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乳房

桂杰

2014年十一在韩国旅游，遇到一位导游姓金，大家尊称他金老师。

短短一天，金老师就赢得了团里男女老少的喜欢。他曾经在台湾待过10年，中文烂熟，性格开朗温和。在餐厅吃饭，出来集合等车，他变魔术似的掏出儿子落下的悠悠球；团里的一位年纪大的阿姨是回民，他每次都特意为她安排饮食，有时是一盘炒蘑菇，有时是其他菜品；在去一个景点的路上，他说有次他带团去一家店买东西，发现一个钥匙扣是坏的，回去找店家居然不给换，他和我们说了这家店的名字，并咬牙切齿地告诉我们“这是一家黑店”。

金老师跟团讲解与其他很多导游不一样，他不背书，总是在与人沟通，还总是充满感情地讲自己的人生故事。“带过不少旅游团，我发现一个特点，大多数是夫妻孩子一家三口结伴，或者是情侣结伴，很少有人带父母出来。”金老师说，“我不知道你们都为母亲做过什么，我母亲今年93岁了，我每年都会为母亲洗热水澡，擦拭身体。”

金老师兄弟姐妹8个，“我母亲开始生了3个姐姐，按照韩国的习俗，如果生不出来儿子，老公可以把太太休回家的。我父亲当时刚有这个念头，我妈就怀孕生下了我哥。紧接着，不得了，又生了3个女的，我爸又动了念头。结果我就出生了，是老幺。我妈特别疼爱我。”金老师说话风趣幽默、惟妙惟肖，“我妈过年时做了很多吃的，女兒们来了，她赶紧把吃的藏起来，生怕她们给鼓捣到婆家去，说家里没有准备什么。等我和妻子儿子去了，她马上悄悄地掏出来说：‘儿子，你拿去吃吧！都是给你准备的。”

说到这里，50多岁的他害羞地笑了，表情里有一种很享受的样子。

他和妈妈的故事还有呢！90多岁的妈妈见到儿女来了，就会说，你们要供养我啊，每月应该给我一点钱花。女儿们把钱都拿来了，母亲很高兴。金老师去看母亲，并准备掏出自己的那份钱，母亲见状，一下子把他的手推回，说：“儿子，妈妈有钱，你拿去花吧！”他感慨道：“没办法，当妈的就是比较心疼小儿子！”

这些生活细节，让人一下子感觉到母亲对他与众不同的宠爱，也感觉到了他对母亲深深的眷恋。

他说自己每年都会为母亲洗澡搓背。“一个90多岁的女人，生了8个孩子，你觉得她身体的哪个部位最让我看了难过？”一车人刚才还在有说有笑，听到他这个问题，突然就安静了。

“乳房。”我坐在第三排，轻轻地说。“没错，是乳房。你想想看，一辈子生了8个孩子，我们都是靠她的奶汁养大的，把她都吸干了，那奶老了之后空了，像布袋子一样，空空地挂在那里，我不忍看。”金老师说不下去了，稍稍仰起头，把泪水倒流回去。那一刻，我的泪点也被触动，眼泪也在眼角徘徊。

“我每年都会尽力抽时间去看看母亲，陪她说话，帮助她洗个热水澡。”金老师反复说，他给我们算了这样一笔账：一个人如果活80岁，读书成长需要20多年，睡觉又用去至少20年，然后工作、吃饭、游玩等又用去20多年，能够陪伴家人的时光不足20年，所以一定要珍惜。

我们在看风景的间隙，听着金老师的人生课，在头脑中不断勾画他母亲的慈祥面容。

旅游除了看风景，更重要的是看人，如果能够听到别人的人生故事，感受到来自异国异地的感动，那才是旅途中真正的收获。

（摘自《中外文摘》201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