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测试”应者如云：盲人阿婆“赠房养老”，谁胜出？

金石开+苗苗

俗话说，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人性最经不起的考验是金钱。

浙江宁波一位盲人老太太王丽芬，在遭遇厄运的一连串打击后，对人生和人性都已绝望，孤苦无依的她不得不依靠他人来安度晚年。为了寻求可靠的养老保障，她以房子为筹码，想换来余生最后的温情。然而，尽管她步步为营，百般试探，换来的却是纯粹的功利和企图。老人绝望了，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她的测试之旅，能否换来人性的千回百转？

命运多舛不幸连连，悲怆老人以房度残生

现年65岁的王丽芬是浙江宁波人，从出生起就双眼失明。26岁时，她与同为盲人的张建明结为夫妇。1980年和1982年，接连生下两个健康的女儿，王丽芬的混沌世界终于有阳光照射进来。为了让孩子们健康成长，夫妻俩倾尽所有。转眼，大女儿张慧兰16岁了。这年母亲节，慧兰强烈要求下厨给妈妈做顿丰盛的饭菜，王丽芬很不放心，不停地叮嘱道：“别烫着，小心点……”

慧兰把王丽芬推进了房间，独自在厨房里忙活。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整个房子都仿佛震晃起来。幸好上天眷顾，慧兰没有受伤。然而，个性内向的慧兰在高压锅爆炸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她善解人意，现在变得神经敏感，稍听到响声就害怕得发抖。不仅如此，她还经常说那次爆炸是有人要害她。久而久之，慧兰时不时大喊大叫，狂摔东西。有时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有时又歇斯底里地发狂。王丽芬夫妇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把女儿送进了精神病医院。王丽芬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用刀剜着。幸好身边还有小女儿慧心，她将所有的爱和对慧兰的愧疚，全都倾注在慧心身上。

有了前车之鉴，怕慧心再出意外，王丽芬不敢再让她干一点家务活，处处迁就她，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久而久之，慧心变得十分任性，一件事达不到要求，就动不动以死威胁。王丽芬认为这是小女孩的娇气，并没有放在心上。

2003年，慧心大学毕业，在宁波一家工程公司上班了。半年后，她宣告自己恋爱了，可没多久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说自己失业又失恋。见女儿痛苦，王丽芬和丈夫赶紧安慰女儿，生怕小女儿再出意外。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慧心依旧整天郁郁寡欢，开始整夜整夜不睡觉。王丽芬夫妇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患了抑郁症，给慧心开了不少药。王丽芬惊恐不已，怕小女儿重蹈覆辙，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叮嘱她按时吃药。

半年过去，王丽芬觉得慧心的话多了，情况也好转不少，就鼓励她走出去，重新找份工作。慧心表现得很乖巧，对母亲的叮嘱也连连答应。2004年的一天早上，她对王丽芬说：“妈，我出去找工作了。”没等王丽芬回答，她就跑出了家门。一个小时后，邻居跑来告诉王丽芬，慧心从原单位的楼顶上坠楼而亡了。王丽芬当即晕倒在地。这时她才确认，慧心的抑郁症根本没有好转。

那段时间，王丽芬的眼泪彻底流干，痛悔、绝望，犹如无边的黑暗，彻底将她打倒了，生活里再也没有了阳光，再也没有了笑容。唯一能取暖的，就是老伴张建明。两个孤苦无依的盲人老夫妻，在遭遇两个女儿的惨剧后，个性更加孤僻。平时，他们很少踏出家门，迫不得已，才不得不拿着探路棍一块出门，那孤寂沉默的身影，让人看了着实心酸。

更不幸的是，2012年初，张建明因为频频胃痛到医院检查，结果竟是胃癌晚期。张建明摸索着拉过王丽芬的手：“丽芬啊，我快要走了，我放心不下你啊！幸好我们有这套房子，我走之前就替你吆喝出去，谁对你好，谁给你养老送终，我就把房子给他！”

王丽芬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这房子是你父母留下来的，再说，咱们还有慧兰啊，以后她出来住哪里啊？”

张建明摇摇头：“慧兰，估计是再难回来了。就算回来，她也不可能独自生活。再说，能好到让咱们把房子留给他的那个人，也不会不管咱们的女儿。”

之后，张建明多次和王丽芬探讨这个问题。起初，王丽芬死活不肯同意，见妻子固执己见，张建明干脆把口风放了出去：他死后，谁能照顾好老伴，这套房产将归谁。

试金之旅几多失落，有个“真心人”在拒绝

半个月后，张建明安详地离开了。在居委会和邻居的帮助下，王丽芬给丈夫办理了丧事。一开始，大家怕王丽芬心里难受，三天两头轮流过来陪她说话，帮衬一下她的生活。然而，这不是长久之计，王丽芬需要有人常年在身边照顾。想到张建明的遗愿，居委会干脆把老人的遗愿大范围地扩散了。

王丽芬的房子在黄金地段，市值200多万。很快，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原本冷清的家，一下子变得人来人往。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还处在丧偶悲痛中的王丽芬很反感，觉得自己好像块肥肉掉进了狼窝里。

一个老大姐和王丽芬交往了十几年，她直截了当对王丽芬建议说：“妹子，你这种心理，永远找不到合适的人。既然咱选择赠房换养老，那就擦亮眼睛，好好考察考察，不能所托非人，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就得不偿失了。有真心以待的，咱也交心对人家。对于虚情假意的，你就装傻，好好享受照顾。”

一番话，令王丽芬豁然开朗。再有人来，她不再冷言冷语了，而是用心里的那双眼睛，一一试探着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面孔。

转眼，张建明去世一年了。一年来，每天都有人来看望王丽芬，照顾她。有的人坚持一段时间，见王丽芬特别精明，怀疑这是个圈套，再也不来了。有的感觉王丽芬实在不好伺候，不堪忍受离开了。更多的人，虽勉强忍受得了王丽芬的乖戾，但心里却不情不愿，甚至充满了埋怨和牢骚。

而越来越多的人被王丽芬踢出了局，只有一对夫妻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对夫妻都是40多岁，男的叫曾建军，是派出所一名合同制协警，妻子杨晓蓉是医院的护士。

几年前，曾建军所在派出所得知王丽芬的情况后，安排他重点照顾过王丽芬。没想到，他不仅来得频繁，后来还把妻子杨晓蓉也带了过来。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曾建军来了就只顾做事，见其他人围着王丽芬问寒问暖，也不凑上来说话。每次，干完活，他跟王丽芬打声招呼，就回家了。别看王丽芬是个盲人，但她自认为比常人心明。她认为这对夫妇，尤其是曾建军并不比其他人更真心，而是更会装。

为了考验这些人，她故意恶作剧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来。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挑剔做饭不合胃口。她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别人忙活半天做的饭菜，她吃几口就推开说不好吃，让他们重做。有的人，虽然嘴上回答得很利索，却假装在厨房里弄动静糊弄她，根本不去重做。而曾建军或杨晓蓉，总是在十五分钟内把饭菜重新做好，把两份饭菜放在一起，让王丽芬尝尝是不是不一样了。久而久之，很多人都觉得王丽芬不光眼瞎，还刁蛮不讲道理。来照顾她的人就像阵营里的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曾建军等少数人坚持了下来。

2013年年底的一天晚上，王丽芬睡下没一会，就发现电热毯突然不发热了。当时宁波夜里零下五六度，没有取暖设备根本睡不着觉。王丽芬赶紧给离自己家最近的小董打去了电话。小董40岁，是个超市售货员，和老公一起在宁波打工，渴望有一套房子。以她和老公的收入，这辈子很难实现这个愿望。听说了王丽芬的事后，他们夫妻开始在老太太身上下功夫，他们也是对王丽芬最热情的一对。

然而，在电话里答应得好好的小董，迷糊地以为自己挂断了电话，就肆无忌惮地在电话那头对丈夫吼了起来：“估计跳闸了，这个死老太婆真是折腾，她一个瞎子晚上又不需要点灯，就不能等到明天？”

而这一切，王丽芬在电话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气得当即挂断了电话。半个小时后，小董夫妇上门赔罪，王丽芬冷冷地说：“你们别指望了，我宁愿把房子卖了，雇个人伺候我，也不会把房子留给你们。”此后，小董夫妻再也没有上过王丽芬的门。

湖南小伙子小顾就是曾让王丽芬最中意的一个。小顾时年三十岁，来宁波打工5年，和一个宁波本地姑娘谈恋爱。苦于买不起房子，姑娘家一直不肯同意。当得知王丽芬赠房养老的事后，他径直跑到王丽芬家，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开始每天来给她做饭洗衣服。

有一次，王丽芬发烧，他硬是守候了一夜。王丽芬觉得小顾老实，可她对他未来的媳妇不放心。2014年初的一天，王丽芬直截了当考验小顾说：“我想把房子给你，你能把我女儿接回来一起生活吗？”

一听除了照顾王丽芬，还要照顾她疯女儿，小顾消失不见了。其实，王丽芬根本没想真的把女儿接出来，只不过随口“吓唬”，结果一个又一个都被吓跑了。

余生里的那抹暖，这个世界还有一种缘叫真情

3月一个周末的一天，当初那些纷至沓来的人，只剩下曾建军夫妇了，王丽芬又直接提出将房子赠与他们，要求把女儿接回家，五口人住在一起时，曾建军回答：“谢谢您的好意，房子我们不要。我们照顾您是真心的，什么都不求。您放心，我们不但给您养老，还会照顾慧兰。”

王丽芬根本不信，每个迈进这个家门的人，都是为了算计她的房子。曾建军这样回答，是不是有更深的企图？王丽芬越想越怕，连曾建军夫妇做的饭菜也不敢吃了。为了赶走曾建军夫妇，她使出了浑身解数。然而，无论她怎么过分，夫妇俩依旧每天往这里跑。

居委会的大姐过来了解情况，见王丽芬这么紧张，连忙开导她说：“你除了房子什么也没有，只要房子在你手里，你怕什么！光天化日，他们还敢害人不成？”王丽芬这才多少有些释然了。既然赶不走，她索性不管了，安心使唤着曾建军夫妇。

2014年清明节到了，王丽芬想去给老伴扫墓。曾建军二话没说，带着老人直奔墓园。那天下着小雨，气温很低。王丽芬的情绪也降落到了极点，她在丈夫的墓碑前整整坐了4个小时。曾建军打着伞站在她身旁，耐心地听她对着墓碑喃喃自语。他把王丽芬送回了家后，又下厨给她做了几道菜，陪着她说了不少话。那天，王丽芬原本想说一些更刻薄的话，但不知为什么，她对眼前的这一幕居然有几分留恋，想了又想，最终没有说出口。

盛夏的宁波，衣服穿在身上不到5分钟，就湿透了。王丽芬节约，一向不开空调，只开个小电扇。一天晚上，曾建军夫妇刚走，电扇坏了，王丽芬热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一个电话给曾建军拨了过去：“电扇坏了，热得睡不着，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曾建军不一会儿就拉着妻子赶了过来。曾建军让杨晓蓉坐在卧室给王丽芬扇扇子，自己拿着电扇去客厅修理。在清凉的风中，王丽芬很快睡着了，等她醒来发现电扇已修好了。她听到杨晓蓉在悄声吩咐曾建军：“厕所有点堵，你去看看，万一我们不在时堵了，让老太太难受。”

听到丈夫走动发出的声响，她连忙制止：“你能不能轻点？老太太刚睡着。”王丽芬突然心里一暖，她醒了，却一动不动地装睡，直到夫妇俩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悄悄离去。

第二天下午，王丽芬发现脖子落枕了，怎么躺也不舒服，夫妇俩又送她去按摩，晚上九点多，曾建军的儿子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做饭，杨晓蓉嘱咐儿子说：“婆婆不舒服，你自己去买碗方便面吃吧。”

王丽芬鼻子一酸，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把头别了过去。当曾建军夫妻再次看望王丽芬时，她让他们把儿子一块带来。夫妻俩把儿子小伟带到了王丽芬面前。王丽芬看不见，但摸着小伟的双手，听他叫奶奶，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经过半年多的考察，王丽芬确实没发现一家人有什么“异常”，他们确实对自己实心实意，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折腾人家，王丽芬不落忍了。可如果真的把自己和房子一起托付给他们，她又实在没底。为了进一步试探曾建军夫妻，等他们再次过来时，王丽芬拉着曾建军的手说：“我想给电视台打电话，让他们报道报道你们……”

王丽芬话还未说完，曾建军连忙制止：“如果您通知媒体，我们就再也不进您家的门了。”那天晚上，曾建军第一次对王丽芬讲述了自己帮她的原因：“您知道吗？我刚来您家时，是单位安排的工作。可时间长了做着做着就有了感情，特别是我平时工作忙，小杨总不能理解，没少抱怨。没想到我带她到您这里来后，她不仅理解我了，也愿意跟我一起来照顾您。您现在就像我们的长辈，我一定不会要您的房子。”王丽芬惊呆了。

2015年2月王丽芬64岁生日这一天，曾建军一家人给她买来生日蛋糕和蜡烛，她对着蜡烛许了愿。当天晚上，曾建军买好了电影票，和杨晓蓉一起带着王丽芬来到了电影院。当熟悉的智取威虎山旋律响起时，王丽芬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被带进了电影院。王丽芬看不见，只能听声音，为了让她“看”，曾建军和杨晓蓉就在旁边给她讲解。他们的说话声惹得周围的观影者很不满，多次提出抗议。然而电影结束，当大家看到他们带着一个盲人老太太来“看”电影时，纷纷鼓起了掌。

2015年春节，曾建军把王丽芬接回了家，还把慧兰也暂时接出来，“一家人”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见夫妇俩对慧兰像亲妹妹一样照顾，王丽芬被彻底感动了，春节过后，她决定履行诺言，通过律师变更房产登记，把房子赠与曾建军夫妇。

曾建军夫妇坚决予以拒绝，他们由衷地说：“我们知道老人是一片真心，但我们不能接受。老人一生命运多舛，我们两口子的感情回归托了老人的福，我们照顾老人，是作为后辈，给予老人该有的温暖。”

曾建军夫妇还主张居委会和律师一起，以房子为依托，商讨出一个方案，给予老人和慧兰最大程度的保障。目前，在曾建军的感召下，很多人加入了该事项的研究和推进，且正在律师的帮助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这纷扰浮躁，大家为了各自利益步步算计的社会里，曾建军夫妻也曾有过私心，但他们最终让细小的人性温暖，拥抱了一个被世界刻薄过的老人。不管最终这套房子的归属何处，他们都已是胜过血缘的一家人。这份暖，是世界的原色。

（因涉及隐私，除王丽芬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小编发言]

我们不是盲人，也没有经历王丽芬老人那样遗憾的人生，她的有些做法，在正常人看来，也许褊狭，甚至病态。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曾建军夫妇温暖了那颗苍凉之心，才难能可贵。抵挡住一套超百万的房产诱惑，对普通人来说，实非易事。这个世界让我们感动的，正是这凡人战胜小我，温暖他人的光亮。

编辑/吕晓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