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爱军
〔摘要〕小戏创作中,“解扣”的阈值不宜设置过高,否则就因疲于“解扣”,而不能将戏写足,牺牲掉许多戏“味”,甚至于不足以“解扣”而强行“解扣”,让戏显得乏力和虚伪。
〔关键词〕湖南艺术节小戏创作解扣阈值
第五届湖南艺术节新创小戏小品比赛于9月30日落下帷幕。我作为观众,欣赏到一幕幕精彩纷呈的小戏,甚感开阔眼界的机会难得;我作为编剧,从中学到更多编剧的专长,更是收获颇丰。
在第一场比赛的小戏节目中,甘征文编剧的花鼓戏《偷鸭》,在赢得我由衷欢呼的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偶然获得的感悟。这个戏的“作戏”是那么精彩,那么充分,除了导演艺术的精湛,演员表演艺术的高超,我感觉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编剧把戏写足,写出味了。一个二十分钟的小戏,既要把戏味写足,又要解决戏剧中的矛盾冲突,我们搞编剧的,常常有些手忙脚乱。要处理好戏剧矛盾的发生、发展、转化这一系列过程,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对编剧来说,已是十分匆忙,哪还有时间去设置“作戏”?可《偷鸭》这个戏却写得如此灵巧和从容,看完后,我脑子里就闪出一句话,这个戏的“解扣”阈值低,没用很多的功夫去“解扣”,笔墨都花在戏上了,所以戏做得足,好看。
戏剧结构法讲究起承转合,戏剧讲述的故事就是一个起承转合的过程。“转”这个环节,也有人称之为“解扣”,即解开戏剧矛盾冲突的“扣”。而事实上,这个扣不好解,这个“扣”它有个阈值,前面故事的发展,必须为解开这个“扣”提供一定的力道和方法,达到这个阈值,这个“扣”才可能合乎情理地得到解开,情节才能在推力下发生转变;如果达不到这个阈值,则“扣”的解开显得不合情理。“解扣”的阈值愈高,则愈不易解开,编剧写戏则需要创造更多的条件来“解扣”。作为小戏来说,受到时间的限制,这个“解扣”的阈值不宜设置得太高,否则就因疲于“解扣”,而不能将戏写足,牺牲掉许多的戏“味”,甚至于不足以“解扣”而强行“解扣”,让戏显得乏力和虚伪。这是不是一个编剧技巧问题呢?
带着这样的思考,分析了几个我认为在编剧上“挺不错”的小戏,居然惊讶地发现,其“解扣”阈值都挺低。
一是上面提到的《偷鸭》,村委委员、养鸭专业户金锁,为帮助贫困户刘大娘脱贫,答应送她三十只鸭种。而金锁的妻子玉凤跟刘大娘以前有过节,执意不肯,金锁左思右想没办法,上演了一出偷鸭的喜剧。这个戏的“扣”,就是玉凤要如何转过弯来,其实这个弯并不难转,金锁和玉凤都是善良之人,谁还会因为多年前的一点小事记恨一辈子?几句话就可以化解他们的心结。这样,编剧只要根据人物的性格,逼金锁说出一些能化解怨恨的话来即可。于是编剧设置了金锁直言被拒———偷鸭未成败露———用存折要挟失败———最后无奈以极具人情味的道理说服等几个极具戏味的情节,合情合理地将戏剧的“扣”圆满解开。试想,如果玉凤跟刘大娘有过深仇大恨,靠几句道理根本无法化解,那么编剧就要大费周章地来“解扣”,小戏恐怕就有点难以胜任了。
二是陈志敏编剧的花鼓戏《过渡》,乡政府欠渡口老船夫过渡费累计5000元,一直打白条不兑现,老船夫究老倌于是决定在接新任乡党委书记文兴过渡的时候,中途罢工跟文书记摊牌,这个戏的“解扣”就在于究老倌如何拿到乡政府拖欠的摆渡款。文书记在了解情况之后,自己垫钱替乡政府还债。这个“扣”很容易解,不用费多大的功夫,于是作者就有闲暇来细细地挖掘摆渡过程的戏味,弄得风生水起,十分生动。这个戏设置的“解扣”阈值也很低。
三是郑玲、王密根编剧的巴陵戏《茶树弯的笑声》,村主任的战友现在当上了武装部长,村主任的儿子退伍回来,妻子辣椒让村主任去找武装部长托情,给儿子在城里安排一个工作。这可让拉不下脸面去搞关系的村主任为难了,而恰在这时,武装部长主动找上门来,辣椒趁机托请部长为儿子开开后门,安排个工作。后门自然是不能开的,这个戏的“扣”,看来阈值还不低,既不能开这个后门,又要让故事有一个圆满的“解决”。但是编剧很敏锐地抓住了以前的人想往城里跑,现在的人想到乡下来这一新生现象,一下又把“解扣”的阈值降到很低:武装部长找村主任开“后门”来了,他也在为读了博士的儿子安排后路———到农村来发展,搞农业开发。这样一来,村主任的儿子也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故事有了圆满的结局。这个“扣”也解得很轻松,故事的发展阶段,也有了充分发掘戏味的余地。
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悟,是因为我在创作中遇到了这样的问题。我创作的一个小戏《选村长》,因壮劳力都外出务工,农村里大都是一些留守的妇女老人和儿童,老村长把自己的职责定位于确保安定,维护稳定,以让外出务工的人能够安心赚钱;农村里大片的耕田被荒置,有一个返乡创业的青年女农民金玉兰,打工时学到腌制芥菜的秘方,准备租下村里的荒田种植芥菜,而老村长反对把水田改成旱田,金玉兰只得跑到邻村去发展,带动邻村的妇女种芥菜,把腌菜厂办得红红火火,产品供不应求,带动了一方经济的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金玉兰决定跟老村长竞选村长,以带动村里乡亲发展致富。在竞选的过程中,老村长的思想观念有一个转变,最后将自己的一票投给了竞争对手金玉兰。这个“解扣”的阈值设置得高了,一个人思想观念的改变,可不是这么轻易达成的,结果初稿写成后估计演出要30多分钟,再经过压缩删减,“解扣”就搞得非常的紧张和匆忙,难以出戏。看完这一届的小戏小品比赛,方有豁然开窍的顿悟。
为了检验“解扣”阈值设置的高低对剧本写作的影响,我尝试了对湖南两个经典的小戏做一些“解扣”阈值的分析,因为这两个戏也跟我的那个《选村长》一样,写的是要让人物改变思想观念,“解扣”阈值很高的戏。这便是我们熟悉的《打铜锣》和《补锅》。
花鼓戏《打铜锣》里,林十娘是一个觉悟不高、爱占集体便宜的落后人物,她违反生产队的规定,把自家的鸭子私放到集体的稻田里偷吃谷子,被队里负责打锣监督的蔡九抓了个现行。这个刁钻的林十娘不仅不认错,反而倒打一耙说蔡九偷他的鸭。蔡九以前吃过她的亏,并且在跟她的交锋中从来没有战胜过,这次他非得让林十娘晓得错不可。这个戏的“扣”是如何让林十娘受到教育,提高觉悟。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这个“解扣”的阈值确实不低。而经过对剧本的分析,发现剧本并没有解决好“解扣”的问题,林十娘软硬兼施,蔡九仍然坚持原则,直到要罚林十娘的谷子,林十娘才低下头来承认了错误,提高了觉悟。这样来表现林十娘思想觉悟的提高,显然还没有达到“解扣”阈值所需的值度,因而让人感觉到,林十娘由此就受到了教育,转变了思想,不太真实。
再来看看花鼓戏《补锅》,刘大娘的女儿兰英跟补锅匠李小聪恋爱,由于刘大娘看不起补锅这个职业,兰英和李小聪合计,要让刘大娘转过这个弯来。这个戏的扣,就是要让刘大娘的思想有一个改变。刘大娘煮潲的锅漏了,猪饿得直叫,便让女儿兰英叫一个补锅匠来补锅。李小聪补锅的手艺赢得了刘大娘的夸赞后,借机把话题引到岳母娘看不起补锅这一职业上,刘大娘见李小聪聪明能干又是高中生,很为这个年轻的补锅匠惋惜。李小聪见刘大娘看不起补锅的,佯装生气把刘大娘的锅补到一半就不补了,急于煮潲的刘大娘苦苦哀求,李小聪便借机教育刘大娘,革命工作不分贵贱,补锅也是很重要的革命工作,刘大娘于是就改变了思想观念。这个“解扣”的阈值也跟《打铜锣》一样,设置得很高,解扣的力道不够,方法也不对。这在我们今天看来,戏剧矛盾的解开还是缺少依据,成为剧本的一个不足。
由此看来,作者在编写小戏剧本的时候,不能不考虑“解扣”阈值的合理设置,量体裁衣,不宜设置过高的“解扣”难度,这是我的体会,并写下来与各位编剧同仁共享。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