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美洲大陆最南端的乌斯怀亚,被营销成为“世界尽头”,冰川扑面的巴塔哥尼亚,则是名副其实的“冷酷仙境”。大自然对于高纬度地区似乎总是格外慷慨,毫不吝啬地赐予其绚烂颜色。
这个国家的时区设置绝对有问题,虽然凛冬天亮较晚,但早晨9点行驶在40号景观大道上,为什么像是在坐伸手难见五指的夜班大巴?9:30,太阳勉强从地平线上懒洋洋地爬起来,我开始看那部关于乡愁的落实与遗失的电影《巴塔哥尼亚》(2010年)。
这个国家的时区设置绝对有问题,虽然凛冬天亮较晚,但早晨9点行驶在40号景观大道上,为什么像是在坐伸手难见五指的夜班大巴?9:30,太阳勉强从地平线上懒洋洋地爬起来,我开始看那部关于乡愁的落实与遗失的电影《巴塔哥尼亚》(2010年)。
这片南方荒原的最初开垦者是威尔士移民,电影里的阿根廷老太太临终前去了母亲的家乡威尔士,曾经的农场已淹没湖底;威尔士摄影师携女友到巴塔哥尼亚拍摄移民拓荒印迹,却让爱人在恍惚之际与当地高乔牧民有了一夜情;本已关系撕裂的恋人,不约而同来到荒漠北部一个叫Cholila的小镇,这儿正是真实历史中的“虎豹小霸王”(布屈·卡西迪、日舞小子以及他们共同的女人)决心洗心革面、重头开垦的农场。
我率先光顾的小镇叫埃尔查尔顿(El Chalten),南半球的冬至刚过,它以最萧条寂静的样子展示着什么是“淡季”,横纵几条街上也就开着三四家旅馆、两家餐厅、一个户外用品店、一个超市,还有一家童装店。建筑像是各种水泥预制积木拼装出来的,却能扛住那些几乎把行人吹成塑料袋的大风。
1.巴塔哥尼亚高原荒野上的高乔牛仔。2.美洲大陆最南端的乌斯怀亚被称为“世界尽头”。3. 以每天2米的速度推进的莫雷诺冰川。
徒步往山区走几公里,会发现这一带很像苏格兰高地,也是枯黄的野草在石头堆和枯树间疯狂蔓延,山峦错落排布的阵势或许比不上苏格兰,但多了独一无二的透亮的蓝色冰川。我开始了一段单程10公里的徒步行程,山路的坡度并不陡峭,但天上有一片冰激凌状的肥硕云层,我深知那漂亮的云朵之下必隐藏着愤怒的冰风暴。果然,靠近一座滑雪道般的山峰时,巴塔哥尼亚彻底翻脸了,先是劈头而来的阵雨,继而是十级以上的狂风,好不容易挣扎上石坡,能瞥见冰湖和更远处的冰川,又加强了几级的飓风开始捍卫自己领地,不容任何生物再前进半步。
离开有着粗暴天气的埃尔查尔顿,回到游客集中的惬意城市埃尔卡拉法特(El Calafate),这才有机会以各种交通方式和角度去接近冰川。在这个国家最大的淡水湖——阿根廷湖行船,可以接近大约有三个布宜诺斯艾利斯那么大的Upsala冰川,从水面上看去,它冲入湖泊的部分像是一只被冻住了的大舌头;若能跟随科考队从空中俯瞰,会看到三条结晶的蓝色银河;在冰川公园开辟了木栈道的一小部分行走,可以从正面欣赏颜值最高的莫雷诺冰川。
Upsala冰川正在急剧地退化收缩,证实着这个星球在变暖。那些流失的晶体似乎都补到了莫雷诺冰川,后者以每天2米的速度推进,异常活跃。在莫雷诺冰川面前,最爱说笑打闹的游人也会自觉地安静下来,出神凝听每一次沉降断裂的声响,由远及近,观景台前或多或少总会落下几块碎冰,像是赌场里的一台老虎机,好不容易等来推币时刻,却又不愿意吐个痛快。
冰川国家公园从地理上分为南北两部分,分别以埃尔卡拉法特(El Calafate)和埃尔查尔顿(El Chalten)为中心城镇。南部以团队游为主,在埃尔卡拉法特的酒店和街道上能轻松找到游轮环湖、农场大巴、冰上徒步等不同的线路和产品。北部以徒步探索为主,进入埃尔查尔顿之前,公园巡逻办公室会先根据你的停留时间认真推荐适合的线路,并做出天气和路况预告,六、七月间有的线路会被关闭。
阿根廷人是地球上最依赖热水的民族之一,可能仅次于中国人,他们的行囊里总会不怕麻烦地备上一只插着共用的铁质吸管的精致茶杯和装满开水的保温瓶。离开马黛茶,阿根廷人似乎就无力前行,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白领办公室里到湖区骑行的单车上,再到“世界尽头”的游船上,都能看到他们时不时倒出几滴滚水,滋润开浓烈的马黛茶,相互传递着咀嚼上几口。
我从乌斯怀亚开始坐船巡游比格尔海峡,一路就浸淫在这已然熟悉的气味里。虽然乌斯怀亚把“Fin del Mundo”(世界尽头)的西语标牌挂得满大街都是,但真正意义上的地球最南端城镇,其实是海峡对面属于智利的威廉姆斯港。不过,正是隆冬时节,虽然眼前的海域依然碧波荡漾,但要南巡,得提前许久预约昂贵的破冰船,我只好待在这个暂时还看不见冰的“世界尽头”。
游艇绕过海狮成群结队盘踞着的礁石,以及麦哲伦企鹅跳水追逐害羞鲸鱼的水域,朝一座灯塔驶去。这就是电影《春光乍泄》中张震扮演的旅行者带着黎耀辉的声音前去释放伤心事的灯塔。红白红的颜色序列,代表着往西航行有危险,相反的白红白会在远处成对出现,表示往东危险。比格尔海峡特别浅,超过一定体量的船舶都不能安全通行,因此,大船要从乌斯怀亚出发前往太平洋,得先靠着阿根廷这侧的北岸往东航行一大段距离,绕过这座灯塔,折头向西,贴着南侧的智利海岸,才能进入太平洋。
乌斯怀亚的海峡中有一些无人定居的小岛。原住民Yamana曾在火地岛地区存在了5000年,殖民者到来之前,岛上没有衣料,他们衣不遮体,靠涂抹海狮皮油就能扛过一个个凛冬,而且普遍能活到60岁左右。海峡中一些背风的小岛,会有动物尸骨被海浪卷上岸,成为受到原住民青睐的不劳而获的胜地。后来,文明来了,Yamana人穿上了衣服,丧失了族性,如今仅剩一位还能说本族语的85岁的老太太,生活在智利海岸一侧,她的后代早已和外来族群混血,Yamana的语言甚至人种将永远消失。
文明先最早是由传教士和船长带来的,其中一位航行世界的Frizy Roy,带走了四个Yamana土著,载到伦敦“展出”,进行“文明教育实验”。再后来,重犯和政治犯开垦了火地岛的荒土,建造起颇具规模的城市乌斯怀亚。囚禁他们的监狱,如今成了海事博物馆,画家Nahuel Mieres以叙事性的壁画,在牢笼的墙壁上还原了摄影技术抵达火地岛之前的生活样貌。走到另一侧还未改建的阴冷的囚笼区,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对我影响最大的阿根廷电影《旅行》开头的场景:在左右摇晃、画像频掉的破败学校里,孩子们躲在洗漱间里抽烟、写诗,主人公马丁逃出教室,骑上自行车,远离了禁锢的教育、摇晃的岛屿、被拍卖的国土和倒退入洪水之中的首都,穿行于残缺不全的拉丁美洲。
继续往南,进入火地岛国家公园,一个又以“世界尽头”为名的邮局矗立在峡湾岸边。道路因为季节而封闭,但可以轻易翻越栅栏走过去,邮筒还开着,明信片可以塞进去,只是邮递员下一次的取件时间是9月。回城赶看《权力的游戏》最新一季路上,迟来的大雪终于飘扬起来,凛冬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