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劼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对农村音乐受众的调查与思考
■蒋劼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100024)
农村居民占我国居民总数的比例虽然在逐年下降,但这个有着突出特点的群体依然在我国的音乐传播生态中扮演着不可缺少的角色,值得研究者对其发展态势持续关注。随着科技水平的提高和国家相关工程的实施,互联网已在当今的农村地区逐渐普及,农村年轻居民与外部世界同步的意愿相当强烈,且经常有条件付诸行动,这令不同年龄段的农村音乐受众之间差异更加显著。此外,音乐活动场所的城乡差别还比较明显。音乐传播工作者因此对农村音乐受众仍然担负着较多的责任。
农村文化音乐受众城乡差别
对不同音乐受众群体进行实际的调查、采访,是摸清受众情况的必要步骤和方法,从调查结果中,可以看出音乐传播媒介对不同人群产生的影响。笔者曾研究流行音乐粉丝、古典乐迷、摇滚乐迷、音响唱片发烧友等城市居民中的音乐受众群体,而本文着重探讨农村居民的音乐需求、活动,以及音乐媒介传播的内容如何满足他们的需求。农村居民这个群体特点突出,有典型性,有代表性,笔者对他们调查研究的针对性、可操作性也较强。农村居民的音乐需求比较集中,在群体内部比较统一,而他们在大众传播媒介、网络媒介中则是相对弱势的和沉默的群体。目前,音乐传播媒体能否很好地服务于这样的人群尚不明确,因此,笔者对他们的关注应具有比较突出的现实意义。
据“2011年全国人口变动情况抽样调查”数据,当年中国城镇人口总数为69 079万,与之对照,乡村人口总数仅为65 656万,也就是说,我国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达到了51.27%,城镇人口总量首次超过了乡村人口总量。这标志着经过二十多年不断推进的城市化进程,我国“已经从一个以乡村人口为主的国家转变为一个以城镇人口为主的国家”。①国家统计局人口和就业统计司编《2011中国人口》,中国统计出版社2013年版,第8页。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镇,加入城市音乐受众的行列。
如今,农村、边远地区居民的媒介使用,已经与20年前乃至10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国家“村村通”工程将电能带到每个村落,家电下乡的惠农政策使电视、手机等电子媒介向农村家庭普及。截至2013年12月,我国农村网民规模达到1.77亿,其中84.6%的人使用手机上网,明显高于城镇居民用手机上网的比例,同时,89.2%的农村网民在家上网。数据显示,农村网民的增速正逐年超过城镇网民,互联网在农村地区的普及速度不断加快。①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2013年中国农村互联网发展状况调查报告》。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ncbg/201406/ P020140611558782533389.pdf2014年9月著名音乐媒体人杨樾在云南少数民族聚居地采风时发现,边远地区的小孩也已经用上了先进的智能手机。他在当天的微博中写道,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大鱼塘村的“哈尼族小朋友的眼睛都特别大,长得很漂亮,他们十四五的少年也拿着iPhone 5S”。②发布于2014年9月12日22时54分。只要一部能够连接互联网的手机在手,地理的阻隔就拦不住山区少数民族青少年与世界同步的意愿了。
除了电视、手机,不少农村家庭添置了台式电脑、组合音响,将宽带网络铺进家里,满足他们网上冲浪和影音娱乐的需求。2008年,笔者曾观察到广西北部的灵川县灵田乡居民热爱唱卡拉OK的现象。每天忙碌之后,同村爱唱歌的居民经常聚在一起唱歌、聊天。2014年春和2015年初,笔者在湖北省西北部的远安县观东村做田野调查时,当地居民曾热情地对笔者讲述他们对流行音乐的看法、爱听的歌曲以及爱唱的歌曲。
据了解,年龄最长的农村老年留守居民基本没有音乐消费;大多数年轻人、成年人都在比较远的城市里打工,老乡说,“只要做得动的人都出去了”。45至60岁左右没有离乡外出打工的常住居民以务农为主,农闲时在附近县城打零工。他们农忙时没有时间听音乐、唱歌,而农闲时和节假日,关系好的街坊邻里、亲戚朋友聚在一起聊天、打牌。有点“文艺细胞”的、喜欢音乐的人,更多的时候是在自家客厅、卧房里利用网络上的音乐播放软件的卡拉OK功能点播歌曲,用功放、音箱播放歌曲伴奏,同时随着音乐“嚎唱”。唱歌由此也成为农村居民在闲暇时自娱自乐的一种形式。走访中,笔者看到,不到半数的村民家庭拥有台式电脑,在村民家中,家庭影碟机播放的碟片里,歌碟基本上取代了电影、电视剧碟片。村民们觉得,现在电视频道和节目内容比从前丰富多了,不少剧集都能在网上观看,因此观看电影碟片的需求大大下降,但是唱歌、听歌的需求比较强劲,不少人在家边忙事情边听着由影碟机和音响播放出来的流行歌曲,音量开得很大,左邻右舍都能听到音乐声。随着家庭之间经济实力的差距逐渐拉大,人们之间的歌唱聚会逐渐减少,形成了一种“各唱各的”的局面。
从整体来说,笔者调研的这个村的村民比较勤劳,从他们的房屋、院子和自用的私家车、拖拉机看来,生活还算殷实。据村委会2014年1月公布的村情简介,截至2013年底,该村共有1 249人,分属502户,设村民小组4个。2013年度,全村人均纯收入9 500元,2014年每人收入预计增长12%。村主导产业为粮油,农田每年播种两季,通常在4至5月给稻谷育苗,6至7月插秧,9月收割,经过一段时间耕田整理之后,10月先种油菜,后种小麦,待到来年春天收割。有的农户还种植西瓜、树苗等经济作物。基本上每户的院子里都有菜地、菜园子,种着可以供应自家食用的蔬菜;肉类方面,有的家庭养猪卖钱,养鸡供自家食用。全村人均收入在县政府每年人均2 000元的现行农村低保标准之下的保障人口则只有34户,共50人。
在这个人口一千有余,交通也并不闭塞的乡村,近两年出现了两位分别就读于省府的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的有艺术专长的大学生。而该村爱唱歌、听歌的年轻人,不管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只要有时间就用手机听歌,在休闲时还经常呼朋唤友到县城里的KTV唱歌,平均每2小时需要支付400元。尽管整个唱歌过程消费金额不菲,他们还是喜欢经常去。他们告诉笔者,他们会熟练地从网上把想听的音乐下载到手机里听,QQ音乐、酷狗音乐热门榜上,什么歌流行就听什么。在城市里打工、过年期间才返乡团聚的人们,带来了比留守村民更时髦的、更有浓厚的城市气息的消费习惯,如果家中没有配备电脑,他们就更趋向于在县城的网吧和KTV中进行娱乐消费。
当然,村民的消费能力与消费需求以及每个村落的常住人口数量,还不足以让大型量贩式KTV开设到田间地头。不仅在湖北的这个村,地处北方的河北张家口市周边的村镇,也基本没有大型音乐娱乐场所。回乡过年的外出打工年轻人主要利用过年放假的几天聚会,内容以聊天、叙旧和互通有无为主。如果想唱歌,还得去县城。南京大学2013届硕士李胜深入江苏省常熟市古里镇小康村的工厂对新生代劳工进行田野调查时发现,工人们最常态化的休闲方式就是在简易的路边KTV摊子以10元钱3首歌的价格唱几首歌。湖北省远安县城河边公园内,每个天气晴朗的晚上,也有类似的移动卡拉OK摊子,唱一首要价2元。
观东村30岁的村民小曾告诉笔者,他喜欢创作型实力派歌手,羡慕会创作歌曲和自弹自唱的原创歌手,曾经在浙江打工期间看过工厂同事在天台上自弹自唱,觉得别人唱得很好,很羡慕。他喜欢看益智类综艺节目和探索频道,但不太经常看歌唱类选秀节目。与城市青年人相同,他在成长过程中也是从买磁带、买CD、用MP3开始,发展到现在从网络下载歌曲来听。他喜欢听周华健、刘德华、任贤齐的歌曲,因为这些歌曲对他来说音高、音调合适,比较好唱。他也觉得汪峰的歌听起来让人振奋,最喜欢周杰伦的歌曲《开不了口》,但是觉得周杰伦的歌曲唱起来有难度。在他的记忆中,县城里举办个人演唱会或拼盘演唱会的机会太少,这么多年他只观看过一场拼盘演唱会。
笔者问他对网络歌曲的认识和态度,想从他的言语中考察网络歌曲受众是否与农村人口有必然的联系,他回答说,网络歌曲就是一种大众潮流,热门一阵子就过去了,反正大家喜欢的歌他自己也听听,过后他还是听那些经过岁月沉淀后的经典流行歌曲。把小曾这些年接触、使用的音乐媒介,以及他喜爱的歌曲名单(详见附表)和他接受笔者访谈时的状态(一边与笔者面对面聊天一边与人QQ联络)等情况综合起来看,有赖于家用电脑、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大范围普及,在获得音乐、聆听音乐等行为方面,城乡青年人的区别已经快要不存在了。尽管音乐偏好、音乐品味受各种因素影响并且因人而异,但在某些音乐态度上,常住在农村地区的小曾与笔者访问的其他常住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之间没有太大的区别。
综合以上的田野调查情况,笔者认为,农村居民与城市居民在音乐媒介使用和音乐消费意愿方面,呈现趋同的状态,区别在于农村音乐消费场所和设施的不足带来的城乡差异。在受众个体的音乐偏好、审美和态度上,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城乡居民之间存在显著差异,也不能武断地在“低俗歌曲的受众”与农村人口之间画等号。音乐传播需要在提高农村音乐受众的鉴赏能力和音乐素养方面起更大的作用,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音乐传播媒体与音乐传播者必须认识到,加强对农村音乐受众的关注和培养,具有重要意义。当然,笔者也唯恐一个地区的田野调查有以偏概全之嫌,因此认为要全面掌握我国农村音乐受众的形态、结构和特征,还需要更多研究者到更多地区去调研,掌握更多的第一手资料和数据,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
附表 笔者调查到的两位村民爱唱的歌
(责任编辑:魏晓凡)
蒋劼,文学博士,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音乐与录音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音乐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