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申
前两年网上有人算账:“三十三年前你往银行存四百元,当时这些钱能盖一套房子,或买四百斤猪肉、一千八百一十八斤面粉、七百二十七盒中华烟、五十瓶茅台酒;今天你取出这些钱,连本带息八百三十五块八角二分,仅能买四百二十斤面粉、四十多斤猪肉或半瓶茅台……”
上述关于四百元存款的今昔“比对”,是账里的事,应该无误。不过,比了“账里”,也别忘了还有“账外”。据我观察,方今六七十岁的人,提起这等事,多数会说,当年东西是便宜,可咱挣得也少。茅台酒八元一瓶,咱喝过几瓶?白面便宜,但城里人凭粮本最多不过百分之四十细粮,三十斤定量,十八斤是棒子面。说起来,这年龄段的人当初刚挑门立户过日子,当家才知手头宽紧的源头:一是物价,二是收入,二者缺一不可,收入更重要。1976年我有工作了,买了件蓝的卡上衣花二十元钱,搁今天够便宜了,可那时我月挣三十六元五角,等于多半月工资,好难承受。
如今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对这类账不感兴趣,他们适应当下的商品价格。看他们怀念五分一根的小豆冰棍,估计没人能想象出那会是什么样的小豆、怎么才能冻成冰。
我的母亲是上世纪初的人,活到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的生活与现在无法相比,但她很知足。她说五〇年大对虾几毛钱一斤,但家里从来没吃过一次。母亲晚年有个旧兜子,里面是当初舍不得用攒下的粮票、布票、线票、麻酱票、煤票等。我说您留这些东西干什么。她说:我怕再回到那种日子,还得用。我岳母活到本世纪,进过超市。第一次去,让她往筐里拿物品,她就是不敢伸手,说:这不成共产主义了吗……
看历史,无论是盛唐长安还是北宋汴梁,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讲,其幸福感最起码的体现,是街市繁华商品丰富,中低生活必需品能买得到,买得起。
同时,还有个看似简单其实很重要的社会环境:是让普通人能依法依规地挣钱谋生,并保证守法人的正当权利。武大郎人虽卑微,但他可以卖炊饼,可以生存,于是宋朝值得怀念;元朝不许汉人南人养马打猎、练武和集会,禁止夜间通行甚至夜间点灯,还没收铁制农具。强压之下,即便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账里账外,不光是数字,还有人们的吃穿住行,衣食饱暖。我成家后住过八年单位筒子楼,一家一间。说来不错,房费一块,水电几毛,楼道做饭,孩子乱跑,大人说笑。可我们住过的人再说起来,都不怀念。咋回事呢?面积小还凑合,但整栋楼的厕所就剩一个坑儿,早上起来,可急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