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蓥莹
命运是小丑——当我决定在这里工作生活的时候,我也对父母说了这句话。小丑?这可不是贬义。小丑自己的情绪是如此的隐匿和未可知,滑稽荒诞的表演,用跌倒、沮丧、失落让观者笑到流出眼泪,几乎是等同于上帝或魔鬼式的存在,拥有某种不可预言的权威。日日活在生活之中的我们,作为观者和表演者,台上台下,好比庄生与蝶,早已分不清主次先后,常常犯一些本末倒置的错误。
在那个闷热的夜晚,原本脆弱的睡眠越发无处觅寻,索性拉了灯绳,坐在桌案旁,看着那一大块被照亮的桌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忆和发呆渐次成为消解永昼的主题,某种程度上也成了脆弱的、矫揉造作的、迷茫的一点谓之为伪“文青生活”的调味剂。太阳升起之前,它们窸窸窣窣的小声嘀咕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听不懂,但这没什么关系,因为你知道太阳会升起,明天依旧继续,倒不如在这个夜晚让自己做回那个捞星星的孩子吧!那些真实的、琐碎的、过去的、欢笑的、愚不可及的,我找不出时间的源头和踪迹,但好在星星点点于长河中总有些许闪动的光影子。
青
因为父母亲工作的调动,我曾经先后在三个地方读小学。六年平均下来,平均每两年就要去一个新地方,接触新环境。适应入学,继而适应离别。我和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几乎是刚刚熟络得要培植革命友谊之花,可这花还没等完全盛开就已经被移植到另一个花盆里去了,于是便是簇新的土壤与水分了。搬家对于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并不新鲜,母亲曾和我计算过,从她和父亲结婚起到如今,一共搬家有十一次了。他们结婚已三十余年,也就是说平均下来两年多就要搬一次家——这当然只是个平均数,与大多的平均值一样无法作为本真生活的一种模拟,甚至连仿真都算不上,比如我的整个中学时代都是在江岸之北一栋白色楼房里度过的。在我懂事之后,又因为父亲的工作曾在一个镇子住过几年,之后搬到市里的江南,之后江北,然后又是江南,继而又是江北,这几乎涵盖了我大学起离家直至在法国读书的大约十年间的时间。江水穿城而过,而我的家就在这两岸搬过来、搬过去。的确,对于每一场分别与适应,我本该熟稔,每一次我都会这么对自己说——从东北到天津,从天津到巴黎,从巴黎到杭州。巧的是,这几座城里都会有水穿城而过。从现实的意义上来说,我小学时代的三次转学是很好的,甚至可以说成是转折点,可我自己知道,它在我童年生活中延伸的分量远大于从乡村到城市的现实衡量。
我的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大半个学期是在一所乡村小学读的,那是一个以蒙古族为主的聚居地,我也因此学过一年多的蒙文,多年之后只记得一两个词了。我的邻居是一家地地道道的蒙古人,主人姓包,这个姓氏和白一样在那里很普遍。我称那对夫妇为“包大爷”和“包大娘”,他们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比我大很多,都很照顾我。刚搬过去的时候,我水土不服,有一次还突然晕倒,正是他们跑过去告诉我的父母,帮着一路把我送去了医院。父母亲工作繁忙,于是我很早起就习惯面对大多数独处的时间了。即便没有伙伴,我也学会了如何自娱自乐,比如如何利用几摞书或两把椅子帮助我跳皮筋。
我们那里是平原,说是有山,不过是几个低缓、小有起伏的山丘。春夏之交的景色很美,还可以摘到小杏子和桑葚,一上午就可以装上满满的两只铝饭盒。母亲那时候还很年轻,在乡里的一所中学任校长。我记得她常穿的那件暗金色长裙,长及脚面,上身是白色的纱衬衫,乌黑浓密的荷叶头,鼻梁上架一只现如今看来略显得粗笨的黑框眼镜。她的裙子随着山风飞,我跟在后面,阳光下那片柔软的金黄涨满我的眼帘。
年轻的父母工作忙碌,无暇照看我,我因此读书上学比别的孩子早。虚岁不足五岁,我就开始跟着比我大三四岁的孩子们在一年级读书了。我那时候极其要强,喜欢拔尖儿,曾带着一大群人跑到学校后面的山上去躲避打预防针的护士,直到一群老师把我们个个捉回来按着打针,我还强忍眼泪,死要面子,负隅顽抗。那时候东北的冬天真是冷,乡村里更是。一排并不宽敞的平房校舍里,我记得教室是在左边数起的第二间。每天早起要有人先去烧炉子,那样等上课的时候,教室内已经暖和了。我那时凡事都想冲在前头,毛遂自荐举手要拿着班里的钥匙第一个过来开门、烧炉子。父母自然不放心我,父亲工作忙,所以大多时候是母亲骑着自行车,摸着黑出门,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扶着车把,冒着寒风,迎着雪,附和着我那时的积极。多年后,母亲偶尔有时候与人提起,说起那时候穿着棉袄像一只球一样缩在炉子旁困得昏昏欲睡的我,他们还会开心地笑。
也许那时候的我年纪太小,记忆中总是在唱独角戏,我忘记了大多数同学的姓名和脸孔,只能依稀记得一个男生叫蓝星月,因为姓蓝的人在当地不多,蓝天上的星辰月亮又容易让人记住。还有就是我的同桌董小萍,一个爱哭的女孩子。瓜子小脸,脸颊被风吹得泛红,梳着两根辫子,黄黄的,细细的,发尾上只是系着一只简单的黄皮筋,活动课手拉手做游戏,她皴裂的小手红红的。老师偶尔叫她起立回答问题,她多半低着头,声音极低。她经常被男生欺负得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泣,声音也是细细的,像一只蚊子。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个低着头的腼腆的孩子,黄黄的头发,细细的辫子,有着现如今的孩子极少出现的静默和某种我后来才理解的自卑。她在我的记忆中沉默不语,我记不起她对我说过的话。很多年后,我从一个到城里来的亲戚那里,听说她初中没有念完就休学了,很早就结了婚,很早就生了孩子,成为母亲。这样的故事屡见不鲜了,尤其是在那个小村子。即便我想讲述一个稍稍动人心扉的故事,也免不了要在故事线上反复斟酌填充,可这本来就是真实生活的模样。默默无闻的女孩子,默默无闻的结婚生子,你或者可以说她平庸,说她毫无辨识性,尤其是在如今这样一个所有人都要个性的时代里,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总会被人遗忘,像是理所应当的配角一样只是某种模糊的背景。我想她也未必记得我,也许一样记不起我的样子,记不起我们玩过的游戏,记不起我对她说过什么话,虽然我那时候像一只话篓子。
我有两次开车路过那个村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踏进回忆之地的想法,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怕一切都变了,也怕一切都没变,譬如大梦醒来的两手空空。我只是把车停在那条通向村口的路上。路,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两边的田地郁郁葱葱,路的尽头该是一家百货商店,我记得那里的白墙上挂满了待售的印有“毛主席长征途中”等宣传画。我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记得我们一家搬离开村子的那天,还是包大娘把我抱到车上,她似乎应该和我说了要来看我的话,但之后我们从未见过面。前两年我才得知,她已经因车祸后遗症离开人世几年了。我想起一位赵姓的女同学在十五岁时患脑瘤离开,我却是在快大三的时候才知道。记忆里仍旧是她梳着齐耳荷叶头,平直的厚刘海齐着浓眉毛,某个夏日在我家里和几个同学一起吃西瓜的样子。她把积在手掌心的一小把西瓜子朝着盆子里轻轻一掷,那盆子也跟着一震似的,细碎零落的声音,叩响在我的回忆里。在清晨的江滨公园,十来个女孩子在树林空地上排练“蓓蕾音乐会”的节目,阳光被春末的树叶筛过,她和我们一起排队等着小吃摊新做好的冷面。我对于分别、对于死亡,总是如此的后知后觉。
我努力地想在这段童年记忆里找到一个支点,能够找寻一件多少具备点“划时代意义”的事,抑或是像闰土那样,带着银项圈站在西瓜地里猎猹的小英雄式的角色,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算不算。在东北的那片青纱帐里,并没有一个戴着银项圈的小英雄。也许在我的记忆里烙印最深刻的还是“告别”两个字。我不喜欢有目的的相聚,也许唯有偶遇,才不至于让告别变得伤感,让回忆充满隐痛。
红
几年前,在一次活动中结识了一个读中文系的男孩,之后稀稀落落的谈话里,听他说起大学、说起毕业、说起第一份工作、说起工作调动,自己便也藉此回忆起那段日子。说起来大学生活距离我已经十多年了。时光之刃,并刀如水,锋利亮白。奇怪的却是我们的故事都有着某种相似的轨迹,一段一段铺陈开来,杂乱无章之下却也有迹可循。青春的底色果然都是一样的,那是一抹星光的耀白与明亮,晃得亮眼,却无法握着它,感知它的温度。如今隔着蒙昧似的光年,只能遥遥相对。
因为办理入浙江大学工作的事宜,我曾返回天津办理档案手续。那是七月份,我重新走进校园,走过二十一号宿舍楼,走过第七教学楼,走过老图书馆,走过大中路,走过主楼和第二主楼。早晨的新开湖旁,梧桐浓密的树叶大若手掌,湖边的石凳空着,尚未有学生坐着温书。我的眼前、脑里闪过一张张与之有关的图像,一些声音从时光隧道的另一端呼啸着冲进我的耳朵,一些快速飞驰过的脸孔还未来得及辨认。生命总是如此的富有即时性,那些缭乱混入记忆裹挟之下的碎时光,随时都有着重新拼接组合的可能。时间在回忆里是一个个慢镜头,间错开来,打乱了时间和空间里原本的顺序,只需要一点点催化剂。
大学的时候我很喜欢听朴树和许巍的歌,爬过东方艺术学院的“蛋卷”楼(因为形似蛋卷,我便给了它这个昵称),抱着喜欢的书和CD翘课去图书馆,早起占座位,一坐一整天,那时候当真是觉得每一刻都很有要扎到土里般的真实感。在音乐里,苏珊有红舞鞋,麦田里有守望者,榕树旁有你和我的游戏,溪水声里有敲打银器的清脆断裂……记忆中周遭的人包括自己都面孔模糊,声音却异常清晰无比。女生间的小打小闹,几场戏总要有,宿舍全都开着门,公共活动的大屋里各种声音混杂,拖鞋拖在地面上总是带个尾音,楼下还有大喊“外卖到了,XX宿舍来取”的声音。到了晚上,那台共用电视机前就会三两女孩子穿着睡衣抱着西瓜,边吃边看边讨论,平淡的剧集也变得活色生香,悲剧都看出喜剧的效果,这大概是我们这代“女儿国”的不完全缩影。
那个中文系男生同我说起暗恋一个女生整整四年的故事,给我看了他们唯一的合影,他说廿年之后回想起她来,定然还是雪崩般的感受。我不置可否。其实,关于暗恋的故事总在上演,一番一番,更换了地点、时间和人物。未曾表达的,不免有遗憾,但又因遗憾未曾碰触而美好无比。这真是纠结!一如我的大学恋情,一如周围人的那些如夕阳般美丽却过早夭折的恋情,映衬许久之后,微笑时的些许无奈和不甚了了。
这本该是四年大学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幕戏,是浪漫晚餐里的蜡烛配红酒,是弹吉他的男孩子手指上的茧。那些颇有些无病呻吟的味道里有青草香,自行车的车轮碾过去的落叶沙沙的响,碾碎的斑驳光影卷着车轮向前,留下名为“青春”的尾巴在身后。想要让所有的梦想突然喷薄,继而燃烧成灰末。年轻的一个标志也许就是对于这种绝对燃烧与绝对毁灭的期待,对一种极致衰老的迫切期待。因为相信必然会在灰末中涅槃重生的凤凰,所以定然要有一种大义凛然相伴。长发或短发的女孩,徒步鞋或着高跟鞋,诱人的粉红色唇膏,一路沿着生长期不可逆转的推进,在迈入社会生活之前,在如此合适的季节,开始调配种种颜色。
我能够想起很多人,他们似乎都有着全一样的不顾一切、打破陈规的神情,急切到不想有一秒钟的迟疑和等待。一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感慨曾经过去的慢时光,那是属于我们的父母辈与祖辈,那些个缓慢、笨拙、保守的节奏,似乎一切的保质期都没有来得及烙印就被封存。如今的一切恐怕都太快了。
X每隔几天在网上贴出宝贝的照片。D在咖啡馆的留言簿上胡乱写的相亲心情,那是初春的午后,同事介绍的男人还在路上,打了电话告诉她路上塞车,恐要迟到。W因为航班延误,加班到了凌晨两点才想起回复家人短讯,那天是重阳,是他的生日。S在北方某大学的图书馆做了管理员,记得他提起一直在考虑几年后是否回老家去,“找个媳妇,陪陪老娘”。G听说已经从北京回了老家,做了某手机的代理经销,曾经听过他在北京的奋斗和艰辛,但到底还是在五六年之后,赶上三十岁这趟车,独自回了家。T告诉我明年六月就要做父亲了,如今看来当时从山西返乡也是正确的决定……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彼此身边的隐形人,似有若无,像抛出去很远的皮球,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它一蹦一蹦不知朝着那个方向跳走了。也许我们都一样,渐渐地蜕掉自己一层一层的皮,继而在名为“成熟”的痛痒中长出新鲜的皮肤,它们更加坚韧耐磨,在成长的得意之余,偶尔回想起彼时的稚嫩天真。梦想是一只风筝,手里牵动的线却是每日伴随的生活。近和远,本就有着大小不同的比例感,再大的事只要撂在远处,就不及手边小小的一颗石头看起来更大、更清晰。远处再美好,只是它在远方,我们看不清罢了。于是,说与不说,也不再是为了昭告天下了。
青春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故事总是发生在夏天,总是一片耀眼的光,闪得我们的眼睛睁不开,像黑夜里的盲人。
蓝
我刚说法语的时候胆子小得很,时至今日,我也是更喜欢写下来。所谓接受“多元”之下还是轻重有别,一厢是性格冷热决定命运,一厢又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的眼睛。但说到“美好”,就要有个不那么美好的参照物,显然说那些话的人自然不会站在“真理”的对立面,于是,“多元”不过是某种折中说法的委婉表述了。正如求助上帝、神佛的信徒,神明不知何时走过,让迷途的人刹那间有了启示,但得到启示的毕竟只是少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关于“朋友”的定义出现在我的周围,就和其他贩售诸如“青春”、“爱情”、“闪婚”等词汇一样丰富,咬一口,鲜到掉眉毛。它们永远在更新,与时俱进的膨胀着自己,越来越多的词条解释,越来越大的涵盖范围。即便朱唇未启,似乎已经有了相知的理由。等不及的我们被不知名的东西追赶着,飞速向前跑。那一本厚厚的词典里,默默地规划着行进中的一切,就像去了那个有“艳遇”标签的镇子,就要承受满大街的小清新们感慨着十元一份的炸豆腐吃起来都有爱情的味道。其实不管什么味道,等到用铅字去烙印的时刻,恐怕早就变了味道。在流水一样的时间面前,隽永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不过是让放下的过程看起来更像一场表演,让不甘心的无奈,变得从容、面不改色。充满谎言的感情,也可以给它加点调味剂,好让回忆的人咀嚼出一点人造的甜味儿。念叨着青春的人,都是告别青春的人。我们在十四五岁的时候都唯恐自己长得太慢,如同深深爱着的人,无一不想和爱人一夜之间到白头。当美好的梦想成了偶尔想起、而非每天脑子里转的口号的时候,我们似乎在质的飞跃上跨出了一大步。
没有人告诉我们应该怎样做,路径千万条,通往的目的地又是那么的遥远,看不真切。那些个励志故事里的成功人士,含着热泪诉说着与合伙人的爱恨情仇,台下的人们也会发着这样那样的感慨,但其实谁都知道今日的成功不会抹掉昨日的尴尬,只不过炒出的冷饭有了点冒着的热气。如果说二十岁的时候,别人告诉我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那么趋近三十岁的而立之年,晨雾散去,我们这些人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在一条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路上,不经意间已经走了一大圈了。想要重整旗鼓再次出发,心里不免担忧。事事询问缘由,那是孩子们才会做的事情,接受上的干脆利落是吞下去不必问味道的果子,因为成熟的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胃来消化一切。尽管我们也许会赔上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以及擦不干的眼泪,但总有个时刻的到来会让我们起身去洗脸刷牙,穿着得体,走出房间,出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出现在人满为患的公交、地铁站,出现在每一天实实在在的生活里。太阳会升起,梦想的夜晚总要面对醒来的清晨,揉揉疼痛的胃,一杯咖啡已经热乎乎的下了肚。
生活如不断撤去的潮水,露出被风浪浸润的沙滩石砾。那些过去时光里的人,那些过去时光里的自己,随着退去的水,朝着天水之际的那一抹光,终将淡隐入黑夜里。这条河里,掬一捧水,指缝间光闪闪的滴落,掌心会有几颗星星。生命是一场通向无垠的、巨大的开合,送别一个个走过我身边的人,送别一个个走过我身边的自己。他们迎着那片水,那片碎在水里的光,一点点消匿在世界的尽头,原来那些人影憧憧,也不过是自己跟着光阴蜕去的一层层的皮囊。
生活这把刀,面对着你我,那些锋芒割刮着稚嫩的皮肤,留下浅浅深深的伤痕,于是我们一个又一个,复又站起,在一个又一个平常的日子里,过着那些注定被时光过滤掉一大半的、豆渣般扔出去的岁月。我们或许都没有在那种水深火热里来去过,痛哭变得没有理由,抱怨变得没有理由,有糖吃的孩子凭什么再去评说这糖块不合口味呢?有过,总比没有好。无论什么都是可以退而求其次的,不再求最好,只求过得去。
我们相信爱,相信美好,却无法真的单单去依赖爱,单单去依赖美好。这一切正如上天赐予我们那份若有若无的奇迹与梦想,像驴子眼睛前面晃动的胡萝卜。我无法真切地说我不看重结果,也许矫情地哭过也好,彩排似的疼痛过也好,那被放置在终点的“胡萝卜”,恰恰真切地给过我无数次的希望。希望,它是灵药,又是毒药。
记忆乱了脚步,跟不上预先设定的音乐,笨拙的我刚刚适应了上一支舞曲的节奏,自己的手脚却要强行附和下一支开始的音乐了。好想可以听完一整盘的音乐,仔细地静下心来琢磨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动作,烂熟于心,然后在所有人的面前闪着光一样地出现。可惜生活总不会理会彩排预演这回事,想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似乎总是一厢情愿。河流不息,遗憾不止,也许还会有更多的遗憾不可避免。于是揉碎的一代代,总有好多相似的心境,在某一个节点上奇特地重合,更让人觉得虚幻的是那个重合的点,轻而又轻,似乎连个边儿都未碰过,就滑过去了。很多回忆,在一次次不经意的闪回时,隐去诸多细节,镜头里闪闪烁烁的是画中人的目光。隔着好远回望过去,那些都还是真的吗?
那一条路,究竟是怎样走过去的?也许忘记了多少,脚步就丈量了多少。捞起的星星,不过只有几颗,寂寥在手心里,闪着它原本就寒冽的光。曾经在某一年,我拾起过它,那该是一双更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