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健谈创业:老来种橙 是给子孙留下立身之本

2016-11-19 08:41赵妍
世纪人物 2016年4期
关键词:褚橙褚时健玉溪

赵妍

褚时健快87岁了。2013年,他在85岁生日时曾说:“我和老伴都是属牛的。其实我们并不属牛,只是有牛的性情”。

“牛的性情”,褚时健解读为“我一辈子都要干事情,任何境况下,我都要有所作为。只要活着,就要干事,只要有事可做,生命就有意义”。

这或许可以用来解释他在70多岁开始重新创业,在80多岁以创业成功回到公众视野的晚年。

与褚家相交20多年的作者先燕云,将写褚时健视为自己一生无法回避的责任。

1991年相识,在褚时健人生的低谷,先燕云也受到牵连。由此过后,两人情同父女。褚时健与先燕云之间的君子之交,恰如前者潜心哀牢山种植“褚橙”的淡泊一样弥足珍贵。

看过了褚时健的低落与荣光,先燕云早有书写的欲望。这个念头终于在2013年开始付诸实施。一写就是洋洋洒洒的数十万字,贯穿了褚时健的整整一生。

为了写作这本传记,先燕云历时近两年,积累了2400小时的采访录音,手稿超过70万字。褚时健为此也作出了极大的配合,在炎夏工作之后还必须抽出时间接受采访。

褚时健在书中序言中写道:“出一本我的书,并非我的需要。一个人活到了这个岁数,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对于述说已经没有了兴趣。”并且,主动提出为他撰写传记的人数累计达到上百人之多。不过,褚时健还是为先燕云所著的《褚时健:影响企业家的企业家》签下了独家授权,足见其对先燕云本人的信任。

褚时健认女儿

1991年,作为中国作家协会红塔山笔会的成员,先燕云在玉溪卷烟厂盘桓了半个月。那时,先与褚时健及其家人有了直接的交流。而后,一篇由她执笔,关注褚时健情感世界的报告文学《太阳般的汉子》刊发在《中国作家》杂志。先燕云就是因这次机会与褚老成为忘年之交。

“(她)对我的家庭、对我、对我的工作了解得更深一些。”褚时健说。

在20年中,褚时健的身份发生了多重变化,“烟王”,阶下囚……随着“褚橙”的成功,褚老,越来越成为一个励志的标本。先燕云对这些巨变都作了详细的回忆和描述。

在不断的刷屏中,他的故事早已妇孺皆知。王石、柳传志等国内一线企业家,均对这个偏居云南山中的老人恭敬有加。这个曾经的“烟草大王”,如今的“褚橙”创始人,在八十七岁高龄之际仍然为名声所累—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前来拜访,他们有时候会问很实际的问题,但是更多时候只是想要一张与褚时健的合影。

对于当下的状态,褚时健有着清醒认识:“再次成为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是在我成为一个果农……所谓‘触底反弹,使得很多人表示出对我人生的兴趣。”

在触底反弹前,褚时健的“烟王”之名,如雷贯耳,然而,陨落也来得突然。

1995年,必定成为褚时健一生中最为关键的转折点—此后,垂直向上的人生之路突遭重大变故,变得坎坷和丰富起来。当年9月,红塔集团成立,褚时健不再担任玉溪卷烟厂的厂长,身份变为云南红塔集团和玉溪红塔烟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也是在这一年的中秋节前夕,老伴马静芬被带走,进入隔离审查阶段。此前,女儿褚映群已被人从工作地珠海带回云南。

对于这一切,外人难以了解其中的缘由。先燕云也是在多年之后,从红塔集团的法律顾问马军的口中得知了详情。

1994年,中纪委接到贵州省省级机关退休老干部的举报,反映老干部退休后的待遇问题,还有贵州省领导干部贪污腐败的问题。其中一个案件中,涉及从云南批的5万件红塔山香烟。贵州贪腐案的专案组由此进入云南,在玉溪卷烟厂调查。

二十多年中,先燕云也目睹了褚时健的风雨细节,甚至成为了关键事件的亲历者。

1996年和1997年交会之际,她与褚老一行人被幽禁在边陲小城河口。在忐忑中,先燕云小心地问:“你真的能坦然面对中纪委的审查?”褚时健回答说:“我说得清楚。”就这寥寥数个字。

1997年的第一天,褚时健对事件基本有了清楚判断,对先说:“我们可能很快就要被带走调查了,你们没有什么事情,可能会让你们回家。”

对于幽禁,褚时健心生愧意,同时也表达了想认先燕云做自己女儿的意愿。其实,在数年前,褚时健便和老伴及女儿商量过此事,并得到过母女二人的同意,但只是觉得时间不合适。“现在看来,还拖累了你……”

出于当时幽禁的情形,先燕云说:“下次见到你,我会叫你爸爸。”

两年后,先燕云到云南省第二监狱探望褚时健,一声“爸爸”,让褚时健感怀良久。

“管果园跟从前管工厂差不多”

时间从今往回溯13年,2002年,保外就医的褚时健已经74岁,他并不心甘,承包了云南哀牢山的2400亩荒山,开始种橙子。当年的褚时健疾病缠身,糖尿病、陈旧性心肌梗死、原发性高血压二级,每天需要打两针胰岛素,还要吃一捧各色药丸。

那时,王石去哀牢山看他,只看到一个穿着破烂圆领衫的老头正跟一个修水泵的人讨价还价,你开80元、我还60元地讨价还价。这一场景让王石感到震惊,他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褚时健。

让人难以想象的不仅于此。他74岁重新开始创业,一坚持就是13年。

褚橙庄园里原本有110多个农户。后来褚橙的生意规模越来越大,13年间,庄园的面积从2000多亩地,不断扩充到7000亩、8000亩、9000亩,如今总共有1万多亩地,农户也随之越来越多,目前有二百四五十户。“凡是跟着我们种果子的农户,基本都脱贫了。”褚时健说。

“褚橙”从面世之后,一路畅销,远远超过了一个橙子所能承载的物质养分,而带有某种特殊和神圣的情怀基因。不过,而今的褚时健,却说“我已经甘心了,我筋疲力尽了”。

褚时健甘心了,外面等着想要进褚橙庄园种果子的农户却还不少。先燕云做褚时健传记的采访时,就有十几二十个农户在排队,褚时健得挑,考量的标准包括身体状况、文化程度等。“以前人家一不高兴就跑了,现在都不想走了。”褚时健回忆起重新创业的初期曾说“困难的时候也挺困难的”。如今农户们“一年少说也有个八九万的稳定收入”,在农村来说,这算不错的收入了。

在褚橙庄园,褚时健沿袭着从前管理玉溪烟厂的方法来管理果农,即使是在哀牢山上,依然需要兼顾各方面的利益。“如果按他们自己的方式来做,那恐怕现在的1/5都拿不到。按我们的方法来,收入就能高,他也愿意努力去做。”褚时健说。重新创业十多年后,他认为管果园跟从前管工厂差不多。

褚橙在市场上大受欢迎之后,人们都关心褚橙的利润到底有多少,褚时健并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他的解释是:“市场变好了,但褚橙的产量也一直在变。”根据公开报道,2013年褚橙的产量有11000吨,利润有6000来万元,但到了2014年连续干旱,褚橙的产量只有10000吨,产量减少直接影响了效益,不过因为过去一年褚橙在市场上大受欢迎,价格涨了20%-30%,利润也能到7000万元。

“每年我们赚到的钱,因为市场所需,都用于建设。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向银行贷过款呢,都是靠这块的利润再投入。如果债太多,财务情况又不好的话,我的压力就会变大,所以现在,我正好可以轻松点儿,没有投资贷款,做事也会更稳当一点儿。”按照褚时健的估算,褚橙的产量再过五年可能达到5万多吨。

“成功企业家最重要的素质”

说甘心,或许是褚时健真的老了。在这本传记里,老了的褚时健,变得“云淡风轻起来”。即使谈及母亲的逝世,他也没有情绪激动;此外,褚时健并不讳言,老来种橙,是为了给子孙留下立身之本。

“我不是什么天才,也不唱高调,一世为人,我追求完美和卓越,遵循实事求是。从这个角度来讲,也许我的人生还真的有些可以总结的东西。”褚时健不止一次地说,自己最适合的就是做企业,“天生成一半,人努力一半”。

他总是挑难做的事情做,比如上世纪80年代,在玉溪卷烟厂将烟田作为“第一车间”建设,把烟叶生产放到突出地位,当时也涉及很多问题。“当时国家刚刚改革开放,很多放宽的政策真正下到地方,往往需要过程,执行起来也需要时间。”褚时健回忆。

在他看来,当时烟田的问题阻碍着烟厂的发展,甚至影响着整个中国烟草业,“那个时候没有好烟料,没有好烟料就做不出好产品。这种事情别人不愿意干,我还是去干了,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如果改过来的话,不但是我们这个工厂的烟草质量,连整个中国烟草也会得到提升。后来的事实就是,全中国烟草的品质在我们推行了种植方法以后,的确得到了提升。做这种有意义的事情,哪怕撞到南墙,我也会去干。我这个人的性格就是那样子”。

在后来的许多人看来,“促进了整个中国烟叶质量的提高”,确实是褚时健对中国烟草业的一大贡献。

褚时健强调:“做企业的时候,要先考虑这个事情对国家影响大不大,对国家好不好。”在他看来,这是在中国做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最重要的素质。

其次是“不懂就莫干”。“不懂的话要学懂再搞,没有哪个人天生都能样样懂。起码你要懂你在这个岗位上应该懂的东西,乱点头会造成损失。”

没有人是天生的企业家,而这个“影响企业家的企业家”,有的是“学习”和“牛的性情”。

当年,玉溪地委书记李孟北看他在玉溪卷烟厂一两年就干出了成效,找他谈话,想把他调到地区当副专员,管工业。褚时健婉拒了领导这一从政建议。“我搞烟厂有好处,给国家多拿税收……让我当官员,我干不好就废了。”

做企业,一直是褚时健的特长和兴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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