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满良
“打哈拉巴”的丐帮
文/ 杨满良
“打哈拉巴”对现代人说来说实在是一个生僻的名词。
旧时各地都有一种设备陈旧简陋的客栈叫“花子房小店”。此类小店之所以叫花子店,顾名思义,“花子”,过去人常把要饭的称作“叫花子”,所以花子店就是专门接待穷苦过客的。一旦这类人积聚较多时,便形成了一个“打哈拉巴”的帮派,俗名“丐帮”。
所谓“丐帮”,无非就是一伙要钱要饭的。但只有有了“打哈拉巴”的花子头,俗称“拉杆子的”,才可称其为帮派。
古时的“丐帮”在一般人的眼里绝非等闲之辈。因为乞丐们要钱要饭有多种要法,有文讨的,也有武要的。
这里所说的文讨主要是靠数来宝和各种弹唱,有的靠表演文艺节目去讨要。也有的用一张求告书招人围观或做各种假象依靠别人的怜悯乞讨等。
其实“哈拉巴”就是牛的肩胛骨。过去的乞丐要饭都有说唱词。曲艺表演以简陋、朴实、通俗为特点。它是乞丐社会身份和文化特征的体现。用以表演伴奏的“响器”,是在牛“哈拉巴”上系以大钱或铃铛,便成了响丐手中最常见的伴奏乐器。由于乞丐们呼之曰“哈拉巴”,所以过去的老北方都把乞丐叫做“打哈拉巴”的。记得建国初期,大同派出所一个小警察掏枪吓唬一位去政府要钱的复原转业退伍军人时,被激怒的伤残军人就这样骂道:“小崽子,你以你为有枪俺就怕你呀,告诉你老子可不是打哈拉巴的!”自那时起,我不但知道了人世间有哈拉巴这一名词,同时也知道了但凡打哈拉巴的那些人原来都不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以至于老爸后来给我做了一副牛哈拉巴响板玩具,我动都没敢动过它一下,原因是怕将来成为老要饭的。
有的地方还有把哈拉巴称为“香骨板”的。其他如“呱嗒板子”,系由两块竹片组成,还有碗、筷子、盘子、瓷瓮、碗碴,甚至烟袋杆、高粱杆也都成为他们手中的响器。他们的演艺形象生动,有的甚至是异彩纷呈。例如,“数来宝”在乞丐的长期演艺活动中不断丰富完善,发展成一门专业化相当高的说唱艺术。尤其是其中打竹板,堪称一绝。现在人们已很少见到打竹板和金钱板演奏。打竹板是右手手持两块大笔直板,打基本节奏。左手持六块小竹板(又叫碎嘴子),专打花点,叫打金钱板。再有“打哈拉巴”配合,敲打起来颇为好听,有板有眼,节奏轻快,音色变化和协。是一组传统的民族打击乐队的精彩演奏。如果是红白喜事赶堂会,在演唱之前先打一通,不但在节奏的打法上有轻重快慢,而且还带“撒手活”的杂技性表演。如笔直板对打,竹板飞空,以及“张飞骗马”、“苏秦背剑”、“手摇风车”等样。
打金钱板的,手中的小竹尺也带“撒手活”,边敲边划边在空中上下飞舞而且越打越快,紧凑热烈,打得人们心花怒放,喜笑颜开,非让你鼓掌来叫好不收场。
乞丐的街头曲艺表演具有十分明显的文化传媒性和民俗表演性,这一点集中反映在乞丐街头演艺对时间和空间的精挑选上。乞丐的演出专挑民间庆吊之时,例如结婚、殡葬、寿诞、开业、拜神、祈雨等等。或者是传统的岁时节令,如年关、春节、元宵夜、端午节、中秋节等等。但凡这种时节,乞丐们往来穿梭于市井之中,吹拉弹唱、打鼓击盘、装神扮鬼,均可大展其能,畅行无阻。举凡传说、信仰、风俗、惯例、百业行情、市井众相、人生悲欢等等无不涉及,所有这些都以通俗朴素的形式向观众道出。其中,尤以对工商各业的掌故与特征最为谙熟,如此说唱起来,无不生动贴切。如乞丐们来到杂货铺前,便这样唱道:
正行走, 抬头看, 眼前就是杂货店。
杂货店, 杂货行, 走过苏州漂过洋。
海参海带出海外, 陈州出的黄花菜。
黄花菜, 不用刀,做着离不了花胡椒。
小小胡椒圆又圆, 漂洋过海到河南。
小小花椒麻又麻, 出在东北山旮旯。
不是胡椒卖的贵, 走一道关口报一道税。
不错不错真不错, 掌柜的报税我见过。
长的香, 短的炮, 不长不短是黄表。
大红袍, 小红袍, 初一十五它先到。
大火鞭, 小火鞭, 逢年过节它占先。
黑糖香, 白糖甜, 谁要买糖来找咱。
东街大嫂有了喜, 来买咱的江大米,
生意好, 生意旺, 光卖现钱不赊帐。
生意好, 样样全,掌柜不在乎那几个钱。
赏了钱, 我道谢, 再到下边把盘缠借。
最后冲着东家主人一齐拱手道:“给你家道喜了!”执事人则高喊赏钱多少多少,例如赏钱10元就高喊:“赏钱100块!”4个人答:“谢!”答谢后,由领班的“老大”上前去领赏,红包不用手接,要用右手的里的牛哈拉巴平面朝上去接。若老大不在由竹板代接,这是江湖丐帮人的规矩。
他们要钱其实也不光是尽唱好听的,有时碰到掌柜的不给钱或又撵又骂的一旦把他们惹火了,那即是一些难听的骂人嗑,什么不吉利就唱什么:
打竹板,迈大步,眼前来到杂货铺。
你这个掌柜真见鬼,烧酒里面掺凉水。
香烟茶叶长了毛,半盒火柴都划不着。
大称买,小称卖,你说多坏有多坏。
滑石粉往面里搁,你说缺德不缺德!
你不给,我不要,省下钱来去抓药,
要是吃药不见效,你可千万别上吊。
又如:
说没钱,就没钱,哪天都赚好几千,
家里还存几十万,房子盖了几百间,
那房盖得真好看,上上下下是金砖,
房梁都是檀香木,窗户周围猫儿眼,
糊顶棚,绫罗缎,屋里墁地铺洋钱……
少掌柜,别生气,你不给,奔正西,
我到戏院看大戏:乌龙院,带杀妻,
生气的妈妈阎婆惜……
还有一种更有意思的是,一旦哪个老板娘不慎伤了丐帮,那嗑骂起人也确实是让人够难受的:
叫哥们你听了,
千万别学我们家我大嫂……
这样说唱是为了把听众都吸引过来,眼见人越聚越多,便又接着道:
我大嫂她性情高,
三天两头打八刀(离婚)。
起床总得十点半,
尿盆还在炕上搁(gāo)
每天总得吃点肉,
三天两头儿饺子包
洋烟卷嘴里叼,
哪天都得好几包。
香水胰子檀香皂,
一天一瓶雪花膏……
骂到最后,叫花子们也不白给,伸出二拇指向那老板娘一指:
南来北往的要听好,
这位就是我大嫂……
不但在旧社会,就是现在的买卖家做生意都要讨个吉利,一遇到此等无赖,连连不断地说些倒霉丧气的话,一个个就好似 “豆腐掉到灰堆里,吹吹不得,打打不得”。最后商家都只好用好言抚慰,给钱给物的将其哄走才是一好百好,一了百了。
过去丐帮的说唱词主要以“莲花落(lào)”和“数来宝”为主。其实“莲花落”就是二人转的前身。但“莲花落”、“数来宝”等乞丐说唱艺术一般说来都是非常通俗的,形式也极简单,并有一定规矩。下面一段是典型的“莲花落”的唱词:
挨过打, 受过骂, 好歹学会江湖话;
江湖话, 江湖口, 走遍天下交朋友;
说朋友, 道朋友, 秦琼当过马快手;
秦琼当过马手快, 好汉出在瓦岗寨;
瓦岗寨, 大有名, 有个八弟叫罗成……
这是一个开场白,接下去则根据眼前具体景物而随机变化。如“走一步,又一步,不觉来到某某铺”。这是常用的套语。“掌柜的锅饼大又圆,吃上一年又一年”。这是对锅盔店铺的赞词。 最有意思的是说棺材铺,
打竹板,迈大步,
眼前来到棺材铺;
掌柜的棺材做得好,
一头大来一头小,
装上死人跑不了。
如此等等,主人被他们唱高兴了,便打发几个钱,让他走人。不仅形式简单,而且运用灵活,乞丐们以这种方式与社会各行业广泛接触,与各色人流频繁对话,在交流对话中,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传播着主流文化的基本精神,把诸如仁爱、宽厚、孝顺、积善成德、积恶成怨,以及德有善报、怨有恶报等理念以极通俗的形式向大众传播。
丐帮的武要就是用各种不同的表演手段,如有的跪在地上,脑袋磕石头,有的用锥子穿舌头,有的用钉子钉手背,有的铁钳子自掰牙,有的在饭店里往顾客的饭菜里吐唾沫或用脏手去顾客的饭菜里乱抓,有的大人打小孩,丈夫打妻子,有的用砖头打脑盖,有的用菜刀砍脑瓜皮血流满脸等,你若不给钱就接着打,接着砍,直到给了钱为止等。
现在看来,昔日“打哈拉巴”的丐帮虽是社会不光鲜的一面,但他们却在有意和无意中,传播了一些古老的民族传统文化。如“莲花落”和数来宝,念起来上口,唱起来好听,极易被人们接受,以至于现在问起一些老年人,他们还倒背如流。尤其是“莲花落”,自与北方的大秧歌融合后,就有了北方传统戏二人转的生机和活力。数来宝和快板书也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诸如阳春白雪一类的文化艺术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