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主义理念在当代游戏设计中的应用

摘 要：通过对近年优秀游戏设计案例进行评析，从界面外观设计到实质内涵意义两方面入手，对极简主义艺术理念在游戏设计的形式提炼、功能实现、情感共鸣、禅意美学体验等方面的应用进行探讨，解析极简主义游戏的艺术特色，并阐释极简主义艺术理念在当代游戏设计中的意义和作用。

关键词：极简主义；游戏设计

“极简主义”一词出现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是从美国兴起的西方现代艺术流派之一，又称“极少主义”（Minimal Art）、“简约主义”和ABC艺术。[1]俄国的结构主义、荷兰的风格派、德国的包豪斯等艺术设计流派，均基于极简主义美学理念，追求功能化与艺术化结合的简单和纯粹。自90年代开始，极简主义全面影响产品设计、平面设计、建筑设计、景观设计、室内设计、服装设计等领域，且长盛不衰。电子游戏自五十年代诞生以来，伴随着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以及随之而来软硬件环境的快速改良，其面貌和内涵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游戏设计也开始从技术层面的探讨，慢慢转至美学、哲学、心理学等内涵的思考。如今，作为“世界第九大艺术”的游戏设计也对极简主义艺术理念做出了自己的诠释，风格独特且内涵丰富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本文试从极简主义游戏设计发展的当代背景入手，通过实例分析，由外观到内涵，探讨极简主义设计理念在当代游戏设计中的具体应用。

1 极简主义风格的游戏界面兼具形式美感和交互效率

极简主义游戏界面外观通常具有以下特点：疏朗开阔的构图，清新唯美的色彩，简明洗练的造型，包括人物脸部五官在内的各种细节都被简略，极少或根本没有文字和对话。如同西班牙极简主义建筑设计师帕科·阿森修所说：“当一些非常有节制的作品，额外的符号被最大限度精简后的简单形式就是极简主义。”[2]近年备受关注的游戏《Prune（修剪艺术）》《Mountain（山）》《Monument Valley（纪念碑谷）》《EL》等游戏都是极简主义风格的作品。

在一些大型PC游戏设计过程中，设计师力图通过尽可能多的视觉元素和表现手法，在有限的游戏资源空间中向玩家传递足够丰富的信息。精巧的造型、华丽的色彩、炫目的特效、繁复的装饰、细致的质感……都极尽所能予以模拟和描绘。而在极简主义游戏界面设计中，包含造型、色彩、文字和特效等游戏视觉元素设计全部被简化，以达·芬奇“简单就是终极的复杂”的概念贯彻始终，将最终的设计确定为没有累赘，也无法继续削减的极简状态。以曾两次获得苹果应用平台官方推荐，并获得Indie Plus Contest的三等奖和国际手机游戏奖的最受期待游戏荣誉的《Prune（修剪艺术）》为例：几何化的色块背景，以不同层次的褐灰色调平铺，黑色的树枝和白色的花朵在一轮红日前生长……画面具有明显的扁平化特征，造型舍弃了细枝末节，色彩配置简单，主要以剪影造型为主，辅以简单的光影效果。增一分太多而少一分不足的形式美即是极简主义的体现。

值得注意的是，极简主义设计不是偷工减料，也绝不是技术上无法实现繁复。而是有意让所有的减法操作围绕中心意图，即为了突出画面真正的内核。“极简主义是探求如何抛弃不必要的细节，而着重定义事物内在‘质的一种方式。”[3]因为细节的简略和提炼，《Mountain》中的氛围情境特别突出，《EL》画面中的人物动态和变化成为视觉中心，而《Prune》树的姿态也显得特别醒目，使红日的造型与少量的白花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这就是极简主义理念影响下，设计师在视觉效果上做出的有意义的取舍。

正如日本著名设计师原研哉所言：“设计师的任务可以很繁琐，也能变得更加纯粹，实则却是弄清事物的本质属性而已，达到形式和功能的双重升华。”[4]极简主义界面设计除了考虑艺术效果，还特别强调界面交互的便捷性，也就是遵循设计中的“KISS原则（Keep it simple， stupid）”。极简主义游戏设计中的KISS原则应用就是强调信息简明，容易操作，人机互动反应快速。因此，极简主义游戏界面尤其适用于“短小精悍”的移动游戏。移动游戏设备轻巧，操控难度低，既不要求多少游戏经验的积累，也不需要呼朋唤友、团队作战，利用任何碎片化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一阶段的游戏体验，且不需要太多内存和流量消耗。前文提到的游戏案例都符合这些特征。极简主义移动游戏一般关卡不多，通关总时长的设置也是比较短的，例如《纪念碑谷》，各版本的关卡数量设计都在6 ～ 10关内，每个版本的通关总时间为2小时左右。这种遵循游戏防沉迷理念而设计的游戏，具备更好的受众广泛性。

极简主义设计理念对功能的强调并不等同于纯功能主义追求的价值低廉、刻板机械。没有炫彩的画面和刺激的体验，操作简单，关卡较少的极简主义游戏要得到受众的欢迎，更要求设计师必须在关卡细节和设置上投入更多的思考。《Prune》中背景与树木形象的比例设计符合美学规律，树木萌发、生长和花开花落的过程也毫不随意，每一步进展都符合自然规律；《EL》《鬼魂的记忆》等游戏中的人物动作设计自然流畅且符合物理学原理；而《纪念碑谷》则在视错觉和数理原理方面有着精彩而严谨的设计。一款优秀的极简主义游戏，其出彩处往往就是由于各个环节有着巧妙的构思和严谨的规范。游戏虽为新兴传媒艺术，但其设计理念完全可以与德国、芬兰、丹麦等国家一贯追求细节严谨、讲求功能和制作精良的极简主义设计理念对接。

2 极简主义理念使设计师更加专注于游戏内涵设计

简单而有灵魂，这是极简主义游戏设计最重要的内核。如果没有这一内核，那么早期碍于技术问题而设计的方块移动和填数游戏等简单游戏都可以纳入极简游戏范畴。极简主义是设计师有意识地对素材进行取舍，对内涵意义进行升华。虽大刀阔斧地舍弃部分无关紧要的表面细节，但极简主义游戏必须能从画面的唯美生动和主题思想的深刻内涵两个方面重点着力，使游戏拥有让人惊喜的创意和耐人寻味的情感共鸣。因此，可以说极简主义游戏在内容、意境方面需要更为高级的设计，才能引起用户共鸣。

在许多游戏都依靠不断获取，不断膨胀自我来获得快感的普遍现象中，《纪念碑谷》反其道而行，整个游戏过程不仅是探索迷宫而已，更是偿还、救赎和反思的心路历程。其游戏体验就像著名的德国简约主义建筑设计师V.M.兰普尼亚尼所说的：现代围绕人类的一个最重要的难题就是喧嚣……如果想让自己感受舒适一些，人需要一种几何秩序来满足自己身体的爱好，是自己的精神得到提炼并得以发展。[5]在几何秩序下，《纪念碑谷》的虚拟世界规整有序且富有逻辑变化。这样安静内敛、有序的空间正是处于纷乱复杂的世界的人们自我反省，涤荡心灵的过程。康德为代表欧洲美学传统强调 “审美非功利性”。但这种理论受到了作为现代大众美学的质疑，“将审美消费置于日常消费领域的不规范的重新整合，取消了自康德以来的一直是高深美学基础的对立，即‘感官鉴赏与反思鉴赏的对立”[6]优秀的极简主义游戏虽为日常化的文创产品，但完全可以兼顾娱乐体验、视觉享受和人文情怀。当玩家看到《Prune》中颇有东方古意的世界里，落花静静地随风飘散；当《Mountain（山）》中化身山峦的玩家体验四季更替，草木荣枯……此时，玩家远离繁杂的现实世界，在唯美的二次元世界体会到的将是一种纯净安宁、专注内敛和舒缓温润的心灵净化之旅。

极简主义理念与东西方主流美学思想不谋而合。中国道家哲学讲求“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禅意哲学影响下的东方艺术与设计，更是讲求布局疏简、含蓄内敛，这种以天真朴素的本质表现为上品的美学思想与极简主义艺术理念不谋而合。著名华裔游戏设计师陈星汉的《云》《流》《花》和《旅程》等极简主义作品常被称为“禅派”的游戏艺术。其中，《旅程》获得第13届国际游戏（下转第页）（上接第页）开发者大会11个奖项中的6项大奖，并获英国电影电视艺术学院第66届游戏5项大奖；而《花》则真正步入艺术的殿堂，成为第一款被博物馆收藏的游戏作品。这些作品既为人们展示了游戏这一载体对禅意哲学思想的表现力，也为“游戏是否为艺术”这一论争提供了有力的佐证。在传递禅意体验方面，抽象游戏《Mountain（山）》做得最为彻底。其作者——天才动画导演、艺术家 David Oreilly曾直言其作品就是“禅”。作品中山的形象对于玩家而言是另一个自我，而游戏中除了山生成阶段需要玩家回答心理问题以外，玩家做什么都不能影响山，只能静静地以上帝的视角凝视另一个自我的成长和毁灭。这一游戏过程即是“坐禅”的过程，期间往往是孤独而自省的。参禅的情感体验虽并不适用于所以用户，但这种对游戏表现力和主题基调的实验性探索未尝不是一次富有创意的尝试。从游戏受众层面看，玩家整体年龄层面在上升，青少年作为游戏玩家代名词的局面已悄然改变。游戏中竞争、厮杀虽能带来刺激和强大感，但是，游戏带来的单一的心理满足感和由此带来审美疲劳，对具有相当成熟心理和更多元化的心理需求的玩家来说，缺憾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此背景下，以良好的游戏观贯彻设计，倡导玩家追寻宁静内心和高雅趣味的极简主义游戏也可谓应运而生，顺势而为。

游戏的发展势如破竹，但理论界却保持尴尬的沉默。“在科技和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快节奏的生活和激烈的社会竞争使人感到压抑，消费文化的快速发展则导致审美的泛滥。”[7]游戏是包融文学、音乐、绘画等一切艺术表现形式为一体的综合性传媒艺术。当代社会泛滥的暴力、色情等快感美学也在游戏中蔓延，致使游戏备受诟病。但不可否认的是，游戏已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文化生活，其品质也终将往多元化和精品化方向发展。而风格各异、高品质的游戏作品，将使得人们得以用综合性互动传媒艺术的标准重新评估游戏的价值。专注于严谨的内容设置和深层主题基调奠定的极简主义游戏设计在重构游戏审美感方面所起的作用，对游戏产业的良性发展有推动作用。

参考文献：

[1] 李敏敏，詹文瑶.现代平面设计简史[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6：45.

[2] Paco Asensio . Minimalist Interiors[M] . New York USA：Hesrst Book，2000：72.

[3] 黄奕佳.极简主义产品设计研究及内涵探讨[D].南京：南京航空航天大学，2010：16.

[4] 原研哉（日）.设计中的设计[M].朱锷，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8：34.

[5] V.M.Lampugnani . New Simplicity-A Thought on Architecture in the New Millennium[J] . Time Architecture，2000（2）：48.

[6] 布尔迪厄（法）.区分：鉴赏判断的社会批判[J].黄伟，译.国外社会科学，2003（5）.

[7] 沃尔夫冈·韦尔施（德）.重构美学[M].陆扬，张岩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余艳琛（1977—），女，讲师，研究方向：新媒体设计，高职设计教育与特殊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