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玛琳娜·罗丽亚 □ 王庄林 编译
三个早逝的孩子教会我的事儿
■ 玛琳娜·罗丽亚 □ 王庄林编译
“别担心,很少有一个家庭会同时发生两个这种病例”
1985年,我和费希尔迎来了第二个孩子凯瑟琳,她比大女儿莉莎小2岁。
凯瑟琳3个月时,我带她去艾德瓦尔医院做儿保,医生告诉我:“她好像贫血。”我有点诧异,但也没太在意。很多人都贫血。
回家后没几天,那个医生打来电话,让我们再去一趟医院。去了以后,医生神色凝重地说:“很抱歉,不得不告诉你们实情。经过血液化验,确诊你们的小宝贝得了地中海贫血症。”
我和费希尔都蒙了。医生解释道:“这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疾病,它会抑制人体制造血红素。也就是说,凯瑟琳必须每两个星期来医院做输血治疗。”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莉莎那么健康,凯瑟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和费希尔花了好些日子,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从那以后,我定期带凯瑟琳去医院输血。去了以后,发现那儿还有19个孩子跟凯瑟琳一样,必须定期接受输血治疗。这些孩子太可怜了,我感到了一丝恐惧,原本我和费希尔希望多要几个孩子,现在却犹豫不决。
“别担心!”医生胸有成竹地说,“很少有一个家庭会同时发生两个这种病例。”
1989年,罗丽亚出生了。蓝色眼睛、棕色头发,她实在太可爱了。为了确保她的健康,我很快带她去了医院。几位医生含糊其辞,令我的心悬了起来。几个星期过去后,我发现了罗丽亚的异样,她时常没怎么动就满头大汗。
后来,罗丽亚6个月大时,医生才委婉地说:“罗丽亚也必须定期接受输血。”我简直疯了,哭喊着:“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还让我满怀希望!”
于是,我开始定期带两个女儿去输血。每当输血的日子快来临时,两个小女儿就变得异常疲倦和焦躁。而输血回来后,她们又好好的,和正常人一样了。那段日子,我和费希尔疲惫不堪,但仍努力让女儿们过正常生活,让她们去上学,带她们外出玩耍或去郊游。
我和费希尔绝没想过,不幸会接连发生三次。
1991年,当我抱起新生的儿子彼得的那一刻,就知道了真相。我的心简直在流血,可我必须面对事实。很快,我就不得不带着彼得和他的两个姐姐一块儿去医院输血。
尽管如此,我和费希尔还是充满感激,庆幸我们拥有四个可爱的孩子。输血只是我们生活中一个定期的项目而已。我们积极地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忙着一般家庭都要忙的事情。
一眨眼,几年过去了,日子还算平静、美好。
直到有一天,我在医院等着孩子们输血时,一个病友的妈妈默默地递给我一张《洛杉矶时报》的剪报,标题是《致命的血液疾病》。文章报道的,正是这个医院里患地中海贫血症的孩子们。看到那句“他们通常在20岁之前就会离开人世”时,我愣住了。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和费希尔都过得恍恍惚惚。我们没勇气跟孩子们坦白这件事,但我想,去了这么多次医院,他们肯定在与其他病人的交谈中,意识到这种病的严重性了。
一天傍晚,我去了11岁的罗丽亚的房间,发现她正在做蝴蝶别针——她早已在各种手工艺展里卖她的作品了。
“哇!好漂亮!”我赞美道。
“谢谢!”她说,“我要尽我所能,赚足了钱上大学。”
大学?她计划上大学?我清了清喉咙:“嗯……你打算念什么?”
她抬头看我,两眼发亮:“护理。我要变成那些在医院里帮助我的好心的护士那样。”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一颗莱茵水晶石镶到别针上,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感恩节时,老师打来电话告诉我,其他同学所感激的,都是温暖的家庭、有爱的父母或者好吃的东西,罗丽亚感激的却是:“我感谢上帝,赐给了我美好健康的身体。”
美好健康的身体?她怎么会写下这个答案?我细细寻味,想起罗丽亚在医院看到的其他小孩,有缺胳膊断腿的,有患癌症的……也许罗丽亚觉得,自己至少还能走路、上学、跳舞吧。
罗丽亚曾制作了许多《圣经》名言当作装饰,挂得满屋都是。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有一句名言是:“这是上帝所创造的一天,让我们欢欣喜悦地享有这一天。”
2000年7月4日,罗丽亚因为轻微的心脏病住院了,那是地中海贫血症衍生的毛病。那天晚上,要离开时,我亲了她的脸颊,跟她说:“小甜心,你看起来好多了。我明天一大早就来看你。”结果,一回到家,电话铃就响了。“罗丽亚去了。”艾德瓦尔医院的人说,“走得很安详。”
那一刻的悲伤无法形容。有整整一个星期,我的眼泪没有断过。费希尔和我的情绪都十分低落,我们知道,这种悲伤还只是个开始。
凯瑟琳和彼得很早就知道他们的生命比别人短暂。然而,罗丽亚走后,他俩才真正被迫面对残酷的现实。
凯瑟琳比罗丽亚大4岁,她细心照拂着她妹妹的小坟。我想,她一定不断地思虑着自己的死期。我密切地关注着她,却发现她以一种新生的活力,生活得更积极了。她在高中学校里得了“读书奖”,变得性情开朗,人缘极好。
她还给了我一个建议,使我们家人的生活有了一个新的方向。我和费希尔开始经常带孩子们出去旅行。一次,旅行回来没多久,凯瑟琳去艾德瓦尔医院输血,回来后,她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妈妈,我告诉医院里的那些小孩,我们去了内华达山脉玩,但他们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去过像那样的地方。我们能不能想点法子,下次带他们一起去?”她问。
“当然可以。”我回答。
那一瞬间,我们有了一个伟大的计划。
我立刻着手组织了志愿队,举办了各种糕饼、糖果义卖,筹足了钱带着医院的孩子去了内华达山区的惠特尼山。这些因为患病从没出过远门的孩子,远离了打针、输血或脊椎穿刺,露出了最纯真、开心的笑容。那一刻,我无比满足、开心。
后来,我和凯瑟琳又想了一些办法筹钱,带孩子们去了百老汇看戏,去了迪斯尼乐园游玩。
2003年,凯瑟琳高中毕业,被选为全国荣誉学生会的会员。那年秋天,她进入威斯康辛大学主修艺术,很快就成了优秀生。她一边上学,一边在一个电子修配厂兼职,同时参与着各种社会活动,从慈善募款到义务劳动,无不插上一手。这使她几乎接触了小镇上的每一个人。
次年,她成了艾德瓦尔医院关于地中海贫血症的一项药品试验的志愿者。这个试验要求她必须住院三个星期,她因此被耗去了不少精力。但她说:“只要试验能成功,其他小孩能获益,就值得了。”
2004年1月20日,那天,雪下得很大,我们一家都没出门。上午,凯瑟琳练了一会儿钢琴,有些疲倦地说:“我想我还是去休息一下。”说着,她就上楼睡觉去了。
到了中午,她还没起床。我将午餐送到了她的卧室。“噢!这汤真是好喝极了!”她称赞了一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她眼里的光彩尽失,整个人向后倒在了床上,再也没醒过来。
我和费希尔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悲伤的事实。
凯瑟琳的葬礼是我们那个小镇上有史以来场面最大的一次。我和费希尔从没料到她有那么多的朋友,市长及所有的市议员都来了。
地中海贫血症志愿团送给她的挽辞中这样写道:“她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女孩,在短短的19年岁月中,她对生命的拥抱及对生命意义的了解,胜过了我们。”
此时,我们的大女儿莉莎早已全心投入到她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中。而彼得呢,是个典型的、爱热闹的10来岁的青少年,他使我们家生机盎然。而我,继续着凯瑟琳的“事业”,带着那些地中海贫血症的小孩去旅行、聚会等。
彼得高中毕业后,去了威斯康辛大学。他满腔热情地拥抱着自己的生命,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功课、校外活动、假期兼职等。他的朋友非常多,还常与女孩约会,电话铃总响个没完。
19岁那年的夏天,他买了一辆福特跑车,车身黑亮,却有着消防车般鲜红的线条装饰。他一直小心保养着,车子新得像是橱窗里的摆设。
那年9月20日晚上,彼得和女友约会回来后就上床睡了。我瞥见他那辆跑车竟歪歪斜斜地停在车库里,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第二天早晨,他没去学校。他说:“妈,我实在没办法去学校,我累死了。”
晚上,他全身陷在长沙发里。“妈,我知道我要走了。”他有气无力地说,抬起头忧虑地注视着我,“答应我,你不哭好吗?你知道我会到哪里去。”
“不会的,彼得,我不哭。”我握住他的手,强忍着泪水。
我的儿子微微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了。
凯瑟琳,罗丽亚,彼得……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人们问着同样的问题:“近年来,经过那些不幸,你怎么还能这样快乐?”
我告诉他们:
我的孩子们了解生命是造物者所赐予的神圣礼物,他们珍爱所能拥有的每一天;
他们的欢乐与感激之情,如同和煦的阳光,温暖且照亮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面对着早临的死神,他们更加把握生命、热爱生命;
他们对生命如此热爱,我能有丝毫逊色吗?
不!我绝不能以哀伤玷辱了我的孩子们。我要拥抱自己的生命,在有生之年,我将高高兴兴地迎接每一天。
(摘自《家人》2016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