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炼：艺术创作中情感的自由、约束与真实

杨炼：艺术创作中情感的自由、约束与真实

艺术家在艺术探索中往往是在建立与打破中前进，自由也就存在于这种转换之中。在情感的作用下，艺术家的作品会自然流露出某种特定的艺术表达方式，这种特质的显现就是所谓的建立。建立的自然性是艺术家成长中比较重要的特征，艺术家绝非按照某种非内在因素的程式去被动建立，而是在情感驱使下自然生长的结果。打破同样是情感的产物，由于既有的艺术表达形式已经不能满足创作主体的情感需求，艺术表达的改变由此开始。

毕加索 《犹太老人与男孩》

毕加索 《构成——农夫》

建立与打破都建立在艺术家的情感变化之上。情感的变化会导致视觉体验的变化。在情感作用下的突破会让观者体验到绘画的可能性及绘画中自由的存在。毕加索在1901年至1904年期间（也就是他的蓝色时期）作品多表现一些贫困的下层人物，人物造型略有拉长的夸张，表现骨瘦如柴的形象特征，也许这与艺术家当时的处境相契合。艺术家处于特定的时间段会有特定的情感体验，这也促成了特定历史时期的艺术表达。情感随时间的变迁和环境的改变而变化，在1904年至1907年毕加索进入他的玫瑰时期，笔下的痛苦已经有了活跃的气息，画面传达着幸福温暖的情感，作品《构成——农夫》能体现这一点，从画面呈现的色彩和笔意上能感受到艺术家从窘迫拘束到自信自由的心理变化，这也许是当时物质条件的改变和对爱情的收获促使情感上发生的变化的结果。

情感始终潜移默化地存在于艺术创作之中，作为表现情感的形式，艺术作品成为我们情感的本质。人们之所以为作品而感动，不单单是因为作品的形式语言，而是蕴藏于形式语言之中的情感因素。在艺术家主观情感与本无情感的自然相融合之时，笔下的自然将以生命的形式出现。当然此时落于画布的客观自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模仿，也许它与自然已经有了距离，但更靠近的是艺术家的情感世界。当然，情感本身不是恒定不变的，它会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变而产生变化。时间的流动给予人类情感的储备，在不同的时间段中，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我们的情感会较以前而发生改变。正如我们在不同时期看待家庭一般，从儿时对家庭的依赖，到叛逆期对家庭产生的排斥，以及离开家庭后对家的思念。这种情感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变化而得以实现，情感的阶段性特点由此得以体现。对于情感世界更为丰富的艺术家来说，这种情感变化的过程性特点尤为明显和细腻。

约束有缠缚、束缚、按照约定（特定）条件限制，管束等意思。约束存在内外两方面，内在的约束有自我管束的概念，而外在约束在于外力对个体的限制，此处更多的是谈论内在约束。在抒发某种情感的过程中，艺术家在其若干艺术作品中往往会用一些存在共性的艺术语言表达这种特殊的情感，这些在画面上自然形成的语言就是一种自觉的自我“约束”。它并非是主体强行施加于它的枷锁，而是一种自然的生长。

毕加索 《伏拉德的画像》

约束在这里多有褒义的成分，因为他是艺术家艺术成长的见证。情感的阶段性变化特征决定了艺术作品在整个格调上的运动变化，每个阶段形成的绘画性格就是自我约束的外显，这些约束产生的动力来自于情感的变化，它是情感的产物。艺术家在整个艺术创作中，由情感产生的约束不是唯一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环境的变化，艺术家在整个成长过程中的情感都会有所改变，由于情感是创作的精神来源，也是艺术创作最核心的部分，所以，它所引导出的艺术作品在各个阶段都会有各个阶段的特点，这些特点往往是表达情感的最佳语言。由此可见，约束不是恒定的，而是随着情感的变化而改变着，从而形成了约束的阶段性变化特征。艺术探索具备一种自我的师承关系，既延续了前期的某些特点，又随情感变化突破了当初的语言。由于情感具备深刻性和稳定性特点，而且是人所独具的，所以艺术家的情感变化存在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它不会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发生从一个极端到另一极端的变化。它和情绪存在本质区别，情绪有暂时性和情景性的不稳定特点，它会在短时内发生本质性的改变。倘若只有情绪支配创作，创作会显得零星和善变。所以，艺术家每次实现自我超越的质变都是量变积累的结果。

艺术家的成长需要根基，它是一种在情感因素左右下对自我的传承与突破的运动过程。从艺术家成长过程中的单个阶段来看，也存在约束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属于量变的过程。艺术家在某时期形成的约束相对稳定，但受诸多因素的影响会使创作主体产生情感上的波动，通过作品这种波动的情感得以表现。从毕加索对立体主义的探索来看，早期的分析立体主义和后期有材料介入的综合立体主义中，显示出毕加索在立体主义时期观念上的变化。1910年的解析立体主义时期的《伏拉德的画像》，它有明显的多视点的观看特点，既表现具象物体，又综合了抽象结构。另一张是1912年的《藤椅上的静物》，它属于综合立体主义的作品，后者体现出毕加索对立体主义新的思考，拼贴的采用，标志着从分析立体主义到综合立体主义的变化。在艺术实践中，我们可能在某一阶段“寻找到”了某种表达情感的途径，“寻找到”其实就是根据情感探索出与之前的认识既相联系又相区别的艺术表达形式，这种语言方式是自然流露出的阶段性约束，它是艺术家情感体验的表达，是艺术创作中最为真实的部分。

毕加索 《藤椅上的静物》

真实与否的基础是什么呢？真实与对客观自然进行描摹的“相似度”无关。这种真实是艺术家内在情感和客观事物的内在存在相统一的表达。我们强调的是艺术家的主观感受和在主观情感下看待事物的内在特质。此时，艺术作品中所呈现的艺术形象往往与事物的表象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甚至颠覆了这种表象。往往在这种时候，艺术作品所传达的情感会给观者留下深刻的映像。在蒙克的石版画《呐喊》中，所有的线条都仿佛指向画面的中心人物，那个正在呼喊的头部。变形的头部，骷髅似的结构象征着死亡，整个画面气氛在流动的线条和变形的人物中让人惴惴不安。表现主义艺术歪曲自然，让作品失去了传统意义上的美，但它得到的是一种内心的真实，是真实情感的吐露。蒙克有他独特的绘画语言，这种语言往往把观者引入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中来，让观者体会到艺术家坎坷的人生……他的这些语言其实就是情感表达中的约束，约束的独特性造就了特殊的情感体验，也造就了艺术家区别于他人的艺术符号。由此可见，由情感而生的约束其实是表达艺术家内在真实的语言。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的特殊语言方式往往是传达内在的载体，这种与约束相关联的语言方式契合了艺术家和事物的内在，使之产生高于绘画语言本身的表达效果。所以约束本身就是艺术家内在真实的外在表现。

（文章来源：艺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