南诗人中的一些高人隐士可能还有待发掘,对重要的诗人也有所遗漏,但就总体状况而言,湖南省诗歌学会的成立还是具有某种结构性意义,大致可以呈现湖南诗歌创作的当前格局。换言之,从此一格局出发,基本上可以呈现目前湖南代表性诗人的创作情形。
在湖南当代诗歌谱系中,四位重量级诗人昌耀、彭燕郊、郑玲、张枣已相继谢世,他们留给湖南诗人的精神财富是极其巨大的,仍在激励着湖南诗人的创作。这四位诗人均在全国具有广泛影响,尽管有的长期游离于湖南诗坛,但其精神之根植于湖湘文化之中,对后来者具有深远的示范性意义。在这一谱系中,还有一位标杆性的人物,这就是长期旅居加拿大,目前回国定居的衡阳籍诗人洛夫。2015年5月23日,由中国诗歌学会和绵阳市李白诗歌协会主办的首届“李白诗歌奖”颁奖典礼在李白故里四川绵阳市举行。洛夫以其2009年出版的《洛夫全集》最终摘取“李白诗歌奖”。奖金为五十万元,是目前中国奖金最高的诗歌奖。此次“李白诗歌奖”实质上定位于终身成就奖,在目前健在的中国诗人中,有“诗魔”之称的洛夫获得这一大奖,可谓实至名归。此外,还有一些湖南诗人获得各个层次的奖项,虽不能与洛夫的“李白诗歌奖”相提并论,却也不妨在此略微提及。2015年,向未(向延兵)获湖南省作家协会颁发的29届湖南青年文学奖,玉珍的诗歌获《人民文学》杂志社颁发的年度新锐奖和第五届井秋峰短诗奖优异奖,梁书正获2015年“紫金人民文学之星”年度诗歌奖,邓朝晖获第五届中国红高梁诗歌奖,谈雅丽获《诗歌月刊》第二届“阳澄湖杯”全国诗歌大赛特等奖,龙红年组诗《安魂曲》荣获《诗刊》社首届“茅台杯”全球诗歌征文优秀作品奖,文西获首届《扬子江》诗刊年度诗人奖等等。
在目前多元化的诗歌传播格局中,在“正规刊物”上发表作品仍然是一条相当拥挤的渠道,有一定的“门槛”限制,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一个诗人实力的检验。2015年,湖南诗人在名刊大报上发表的作品呈现出集团式出击的态势,不仅数量较多,而且质量颇高,较之前几年确实给人水涨船高的感觉。在目前公认的所谓“中国八大诗歌刊物”《诗刊》《星星》《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诗林》《诗潮》《绿风》上,湖南诗人均有出手不凡的表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其中的两大老牌名刊《诗刊》《星星》上,湖南诗人发表的作品即使放在全国的视野中,也是一个不小的亮点。此外,在《人民文学》《十月》《作家》等重要的综合性文学期刊上,也常有湖南诗人的作品发表。从期刊发表的这种状况来看,湖南诗人目前的写作状态非常活跃,各种风格、多种主题、不同题材的诗歌竞相登场。实际上,这也是一个竞技的状态,有利于激活诗人的创造力,同时也是一个有效的交流现场,有利于诗人之间切磋技艺和相互鼓励。当然,在“正规刊物”上发表的诗歌也可能受制于某种稳妥的选稿原则,会潜在地影响到诗人在艺术的先锋性上有所克制,也会有非文学的因素介入,影响到选稿与用稿的公正性。对湖南诗人而言,作品大面积在各大名刊大报上发表,也面临着艺术探索的深化和持续性问题,这可能也是一个需要注意的问题。
在2015年湖南诗人发表的作品中,可以发现几大主题性意向,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乡愁与乡土情思的动人抒写。在全球化语境下,乡愁是一种普遍的人类情感,也是文学艺术表达的一个重要主题。从目前中国诗坛的写作取向来看,抒写乡愁与乡土情思也是一个流行性主题,这一主题既牵动着诗人们的某种隐秘情感,也使诗人们面临着无形的挑战。毕竟,要写好这一题材,要把握住这一主题,做到出新出彩,确实并不容易,需要诗人们把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灌注其中,并找到恰当的艺术形式。湖南诗人在处理这一主题时,往往与湖南特殊的地方性结合起来,这虽然并没有超出常规的技术操作路线,但因为湖南自然山水与人文景观的独特性,加之湖湘文化的深度灌注,湖南诗人在处理这一题材与主题时,还是有其新异之处。这方面的作品数不胜数,其中较有特色的作品有:梁尔源发表在《人民文学》2015年第11期的《湘西掠影》和《诗刊》2015年第10期的《老宅子》,柴棚发表在《星星》诗刊2015年1期的组诗《大斗村》、罗鹿鸣发表在《人民文学》2015年12期的组诗《仰望星空,在西藏》和《十月》2015年6期的《青海湖故事》、李春龙发表在《创作与评论》2015年4月号上半月刊的组诗《大兴村亲人》及《芙蓉》2015年11期的组诗《我把世界分为村里与村外》、雄黄发表在《诗刊》2015年5期的《迁坟记》和《民族文学》2015年3期的《岑庄笔记》、曾野发表在《诗刊》2015年6期的《南方民谣》、郭辉发表在《星星·散文诗》2015年10期的散文诗组章《牛蹄桥》、谢亭亭期发表在《十月》2015年3期的诗歌《铜官窑》、龙红年发表在《诗刊》2015年12期的《睡在阴历》、田人发表在《十月》2015年6期的组诗《大湾村》、张战发表在《诗选刊》2015年3期的《西藏西藏》、李群芳发表在《诗潮》2015年1期的短诗《一粒米饭来到我的唇边》和《西北军事文学》2015年3期的《花朵与灰烬》、曹利华发表在《诗刊》2015年7期的组诗《大地之衫》和《中国诗歌》2015年4期的《农具也要过年了》、李刚发表在《十月》2015 年6期的《陪余光中先生游洞庭》、梁书正发表在《民族文学》2015年6期的组诗《我迷恋瓜》和《诗刊》2015年6期的组诗《炊烟的另一种用途》、向延波发表在《星星》2015年1期的《九月溪》、刘晓平发表在《人民文学》2015年12期的《星光》和《中国艺术报》2015年6月15日的诗歌《洞庭》四首、王良庆发表在《湖南文学》2015年2期的组诗《雾里村庄》、王家富发表在《诗刊》2015年10期的《民办教师》等,都是带有乡土气味和乡愁情韵的作品,大都写得清新自然,情感真挚,湘风楚韵流溢在这些诗中,自有其感人之处。在这些作品中,也有一些是抒写自然与人文景观的,但所表达得情感却是对乡土与故园的皈依,或是寄托一种漂泊的生命情境。此外,钦丽群发表在《诗刊》2015年5期的《从冬天返回》、潘桂林发表于《湖南文学》2015年6期的诗歌《樱桃》、傅海清发表在《星星·散文诗》2015年5期的《走进凤凰》和吴玉辉发表在《散文诗》2015年6期的《故乡的画》、邓朝晖获得2015潇湘年度诗歌奖提名奖的组诗《五水图》和谈雅丽获得“记住乡愁”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的组诗《方圆百里》等等,也都属于这一类作品。
其二,生命哲思的诗性抒发。在2015年湖南诗人的作品中,主题的开放性也是一个重要特点,实际上很难对湖南诗人的创作进行主题学意义上的分类,无论怎样划分,都难免漏一挂万。另一方面,从湖南诗人的创作中,又可以找到某些主题上的蛛丝马迹。比如,很多湖南诗人的创作都追求生命哲思的抒发,往往把自我的人生感悟和某种普遍的人生理念结合起来,把理性的奥义融汇在感性的直观中,情理贯通,诗性与理性合一,也可以说是湖南诗歌的一个重要特征。冯明德发表在《诗刊》2015年2期的《路的哲学》、拾柴发表于《中国诗歌》2015年1期的组诗《欢乐谷》和《诗刊》2015年7期的《隐居年月》、梦天岚发表在《诗潮》2015年3期的组诗《与自身有关的拼图》、起伦发表在《创作与评论》2015年6期的组诗《孤单与专注》、黄曙辉发表在《诗刊》2015年5期的《浅隐》和《星星·散文诗》2015年1期的组章《孤渡》、鲁丹发表在《诗刊》2015年5期的《镜子》、吴投文发表在《星星·诗歌原创》2015年12期的《鲜花为什么带着泪水》、唐益红发表在《诗刊》2015年10期的《万物同生》、陈小玲发表在《诗刊》2015年6期的《春天的河流》、徐燕发表在《诗刊》2015年7期的组诗《隐居年月》、谭克修发表在《诗潮》2015年10期的组诗《万国城》、朱立坤发表在《作品》2015年7期的《现场》、卜寸丹发表在《诗潮》2015 年11期的《颂唱:万物书》等,大致都可以归入此类,都给人很大的遐思空间。这里要特别提到两位女诗人青蓖和玉珍。青蓖近年来的创作呈现出井喷之势,2015年被多个刊物重磅推出,她的《诗二十首》发表于《作家》2015 年1期,并配发刘洁岷评论《爸爸惩罚核桃夹的方式》,《青蓖20首》入选有“中国首部全景式70后诗歌大型代际选本”之称的《70后诗全编》,另外在《诗刊》《诗选刊》上有作品发表。按照刘洁岷的说法,“在我阅读青蓖诗歌的灵视里,感觉到她的诗里藏匿着那么一个小精灵:咕噜噜的大眼睛彻底地有点贪婪地观察这表象的世界,以一双雷达般的耳朵谛听形态各异生命的细微脉动,以游丝般的呼吸嗅探着阳光辐射下阴影的神秘,她对于我们人类的庸常、苦难、丑陋与快活都一概报以好奇与惊讶,而一旦有突如其来的动静,这脸色正常的小精灵又会睫毛抖颤地闭目祈祷、思索,带点残留的恶作剧、调侃神情。”这确实是青蓖诗歌的重要特点,她的诗歌既有女性细腻的情感世界,又有从自身的生命感悟中延伸出来的哲理内涵。玉珍是近年出现的还非常年轻的一位女诗人,她的诗歌常带给读者某种惊喜之感。2015年,玉珍在《天涯》《诗刊》《诗歌月刊》《西部》《星星》《诗歌月刊》《山东文学》《湖南文学》上均有组诗或系列作品发表。她的诗歌含有某种直接锲入生命内部的精神钙质,“毫无顾忌地用诗歌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对人生的思考、对精神世界不懈的追索,她的沉着老辣远远超出她的年纪,她表现出来的诗歌天才让人对她充满期待。”确实,玉珍的文本饱满坚实,有一种同龄人中少见的从生活表象透视存在本质的直觉。此外,空格键是近年来湖南诗人中引人注目的一位,2015年他在《诗刊》发表组诗九首《雪,因此深达三尺》和《清醒的池塘》,在《诗歌月刊》《安徽文学》等刊物发表组诗。他的诗歌有一种敏锐的生命直觉,往往把生命的沉痛之感赋予在语言和意象的绵延和发散性上,同时“有着古典的审美情趣,简约,空灵,含蓄,欲说还休”。以上所提及的几位,在2015年活跃的湖南诗人中,是较有创作特色的诗人,当然也不仅仅限于这几位。可以说,湖南诗人的创作视域相当宽阔,他们的这一类诗歌往往在特定的生命情境中呈现出某种普遍的人类情感或人生困境,渴望美好的人性,呼唤美好的未来,这也是他们的诗歌感人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就主题表达的厚重性来说,湖南诗人可能还有某些迷失,真切的生命感悟尚未与艺术探索的先锋性达到圆融一体的深度结合,对于艺术难度的攻克仍然是一个需要强化的命题。
其三,亲情友情爱情的诗性裸露与呈现。在湖南诗人创作主题的丰富性中,一部分诗人着意于用诗的形式抒发亲情、友情、爱情的美好,这也是2015年度湖南诗歌的一个亮点。在城镇化急剧加速、社会流动空前变化的时代,人的情感归属往往面临着某种深刻的危机。人们常常处于茫然不知所往的状态,情感空位与出位变得非常严峻,这实质上是现代性焦虑的一种体现。正是在此一背景下,诗歌作为化解生存压力和寻求情感皈依的一种方式,就会显示出某种特别的价值归属感。湖南诗人在此一方面似乎富有某种天然的敏锐,他们抒写时代急剧变化中人们的心灵世界,感应着人们对爱与美的渴求。在2015年湖南诗人的创作中,此一主题的表达与抒写有不少别开生面之作,其中有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需在此提及,陈颉发表在《星星·诗歌原创》2015年5期的《父亲》和12期的《早起的母亲》、贺予飞发表在《诗刊》2015年7期的《泅渡》、袁剑虹发表在《诗刊》10期的《面对》、梁书正入选《2015中国年度诗歌》的《与母亲》等,对亲情的歌咏真切自然。贾茹刊发于《中国诗歌》2015年2卷的组诗《自由生长的女子》、玉珍发表在《诗刊》2015年6期的《我没有一个永远的怀抱》和《西部》2015年8期的《我爱过一双眼睛》、龙红年获得《扬子江诗刊》全国爱情诗歌大赛二等奖的《多么安静》、叶菊如发表在《星星》2015年2期的组诗《在低处幸福》、刘晓平发表在《创作与评论》2015年9期的组诗《爱意无边》、邹联安发表在《诗林》2015 年7期的《爱我吧,亲爱的》、马迟迟发表在《湖南文学》2015年9期的《无题》、康雪发表在《湖南文学》2015年7期的《寄一封长信给你吧》、石世红发表在《西北军事文学》的诗歌《林子》等,都徜徉于爱情世界的美好与渴望之中。在湖南的女诗人中,谈雅丽和邓朝晖仍然处于双峰并立的态势,两人在2015年均有大量作品发表。谈雅丽的诗歌《斑斓之虎》《蓝得令人心碎的夜晚》《寄生树》《鱼水谣》《对一只母豹抒情》等入选《2016年天天诗历》《新诗三百首》《2013-2014年新诗年鉴》《2014年中国年度诗歌》《2014年中国诗歌精选》《2014年中国诗歌排行榜》等多个选本。2015年邓朝晖的诗歌在《诗刊》《星星》《芙蓉》《创作与评论》《元写作》等刊物发表,并被《新华文摘》转载,诗歌收入多种选本。两位女诗人的诗歌都钟情于对土地与爱情的抒怀,表现生命的灵性和光彩,情感真挚,语言优美,在诗歌的形式层面各有自己用心的追求。
在上述三大诗歌主题之外,2015年湖南诗歌的精彩纷呈还表现在一部分诗人相对独立的写作上。这是构成2015年湖南诗歌静水流深的一部分,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却是湖南诗歌中富有特色的一脉。比如马笑泉,近年来他的主要精力集中在小说创作上,多有成果问世,引人关注,相对来说,他的诗歌创作就显得“低调”得多。马笑泉在《湖南文学》2015年5期发表的组诗《赧水,或者辰河》以回望的视角对故乡的山水、风物、人情进行描摹和歌咏,风格清新优美,情感浓烈而节奏舒缓,富有感染力。他在《绿洲》2015年5期发表的《失眠》《散步于夕阳下的田野》,则带有内倾化写作的特色,显得含蓄深沉。他还有三首诗《我们》《豹子》《乌鸦》被《中国诗人诗典》收录,表现出批判现实主义的倾向,简洁锋利,意象独特。马笑泉的诗歌在展示其个人风格的多样化方面着力甚多,像他的小说一样,其诗歌也“拥有奇特的形态、复杂的内涵和多维化的美学特征”。与马笑泉的创作情形相似,吴昕孺2015年的创作是小说、散文、诗歌并举,都有重量级成果问世,在湖南文坛引人注目。他在《绿风》2015年6期发表的组诗《日常物事的诗意》,从黄皮信封、枣、种子等日常物事引发对人生的深沉思索,联想自然,在事物的细微之处发现生活的诗意。他的诗往往带有回忆与挽留的性质,“与其说是对这个在物质和速度中狂欢的时代的逃离,不如说是凝望和回忆,是一种更为安静的对抗,是对一个本真和纯粹的世界的呼唤和挽留。”解(杨戈平)偏居湘南一隅,一直坚持写作,作品入选多种诗歌年选,也是一位非常活跃的诗人。解的诗意象简洁、闪烁着抽象的思辨气质,耐人回味。他在《西北军事文学》2015年5期上发表的组诗《盛年的影子》颇有特色。诗人韦白近年来以主要精力从事外国诗歌翻译,译有《狄兰·托马斯诗选》《野蛮之书》《坐在雨的外面———二十世纪外国诗人十二家诗抄》《费尔南多·佩索阿诗选》《扬尼斯·里索斯诗选》等。他发表在《中国诗歌》2015年10期上的《空纸袋》和《醒来》仍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客观的姿态,在不动声色中介入生活的内部真实,既呈现出生活本身的荒诞,又有热切拥抱生活的一面。他的诗比较讲究语言的分寸,往往把声音控制在沉郁的低音区,节奏舒缓,有一种审谨的对于情绪的控制。此外,要提到的是程一身,他是一位安静的写作者,2015年在翻译、评论、创作三方面均有创获,他翻译的德里克·沃尔科特诗集《白鹭》,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后,好评如潮。他的诗《在昌耀墓前》也颇有特色,被多种选本收录。湖南的这一类诗人往往在写作上显得相当低调,追求写作本身所带来的那种内敛的快乐,不太容易被外界的热闹所诱惑,这使他们的写作往往呈现出严谨而注重创造性的一面。
2015年湖南诗人的诗集出版可称得上硕果累累。尽管受限于目前的出版状况,诗歌出版远不如小说出版那样受到重视,绝大多数为自费出版,从中仍可见出湖南诗人强劲的创作态势。根据收集到的不完整资料,2015年湖南诗人出版的诗集有远人的《你交给我一个远方》、梁尔源的《浣洗月亮》、罗鹿鸣的《围绕青海湖》、黄明祥的《中田村》、金迪的《东方谣》、刘艾居的《纸上的灯光》、海叶的《牧蝶者》、周爱民的《时间的弧度》、刘绍踺的《歌唱的石头》,周明的《西界》、李智明的《空城》、刘金国的《着手成春》、周立生的《你是等我的》、廖泳翔的《葵花》、杨罗先的《杨罗先微诗选》《杨罗先短诗选》《杨罗先散文诗选》、邓建华的《蓄谋已久的幸福》,等等。罗鹿鸣的诗集《围绕青海湖》2015年8月在第五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上首发,这对诗人自己大概具有某种纪念意义。罗鹿鸣曾在青海工作和生活十余年,对青海有着极深的感情,尤其对青海湖梦魂萦绕。著名诗人周瑟瑟在《围绕青海湖》的序言中说,“罗鹿鸣更多关注个体在异域的感受,并以湖湘诗人的情怀把异域经验转化为自我的态度。”诗集围绕青海湖进行多视角多侧面的观察,青海湖水仍然回荡在诗人的心中,他感应着大自然内部的声音,在回忆中重新获取青海湖的诗性恩泽,在“以湖为镜的异域经验写作”中理解人文精神在这个时代的基本处境。黄明祥在2015年10月的“爱在边城·中国新诗百年论坛”暨“第一届中国青年诗会”上,和晴朗李寒、陆辉艳一起被授予“第一届中国青年诗人奖”,他的诗集《中田村》在由《诗刊》社、鲁迅文学院、北师大中国当代新诗研究中心等联合主办的“2015年中国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上获得“中国优秀诗集奖”。黄明祥的诗歌创作起步较晚,但具有很难得的爆发力,在最近两三年一直保持良好的创作状态。他的诗干净、朴素,重意象,画面感较强,渗透着某种禅性的智慧。他赋予中田村以一种朴实的爱与痴情,诗的形式靠近绝句式的精简,往往是寥寥几句,却包含着引人深思的空白。大概由于他擅长艺术摄影的缘故,他的诗也呈现出“瞬间直接性”的特征,在审美效果上给人出其不意之感。这里要特别提到诗人远人的诗集《你交给我一个远方》,这是他写诗近三十年以来第一次结集出版的诗集,是其代表性作品的集中展示。远人的诗具有内省与沉思的性质,诗中的自我往往沉浸在回忆中,但回忆的语调却是从容而清晰的,历史具有现实的清晰度,似乎又是对未来的某种预言。另一方面,远人的诗着意于开阔而精微的艺术尝试,显示出高超的技艺。在目前活跃的湖南诗人中,远人可能是最执着于进行组诗和长诗创作的诗人,组诗和长诗在他的诗集《你交给我一个远方》中所占的份额极大,这也是其创作的一个特色。2015年,湖南诗人出版的诗集远不止此,但数量并不能说明什么实质性的问题,有的诗集可能仅仅对作者自己具有某种个人意义,不能经受艺术上的挑剔,关键还是要落实到诗的艺术这一本体上来,真正理解诗歌的本体性特征。
2015年的湖南诗歌评论与研究也颇有一些亮点。一个区域的创作与评论如果呈现出严重的不对称状态,毫无疑问也会制约创作的发展,这可能正是目前湖南诗歌的一个症结。从目前国内的整体状况来看,坚守诗歌评论与研究的人员主要还是高校学者,湖南也不例外,但相对而言,力量还是显得比较薄弱。不过,值得预期的是新的后备力量正在成长之中,一些年轻学者和在读博士生正在加入到诗歌评论与研究中来。2015年,程一身的诗歌评论在《诗刊》《诗建设》《诗探索》《星星·诗刊理论》等专业期刊发表,主要跟踪当下诗歌现场,具有敏锐的问题意识。刘长华的《雕塑艺术与中国新诗的现代化》在《文学评论》发表,别出心裁地在西方雕塑艺术与中国新诗之间寻找内在联系,举例论证充分,深入分析中国新诗在现代化过程中汲鉴西方雕塑艺术的相关表现。这是对中国新诗现代化进程的另一种诠释,也对中国新诗返归自身传统具有启发意义。吴投文应武汉《芳草》杂志之邀,主持该刊“50后”重要作家、诗人访谈栏目,已陆续发表《张曙光:诗是少数优秀人的事情——五○后作家访谈录之十四》《于坚:诗要向这个世界敞开——五○后作家访谈录之十五》《杨克:守护一个诗人的语言良知——五○后作家访谈录之十八》等诗人访谈,可以为研究这些五○后重要诗人提供一些比较可信的材料。杨经建的《西南联大作家群与存在主义》一文,比较全面地探讨冯至、卞之琳、穆旦、郑敏、杜运燮等西南联大诗人与存在主义的关系,认为这一诗人群体深受西方自由主义思潮的熏陶,又由于无法彻底抛弃儒家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由此导致两种思想在他们创作中的奇妙融合,这也正是他们抒发情怀的底蕴。文章在微观考察该群体的主要诗人与西方存在主义经典作家的对位关系方面尤显功力,新见跌出。彭燕郊先生是湖南当代诗歌的旗帜性人物,他在2008年逝世后,学界对其诗歌的研究不断取得新的进展。在湖南,龚旭东、刘长华、易彬的彭燕郊研究均颇有特色。易彬今年发表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上的《晚年彭燕郊的文化身份与文化抉择——以书信为中心的讨论》一文,通过爬梳详实的史料,系统解读彭燕郊晚年的文化活动及其文化选择,展示彭燕郊对当代文艺发展具有自觉意识的推动。此外,湖南的诗歌评论与研究还有一些零星的成果,大都侧重个案分析,具有理论系统性的成果并不多见。因为学术评价机制的偏见,对湖南本土文学研究的成果不受重视,在学术考核中几近如无,这也是制约批评家和研究者对湖南诗歌进行系统研究的一个重要原因。
综而观之,2015年的湖南诗歌和新世纪以来诗歌的普遍升温联系在一起,较之往年,明显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热度。尽管对这种热度的实质性意义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诗歌边缘化的缓解。诗歌重新回到读者的阅读视野中,重新建立与生活隐秘的联系,总归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应该说,在新世纪诗歌升温的这一普遍情势下,湖南诗人争取有所作为的心态是很明显的。在2015年的湖南诗坛,诗歌活动层出不穷,也正是对新世纪诗歌升温的呼应。2015年7月3日,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扬子江》诗刊社、娄底市委宣传部主办,娄底市作家协会承办的“中国新诗百年论坛——走进娄底”活动在娄底举行,国内著名诗人、评论家近三十人参加。2015年10月17日,《十月》杂志和中共岳阳市委宣传部、岳阳市旅游外事侨务办、岳阳楼景区管委会携手举办“诗意江湖——十月·岳阳楼国际诗会”,海内外三十余位著名诗人参加。2015年10月24日,第四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在张家界举行,此次诗会由湖南省诗歌学会、《人民文学》杂志社、张家界市人民政府共同主办,一共有来自北京、四川、甘肃、江苏等省份及湖南本土的四十余位诗人参加。2015年10月28日,“爱在边城·中国新诗百年论坛”暨“第一届中国青年诗会”在湘西举办,此次活动由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江苏省作家协会、《青年文学》杂志社、《扬子江诗刊》杂志社联合主办,湖南省诗歌学会、湘西自治州文联、凤凰县人民政府协办,国内六十余位著名诗人、评论家参加。此外,谭克修创办“明天”诗人微信圈,以专题形式探讨当下诗歌创作,现场讨论气氛热烈,凤凰网等媒体跟踪报道。湖南日报社与湖南省诗歌学会联合出品的微信公众平台“10点读诗”亦广受关注。湖南省诗歌学会与《诗品》诗刊监制、青年诗人马迟迟拍摄制作的“诗电影”也颇引人关注。自然,诗歌活动并非诗歌创作的本质体现,但似乎也可以说明文化环境和创作气氛的重要性,尤其对诗歌传播来说,也是一条不可忽略的渠道,对于确立湖南诗歌的整体形象还是具有推动意义。可喜的是,从湖南诗人目前的创作态势来看,可以预期有更为开阔的发展空间。
注释:
①刘洁岷:《爸爸惩罚核桃夹的方式》,《作家》2015年第1期。
②张建安:《回族作家马笑泉小说论》,《民族文学研究》2014年第2期。
③庄庄:《重构或修补:一个心灵的时间装置———读吴昕孺长诗〈原野〉》,《绿风》2015年第1期。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中国新诗文化的多维透视与实践意义”(项目编号:13YBA151)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