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
我们为什么要下农庄呢?因为我的专业是旅游,有一门课可翻译为“可持续发展旅游管理”,而我们即将要去的那个农庄,充分利用了风能水能太阳能甚至动物的尸体能(即生物能),种出了瓜果蔬菜,养活了一方水土,成为了当地人民奔走相告的节能好榜样,恰好农庄的主人非常乐意与我们分享他成功的喜悦,所以学校里旅游专业那些闲得长草的officer们便乐得忙不迭地把我们安排到那里学习先进经验,虽然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那有什么“先进”可言。
其次,为什么是一群疯疯癫癫的老外呢,从学校学生的国籍分布来看,中国人学金融,泰国人学管理,日本人学人力,而英国本地人偏向于学经济或者文学,只有一群每天打了鸡血般超级自high的欧美老外和我这种以为“旅游”就是“玩”的弱智才会学旅游!我们,付着最高昂的学费、听着最晦涩的课程、写着最多的论文、考着最让人抓狂的试、付出最多的汗水,交着最没有安全感的朋友,而无论我以怎样的方式向那些老外诉说或分享,换来的永远都是超级夸张的一个“Wow”。后来,我总结出了这个词的含义,开心时,它是“天呐,我从来都没想象过你会这么幸运”,痛苦时,它是“天呐,你会这么悲催我真是想不到”……总之一句话,包括我们的教授在内,与其说老外有着满满正能量,不如说他们思想美好而单纯,无论上课下课,随时随地都会突然间眼睛发亮,振臂高呼:“大家一起跳起来!”而在我眼里,则是癫痫症的临床反应罢了。
10月下旬很快到来,然而,让我感到忙碌而崩溃的,并不是期待已久的万圣节,而是我们的课外实习——下农庄终于到来。那天清晨,在窗外狂风暴雨的嘶吼和电视里BBC哭天抢地的飓风实时报道中,我撑起雨伞向学校的集合点出发,刚走了两米就发现自己带雨伞是个愚蠢而错误的决定,因为它的骨架显然不如我的结实,还没怎么被吹呢,就任性地在我面前下岗了,于是我干脆扔了它。头上电闪雷鸣,身侧风雨交加,加上步履维艰,平时只要10分钟的路程,我足足用了25分钟。更悲剧的是,由于学校建在山上,我在爬山的时候脚底一滑,还滚进了灌木丛,幸好周围没人,我迅速起身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沾到的枯叶,继续跋涉,却丢人地发现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还好大家并没有责备我,照例互相吐槽了一下天气,我们这八只落汤鸡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农庄进发。那农庄我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是在Exeter(埃克塞特)的河下游靠近出海口处,那里龙虾比城内便宜好几磅。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因为一张嘴雨就会吹进来,声音也会被风吹散,还是闭嘴活得更久,我冻得瑟瑟发抖。沿着河岸走,能看到大天鹅们领着小天鹅们悠闲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丝毫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而我们仅有的两个反应不是赞美这种美丽的生物有着多么坚忍不拔的精神,而是要么把它拔了毛做个羽绒服披到身上,或者把它们炖了喝热汤。当然,在英国,这些野生动物都是女王的财产,捕杀动物要被判刑,所以这些想法只限于想想而已……而后,在跋涉了40多分钟后,我们终于按时到达了教授指定的地点,然而,令我们无力吐槽的是,说好要在那里用热咖啡迎接我们的教授,还没到!
在我们终于找到个小角落躲雨并进行了半个小时用眼神的交流之后,教授姗姗来迟。开口就是一句我早已预料到的。“Wow!”估计这次她是想表达“天呐,你们来这么‘早的意思。”在我们普天同庆地以为终于能进到温暖的小屋中时,教授却带着我们在雨中继续跋涉,绕过无数泥泞小路,待到终于望见农庄标志性的大风车时,我已被冻得半死。
农庄的主人貌似不在家,但农庄里务农的美女们,没错,是美女famers(农场主),不是peasants(农民),还遵守着约定等待我们的到来。当其中一位终于把我们领进一个温暖的小屋时,我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缩在火炉旁的椅子里就不愿再离开。这位美女姐姐主要为我们介绍了这个可持续农庄的基本情况:发展的历史,崇高的声誉和超牛的业务等等,不过当时的我貌似对火炉更有兴趣,所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里一切的运作都源自于天然的能量,比如电灯是太阳能,火炉里烧的是加工压缩过后的枯枝败叶,而灰烬会再被加工做成植物的肥料。一路走过,并没有太多稀奇的东西,大多数的设施和可循环的装备我在中国都有了解。
后来我们还参观了地面是风车、地下是转轮的磨面粉机器,还有用河里鱼游动的能量来控制养殖皿温度的装置,还有后院种植的有机蔬菜。当时我更多的感觉还是“冷”,而不是跟着那群大惊小怪的老外在一阵阵“ Wow”的惊呼中欢欣雀跃地朝着下一个地点进发。
于我来讲,这次的下农庄“实习”并没有多少“实践”的用处,充其量顶多算是个“认识之旅”。4个小时内,我瑟瑟发抖地听完了所有可持续装备的介绍,整个实习顺利结束。当我们走出了温室解散时,才发觉,天已经放晴了。
回到家,就要为晚上的万圣节傲准备了!我和小伏伴们由于深受《暮光之城》的“毒害”,所以准备打扮成高贵寂寞冷的吸血鬼,提前买了假的尖牙、假血和染发剂。虽然之前没鼓弄过这种东西,不过近来一周,街上家家万圣节装饰店爆满,看多了,还是知道怎么打扮的,于是画上浓重的眼线,贴上假牙,摆出一副狰狞的表情,出门遛弯。
此时已落日,隐藏了一天的妖魔鬼怪们全部倾巢而动,在步入High Street(英国商业街)的那一刹那,我跟旁边的小伙伴们被眼前生化危机般的景象惊呆了,满大街的僵尸吸血鬼和科学怪人,是真的僵尸吸血鬼和科学怪人,身上甚至有各种被撕咬过的血淋淋的伤口,不是我们这种过家家似的贴个假牙的幼稚园水平。他们的妆逼真到可以挑战好莱坞,乍一看,能被吓破胆。一路细细看下来,不仅有恐怖的妖魔鬼怪,还有可爱的南瓜宝宝、《卑鄙的我》里面的小黄人、蜘蛛侠、玛丽莲·梦露、中世纪贵妇等等。听说今年伦敦一位教授惊现甄嬛宫廷装,再看看我们自己,简直弱成了渣渣。我跟小伙伴无奈地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掉头回了家。虽然我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我“退缩”的原因,不是被吓到,而是一种距离感不由自主地紧紧把我包围:哪怕我再努力融入这个文化,其实我一直都只是游走在边缘的一个老外留学生,对于一个节日的理解,我跟本地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那天,我变得无比消极和难过,本来计划好的雕刻南瓜灯活动也没有心情进行。回到家卸了妆,摘了尖牙,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的脸,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干脆拎起电脑到图书馆继续写论文。那天的图书馆也张灯结彩,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南瓜灯,门口还有《寂静岭》里面的刽子手装腔作势地要砍学生。我只是毫无感觉地看书写论文,直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我才舒了口气,这个惊悚的日子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