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作家, 但却没有一个读者

2016-11-19 09:17卡琪
中学生天地·高中学习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梁文道篇文章作家

卡琪

“90后”成都籍妹子。曾出版《也许飞》《明明不是Angel》《我的左手旁边是你的右手》等多部长篇小说,现写些杂文、散文记录生活点滴。

梁文道,资深媒体人,主持《锵锵三人行》《开卷八分钟》等清谈类节目(即谈话类节目、脱口秀),博闻强识,阅读广泛。

推荐梁文道的这篇文章,因为它贴近我们的现代生活,我大学的专业是传播学,因此接触了一些新媒体包括人际传播方面的知识,我的困惑,或许也是这个时代的痛点。在如今这个人人都是信息传播者的“自媒体”时代,就好像所有人都浮在水面上,我们可以听见、看见每一个人,也就充斥着各种信息,良莠不齐。然而在以前,我们都知道,要先沉下去,才能浮上来。胸中无点墨,安能有才情?

很多人以为一个电台或电视的清谈节目要做得好,主持人的口才是最重要的。但就我个人的观察和体会,原来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成功的清谈节目靠的是参与者的“耳才”,而非“口才”。也就是说,懂得听有时要比懂得说更要紧。因为谈话不是独白,你说的任何一段话都不可避免地坐落在对话者的言词之中,它构成了你的背景,发展了你的言论。假如你只是抱着满腹的宏论,却完全听不到别人在讲什么,就算你说得再有道理,也难免予人一种格格不入的错乱感。

更重要的是我们也许有错,也许需要检视自己的信念,除非我们坚持自以为是的正确要比共认的真理还伟大,否则带着耳朵去参与对话就是一次检验自我的好机会了。解释学宗师伽达默尔在他的经典《真理与方法》里如是说:“……必须从一开始就对文本的异己性保持敏感。但这种敏感既不涉及所谓的‘中立,也不意味泯除自我,而是为自己的先存之见与固有理解容让出一块空地。对自己偏见的觉察是件重要的事,因为这样,文本才能呈现出它所有的他性,以及它那相对于读者固有理解的真理。”解读文本固如是,与他人对话恐怕更当如是。

因为在央视上讲清史而闻名的阎崇年先生前几天被人掴了两巴掌①。那是一场作品签售会,一位年轻男子排队走向正在为读者签名的阎先生,然后发难出手。据目击者说,当时还有人在现场大叫“汉奸”,看来是针对阎先生种种为清朝辩护的言论。那位年轻人的朋友后来解释他揍人的理由是因为他没有和阎崇年平等辩论的机会。

我不想参与评价清廷的史学争论,也暂且不谈这件事情的后续处理对不对(那位青年后来遭到重罚),我甚至很能体会那种由于欠缺交流机会而生起的沮丧与愤恨;可是我很好奇出手打人与言谈对话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假如我说了一番驳斥对手的话,而对方不能完满响应甚至不理睬我,于是我动手给他一巴掌,这是否表示我这一巴掌其实是我所有想法的延续和表达?一个耳光又是不是一段话的代替呢?如果打人也是一种辩论的方法,我是否也该预期对方将以拳脚回报?因为对话和辩论总是有来有往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阎教授总不愿“正面响应”那些青年的理由(是没有时间,还是他的响应被人觉得不够正面)。我只知道这是一个急躁而喧嚣的时代,我们就像住在一个闹腾腾的房子里,每一个人都放大了喉咙喊叫。为了让他们听到我说的话,我只好比他们还大声。于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别人到底在讲什么。

也许我们乖得太久了,不想再当个只能听话的傻孩子,所以我们现在都有话要说。周遭如此喧哗,我必须用尽心思把文章的标题起得耸动一点,让我发言的姿态张狂一点。也许我说得没有什么道理,但起码我被人听到了;也许别人没听懂我到底说的是什么,可是说话的语调和姿态要比说出来的内容还重要,因为正是那些语调与姿态让我被人看见。被人看见,所以我存在。于是每个读者其实都是作家。在一篇一万字的文章里看见一句令我不满的话,忘记剩下那部分吧,我要写一篇两万字的回应来批判它。我为什么要耐着性子看完那篇东西呢?我为什么要深入甚至同情地理会它的真正含义呢?它只不过是我用来表达自己的机会和借口罢了。

个性被压抑够了,因此“个性”二字是今天最高尚的品德。听别人说话不算个性,让别人听见我说话才算是个性。所以这是每个人都要说话但却没有人想听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里,清谈节目或许是不必要的,我想。

[注] ① 2008年10月5日,著名清史研究者、《百家讲坛》主讲人阎崇年在江苏无锡举办签售会时,遭一年轻男子掌掴。据了解,此人主要是对阎崇年所持的学术观点不认同。

【阅读思考】

梁文道说“人人都是作家,但却没有一个读者”。通读文章,联系生活,你怎么解读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文章的最后说:“在这样的年代里,清谈节目或许是不必要的,我想。”清谈节目真的是不必要的吗?

邱冠春

这篇文章彰显出的是:“唉,好烦,没人听我讲,怎么回事!”说真的,没人非得义无反顾地听你长篇大论说半天,你觉得你有理,别人可能嗤之以鼻。我就是那个“一篇一万字的文章里看见一句令我不满的话,我要写一篇两万字的回应来批判它”的人。因为这没错啊,凭什么就你对?我没错,当然要反驳。对这种现象,不用上升到“放大了喉咙喊叫”“急躁而喧嚣的时代”吧,这样好累的!

再说,到底谁告诉你没有一个读者?我不就是一个读者嘛!我不就在看嘛!这社会,还是有很多人在读、在看、在听的!

陈 程

这篇文章发人深省!反省自己,我在与人交谈时,也往往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很少顾及谈话对方的心境。我们喜欢在微博、QQ空间、微信朋友圈展示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为别人的“点赞”而沾沾自喜——我们都是作家,却不愿意当读者。

但我们都应该学做一个倾听者,越急于表现自我,就越容易迷失自我。而倾听,却能使自我更清晰,让内心更清明。

张丽媛

“人人都是作家,但却没有一个读者”,我解读为一种思想上的暴力。人人都不愿意倾听,又迫切地要表达,希望大家都认同自己,这显示了一种思维模式:“我觉得应该是这样……你应该服从我/和我想的一样/认同我,不然我便要……(教训你)。”说白了,就是理解无能,沟通水平欠火候,希望人人都和自己想的一样,不能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而当语言无法驳倒对方时,就只好用武力这种低劣的方式来解决,这才有了年轻人掌掴阎崇年的闹剧。

孙雨阳

“人人都是作家,但却没有一个读者”,是对这个时代缺少倾听者的感叹。如今的人自我意识强了,个性强了,当别人的言论与自身理解不同时,就会产生愤怒。这是其一。其二,是人们太想要表达自己,让世界看到“我”的存在,以至于以夸张的语调和姿态,让人们看到“我”。

如此看来,清谈节目倒更应该存在,展示倾听的魅力,将对待他人观点的正确态度传播给受众。

慎 炜

我们这一代人似乎格外急切地想表达内心的想法,并不在乎他人是否赞同自己的观点。所要达到的效果是,向自己、向社会显示“我”是个有见解的人,满足“我是有个性的人”这一心理安慰。久而久之,演变成为一句无关紧要甚至是低俗的言论便产生争议,有的人甚至为肚子里装了那么些可有可无的墨水而炫耀。

所以我认为清谈节目还是有必要的。我们无法否认,还是有那么一部分真正有见地的学者存在,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影响力也依然存在。与其全社会杂乱无章地低俗地闲谈,倒不如有一个节目来引领大家用正确的心态、正确的方式来看待某些社会现象。

荐读人说

清谈节目真的是不必要的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有存在的必要。梁文道先生这一句感慨,只是出自于对社会上种种浮躁现象的失望。同学们有正反两方面的意见是很好的,这表示大家认真地当了一次“读者”,我想这也是梁文道先生写这篇文章出来希望看到的。

观点与众不同的是邱冠春同学,他反对梁先生的这种批判。他说得对,这个社会还是有很多人在读、在看、在听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浅阅读已然成为一种潮流,浮躁笼罩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身上。正如有一些人喜欢用“文青”这个词来标榜自己,但只是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有内涵,这样的人在真正的读、看、听上做得自然是远远不够的。这里给大家推荐另外一篇文章,黎戈的《老式文青》,诠释了这样一类人与真正的文学青年的区别。

同学们大多把“读者”理解成一种倾听者的角色,但我认为文中的“读者”还是这个词的原本意义,即我们在侃侃而谈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的阅读量,我们对正在讨论的问题到底有多少见解、是否认真思考过。所以,慎炜同学的说法我觉得很到位,他说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也许只是为了显得自己很有想法、很有个性,肚子里可能没有多少墨水。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这正是我分享这篇文章的目的:希望大家能够多多积攒自己的阅读量,并且能够学会认真地思考。

在“自媒体”的时代里,人人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虽然言论自由,但如果你没有读过足够多的好书,没有认真倾听过他人的深刻见解,没有沉淀足够多的东西在思想里,那么,你所表达出来的自然也是一个肤浅的形象。所以,在做一个合格的“作家”之前,是不是要先学会做一个“读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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