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剑
世界上最长的河流,叫做时光。它从前的长度无法测量,未来的长度无法预计。它是无限的。在这条无限的河流里,我们每个人,都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无以计数的浪花汇聚起来,成就了这条河流的宽度,以及深度。然而,从来就没有人可以知道,这条河流的起源,以及流向。
乌木是从普通的树木演化而来,需要几千万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这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所谓轮回与进化,而是时光对于某种生命形式的定型与重塑。唯有重塑,方可永生。人类对于乌木的猎奇与追捧,抛开所有的商业价值,根本上还是在于对时间的惊叹。乌木是时间造就的,对于人类来说,这么漫长的时间是无法想象,也无法还原的。乌木不同于古董,古董再古,也古不过几千年。并且古董都是人造的,和自然界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古董很容易定价。乌木就不同了,它是纯天然的产物,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价值连城。要看它是在什么样的时代,被什么样的人群所关注。当千万年前的乌木走到今天,与几个普通人的命运深切交织着,这就注定了这个故事,只能是关于时光的。
故事中的几个人物:梧桐与张送凉,何晓荷与宋春风,吕金同与孙樱桃,三对男女的三个家庭各有不同。有怎么也不肯变迁的,有变来变去最终又变了回来的,也有再也无法回头的。关于成功与金钱,关于执着与情感,关于背叛与人性,看似缘于乌木,实则还是本性使然。乌木可以使夫妻离散,比如梧桐和张送凉;也可以使人心历久弥坚,比如张送凉和宋春风的两个家庭,因为乌木结缘,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再比如梧桐与吕金同,张送凉与他的诸多女友。当他们的情感被现实压至底线,是破底还是拉升,这就和乌木无关了。真正起决定因素的,只能是时光。被时光打磨过的情感,被时光击穿过的人心,终究要在时光本身的河道里起伏跳跃,并且回归本色的。
乌木的前身也曾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当成片的山林因地壳作用而倒塌,它们的生命瞬间消亡。然而无根之木不等于无命之人,人死不能复生,树倒可获重生。虽然重生的乌木通体乌黑,硬如铁石,再也不会生长与发育,但它的属性仍是木头。如果不被人类发现及关注,它将在重生之地继续沉睡,直至地老天荒。可惜喧喧红尘无酣梦,荒山老林有访客,随着万丈山的被持续性开发,这几根乌木也就丧失了容身之地。它们被接进城了,在地质研究所的库房暂时安身,之后被张送凉卖到南方两根,张送凉因此发迹。这两根乌木的未来,实在不难想象,它们将被分解,将被雕刻,将被继续高价出售。至于其余的几根,也将如此。成为人类的商品,就是它们的定数。在这个流通过程中,会有无数个张送凉崛起于商场,也会有无数个梧桐,会因此而失去妻子与婚姻。
这几根木头,从光阴的深处浮现,就那么几个轻巧的转身,几个人的人生,几个家庭的走向,就被彻底地改写了。所以说,时光是没有秘密的。无论多少岁月流过,那些曾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都是时光的故事。在时光的河道里,每一朵小小的浪花,都是在重复着从前。没有人可以始终沉在河底,也没有人能够总在岸边击水,或是水上扬帆。起伏与跌宕,平静与吟唱,万里清波与江河奔腾,都是时光本身的故事。时光本身就如同那几根乌木,它们没有情感,没有记忆,也没有所谓的千秋功过。时光是宇宙的使者,广阔无垠而又神秘莫测。人类的生命起源于时光,在时光里传承文明与文化,是人类赋予时光的诸多意义与方向,无数的是非因果,都要由时光来做印证,也只有时光,才能够做出印证。何晓荷与梧桐就是这样,何晓荷的丈夫死后,她以为再也不会爱恋了,但是时光给她送来了新的爱人,她没有理由不去遗忘,不去开始。梧桐正相反,她是彻底被伤透了心,和张送凉决裂了。当创伤被慢慢地抚平,梧桐和张送凉再度和好,裂痕是有的,但光阴会让他们获得新生。
以时光为底,人类的生命实在短之又短。活至百岁已属奢望,这当中还有两头的无知期和无用期,剩下的只有青少年时期的求知期,青年时期的奋斗期,中年时期的守成与创造期,以及老年的养生保健期。在滔滔的长河里,每一朵浪花都很忙,常常忙得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时光。时光可以用来做一切,也可以成就和毁灭一切。时光是无情的,所以它永远也不会老去。无情的时光塑造了无知的乌木,无知的乌木使得故事中的几个人物,在历经悲欢离合后,重又回归到自己的岁月中,继续向前,不再转身。他们就是每一个人,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他们就是今天的时光。当许多年过去,后来的人们仍将这样生活和追求着,正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