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兴双的诗

□雷兴双



雷兴双的诗

□雷兴双

写作的态度

再卡夫卡一些

再佩斯一些

再尤利西斯一些

再梦幻一些

再怪诞一些

再迷离恍惚一些

再离开这个世界一些

轻盈

说轻盈

就轻盈了

说梦就梦了

说你

就到了我的屋里

煮饭洗衣

擦亮通向天空的玻璃窗子

把书码得整整齐齐

弹掉上面的灰尘

然后等待黑夜的降临

等待那只鸟

落进你的怀里

用清水梳理羽毛

怅惘

看不见雪山

看不见鹰

看不见草原和羊群

寺庙里的灯盏

今夜——

你要把我安放在哪里

在哪一座山岗

才看得见父母的村庄和麦田

看见泪水

和雪花一起迅奔

巴黎哭了

巴黎哭了

塞纳河的泪水

打湿了全世界的眼睛

在香榭里舍大街

在伏尔泰小路

这些桌子上摆放的咖啡

还冒着热气

升腾着久久不散的苦味

像那个一直徘徊不去的幽灵

诉说着——

自由，平等，博爱

幸福，必将敲开

我们每一个人紧闭的家门

乌鸦

你没有看见乌鸦

因为它现在还在我的体内

现在，它还没有羽毛

还没有肉体，没有骨头

脚也没有，也不会叫

但是它在生长

在我的体内，每一寸肌肤

我感觉得到

它正在一天天地挤进我的血里

用那看不见的嘴

吃我的蛋白质，把我当成它的粮食

有一天你会看见的

这只乌鸦

黑，硕大

正在一点点地离开我的身体

棉花不是花

棉花不是花

棉花是一朵云

在夜晚

她总是把我抱在怀里

一会儿飞到西

一会儿飞到东

和她的很多姐妹站在一起

说着玉米花，麦子花

豌豆花

在挤满乡村的田地里

与阳光翻云覆雨

23路

23路，是一辆公交车

我每天要坐它两次

上午坐它去上班

从三岔河，到沱牌酒厂

经过电力小区，903医院

到猪市桥，到民主街，到鱼市口

在纪念碑下车

然后走进办公室

编一份没人看的报纸

下午我坐它回家

从纪念碑，到鱼市口

经过民主街，猪市桥，903医院

到电力小区，到沱牌酒厂

在三岔河下车

然后打开家门，给花浇水

剪掉多余的树枝

看天一寸寸地变矮

盖着父母的麦田

和婆婆长满青草的坟头

我有一个姐姐

我有一个姐姐

她的年龄一直都比我还小

120天，刚刚满月

还不会说话

还不会走路，爬也不会

在这个残酷的四月

她的两只小手从夜晚中伸出来

就像伸向天空的丁香花

被饥饿的雨水打落在泥土里

我四岁了

丁香花开了一树

姐姐还是四个月，还是不会说话

还是不会走路

她小小的坟堆爬满了青草

我十四岁了

走遍了父母的村庄

和河流，把月亮抱在怀里

看见姐姐还是躺在丁香树下

还是不会说话

还是不会走路

她的身边满是青草

蚂蚱跳来跳去，通往远方的道路

在阳光中奔跑

我二十四岁了

在有雨水的夜晚，学着给一个姑娘写信

学着向她表白爱情

姐姐还是四个月的样子

还是不说话

不走路

她身边的丁香花落了一地

三十四岁的时候

我又来到姐姐的这堆小小泥土前

看见青草还是青草

上面落满了阳光，花尾巴喜鹊

丁香花还是伸向天空

姐姐还是不说话

不走路，父母的村庄正在成为工业园

看不到头的塑料棚子

盖住了清明花

和姐姐一样大的儿子站在水泥路上

两眼惊惧

他的身旁迅奔着橡胶轮子

柴油的味道满村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