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老板替房客养子9年反成被告的背后

□南　山

大义老板替房客养子9年反成被告的背后

□南山

9年前，一对网恋男女住进一家私人旅馆，女孩未婚生子遇“险”。危急时，旅馆老板夫妇出手相助，不仅帮其垫付住院费，还出资帮助经济窘迫的小“夫妻”照顾孩子。然而，小“夫妻”弃子相继出走，老板夫妇倾心抚养弃儿9年，并为孩子报户口、上学的事情四处奔走，正当他们日子过得温馨平静的时候，生父却突然现身，欲通过诉讼“要”走亲子。

网恋男女旅馆生子遇“险”老板夫妇慷慨施救

于秋芬今年55岁，和丈夫徐进在哈尔滨市郊经营着一家三层小旅馆。由于他们心地善良，待人宽厚，房客回头率颇高。

2006年6月6日那天，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小伙子走进旅馆登记住宿，身份证显示他是辽宁铁岭人，名字叫陈昌，陈昌说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恳求老板价格上优惠些，于秋芬收了他200元钱房费。

由于房客颇多，于秋芬夫妇没太留意陈昌都做些什么。16号那天夜里，于秋芬正在值班室打盹，陈昌慌慌张张地跑来叫她：“阿姨，你，你，你快来！”于秋芬没顾得上多问，赶忙到了他的房间，眼前的情形让她大吃一惊：只见大床上躺着一个下身赤裸的女子，她的身子下面浸满了血水，血水里有个皱皱巴巴的婴儿，婴儿的脐带还与母体连着……

形势危急，于秋芬顾不上多想，赶紧拨打了120。谁知陈昌连救护车50元钱的出车费都拿不出来，救人要紧，于秋芬揣上2000元钱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并替陈昌缴了1000元的押金。陈昌感激地说：“于阿姨，您是好人，这钱我以后一定还您！”

经过医生的紧急救治，母子平安，于秋芬松了口气。她觉得生孩子是人生大事，就催着他们给各自的父母打电话，可那对小年轻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在于秋芬的再三询问下，他们才透露了实情。2005年春节后，陈昌通过网络，认识了黑龙江呼兰县的刘雪，两人开始了网恋。半年后，陈昌来到呼兰与刘雪私会，陈昌身上没带多少钱，很快就花光了。没有吃的，刘雪就从家里偷点带给男友吃。虽然日子过得窘迫，但两个年轻人以为这就是爱情，一不留心，刘雪还怀上了陈昌的“爱情结晶”。怕家人责骂，刘雪跟着陈昌来了哈尔滨，懵懂之间，竟把孩子生了下来。

了解到两人的经历，于秋芬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草率了。看到他们实在没钱，待刘雪和儿子情况稳定后，于秋芬让他们出院又住进了自己家的旅馆。

于秀芬认为这样的大事，必须让双方父母知晓，在她的催逼下，陈昌和刘雪分别给父母打了电话，呼兰县离哈尔滨很近，刘雪的母亲很快赶了过来，女儿未婚先孕，让她很是愤怒，连外孙都没看一眼，撂下1000元钱就走了。走之前，她对陈昌吼道：“想和刘雪结婚，让你家准备5万元钱彩礼！”

陈昌的父母在辽宁铁岭农村，经济条件较差，听说从未见面的“儿媳”在哈尔滨给他们生了个孙子，虽然很高兴，却连看孙子的盘缠都凑不够，让他们拿出5万元钱岂不是天方夜谭！

坐月子期间，刘雪早上喝豆腐脑，中午吃面条，晚上喝碗大渣子粥，因为没有营养，乳汁清得跟水一样，饿得孩子整天哭闹，于秋芬觉得孩子太可怜了，就自己掏钱买猪蹄、炖乌鸡汤给刘雪补充营养。

于秋芬看到陈昌整天晃悠着不做事儿，就催他出去找工作挣钱，负起男人的责任来。陈昌倒是很听话，天天早出晚归，回来总说工作不好找。后来，于秋芬才知道，陈昌拿着刘雪母亲留下的1000元钱，天天到网吧“上班”去了。

于秋芬和丈夫觉得孩子很可怜，对刘雪母子照顾得颇为尽心。刘雪尽管很内向，但看到于秀芬把他们照顾得这么好，发自内心地说：“于阿姨，您和徐叔叔是好人，对我比爸妈都好！”

于秋芬和丈夫年近半百，孩子又不在身边，听刘雪说出这样的话，就顺势认刘雪为干女儿，还抱着孩子和刘雪、陈昌照了张“全家福”。

于秋芬觉得陈昌人聪明，也会说话，就是贪玩，做事不踏实，便督促他好好工作，陈昌电脑玩得很溜，有一天，他从外边回来，兴奋地对于秋芬说，一家装饰公司聘用他做设计，每人都得配个电脑。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于秋芬掏钱给他买了台二手笔记本电脑。

陈昌“上班”后，表现得很努力，有时还夜不归宿，说是在公司加班。每次回来“累”得连孩子都不愿抱一下。三个月过去了，他一分钱的工资没拿回来，大半年的房费、住院费等更没有还的意思。

于秋芬觉得不对劲儿，问陈昌怎么见不到他拿钱回家？陈昌每次都有托辞，要么是公司干满试用期才发工资，要么是客户的钱要不回来，公司不发工资……于秋芬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了他。有时，陈昌“出差”身上没钱，于秋芬还接济他。

2007年元旦过后，陈昌说公司派他到齐齐哈尔出差，这一走再也没有音讯，打他的手机，也是停机的提示音。于秋芬找出他名片上的公司办公电话，拨出去方知道是空号。

于秋芬这才明白，陈昌抛妻弃子玩失踪了！

小“夫妻”弃子人间蒸发好老板养育弃儿遇难题

陈昌失踪后，为了让刘雪能挣点生活费，于秋芬给她介绍了个浴室搓背的活儿，每个月能挣五六百块钱。

三月中旬的一天，陈昌突然出现在了于秋芬的面前。想到此前对他的种种寻找，于秋芬十分生气，斥责陈昌没有担当，不配当父亲。

对于秋芬的指责，陈昌辩解说，他也想好好挣钱养家，可现在的活儿不好干，黑心老板太多，他挣不到钱，没有脸来见孩子老婆。这次回来，他也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于秋芬心软，再次相信了陈昌。

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昌留下一封信，再度消失了。信的大致内容是：他无力抚养孩子，不配做孩子的父亲，愿意将孩子送给于秋芬夫妇收养。信的末尾是陈昌的签名，他还在签名上面郑重地按了红手印……

对于陈昌再度“出走”以及留下的信件，于秋芬夫妇只有苦笑的份儿。他们安慰刘雪，他走就走吧，咱们还得把孩子照顾好，刘雪感激地点了点头。

2007年4月5日晚，于秋芬迟迟不见刘雪下班回来，便到她上班的浴池去找，浴池老板是于秋芬的熟人，他愤愤地对于秋芬说，我正要找你，刘雪说你病了，在我这里借了两百元钱，说是给你买东西。我给了她钱，没想到她把我的手机偷走了，还卷走两床被褥，你说怎么办？于秋芬给浴池老板再三道歉，答应偿还刘雪给他带来的损失。

于秋芬和丈夫揣摩，刘雪应该是和陈昌预谋好一起跑的，不然她拿两床被褥干啥？不到一岁的孩子，转眼成了弃儿，于秋芬夫妇很气愤，他们到派出所报案，控告陈昌和刘雪犯了“遗弃罪”，公安机关的答复是，虽然孩子的亲生父母跑了，但于秋芬夫妇和他们有共同抚养孩子的事实，陈昌在离开之前，还以书信的形式表达将孩子送给于秋芬抚养的意愿。于秋芬夫妇也没有明确拒绝，他们的行为并不构成遗弃罪，因此，不予立案。

于秋芬颇为无奈，随后，她和丈夫按照陈昌身份证上的地址找到了他在辽宁铁岭的家，要求陈昌的父母抚养他们的孙子，还要偿还他们花在孩子身上的3万元钱。陈昌父母为难地说：留下孙子可以，但确实没钱补偿。

于秋芬夫妇见陈家父母一毛不拔，就没把孩子给他们。随后，他们抱着孩子又找到了呼兰县刘雪的家，没想到刘雪的父母态度更是决绝：女儿未婚生子，已经丢了他们的脸，这个孩子说啥他们都不会养。

双方父母的态度让于秋芬夫妇非常寒心，他们愈发觉得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怜，发誓要好好待他。于秋芬给孩子起了个名字：金宝。对于这个名字，于秋芬这样解释：这孩子在你们眼里是垃圾，可以随意丢弃，在我眼里却是金子，是宝贝。

小金宝一天天长大，已过天命之年的于秋芬让他喊自己和丈夫奶奶、爷爷。为了弥补小金宝的缺憾，于秋芬说服儿子、儿媳，让他们来做金宝的爸爸、妈妈。

为了给小金宝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于秋芬让丈夫经营旅馆，她出去找些零活儿干。她觉得为了金宝付出努力是值得的。让于秋芬欣慰的是，金宝特别喜欢她，只要她下班回家，就缠着她不放，这让于秋芬感到很幸福。

就在日子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2007年11月的一天，小金宝的母亲——刘雪突然回来了。

大半年不见，刘雪瘦得厉害，形容憔悴，进门后也不说话，不时偷瞄一眼欢快活泼的金宝。于秋芬让她过去抱抱儿子，小金宝却不肯靠近她。

经过于秋芬再三询问，刘雪才承认，当初确实是陈昌从浴池接走了她，两人一起去了齐齐哈尔。在齐齐哈尔，陈昌并没和她住在一起，半年时间两人也没见几次面，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在干什么。她一个人在齐齐哈尔漂了几个月，又回到了呼兰老家，可她忍受不了父母的责骂，加上很想孩子，就硬着头皮来到于家。

于秋芬对刘雪是既生气又心疼，她与刘雪长谈了一次，让她踏踏实实过日子，负起母亲的职责来。刘雪表示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她要留下来跟着干爸干妈一起照顾好孩子。随后，于秋芬帮她找了个宾馆服务员的工作，由于月薪较低，仅够自己生活，抚养孩子的费用仍是于秋芬来出。

四处奔走把“孙子”送进学堂生父夺子法官巧妙调解

对于抛子弃妻的陈昌，于秋芬夫妇很气愤，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让他尽一尽做父亲的义务。刘雪说，她想了个主意，肯定能让陈昌现身。

三天后，刘雪告诉于秋芬，她在QQ上给陈昌留言说，她买的彩票中了奖，陈昌很激动，这两天就会过来找她。

2007年12月3日下午，刘雪打电话给于秋芬，说陈昌一会儿就过来，他们约好在附近一街心公园见面，让于秋芬到时过来。

于秋芬挂了电话，和丈夫打的赶到刘雪所说的街心花园。见到刘雪和陈昌的时候，两人正在争吵、撕扯，看到于秋芬和丈夫出现在面前，陈昌才明白上了当。他恼羞成怒，甩掉刘雪的胳膊就想逃，于秋芬的丈夫徐进上前死死拽住他，于秋芬报了警。

警察随后赶来，把他们带进了派出所，问清事由后，在警察的见证下，陈昌和于秋芬签了份抚养协议，答应每个月给孩子400元的抚养费。想不到的是，陈昌离开后，换了手机号，承诺的抚养费几个月都没见到一分钱。于秋芬对他彻底死了心。

让于秋芬更没想到的是，2008年春节过后，刘雪偷拿了旅馆400元营业款，再次出走。三个月后，她接到刘雪从浙江打来的电话，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宁波籍网友，两人准备一起生活，以后不再回哈尔滨了……

此后几年，于秋芬夫妇失去了刘雪和陈昌的所有音讯。

转眼到了2013年6月，想到暑期过后金宝就要上学了，而因为是非婚生孩子，没有准生证，孩子的户口仍没有报上。于秋芬夫妇心里着急，天天奔走在民政局、计生办、派出所、居委会等部门之间。

后来，于秋芬带着金宝到区信访局反映情况，接待人员让她把情况写成材料，说要报给区领导批复，让她回去等待。

于秋芬以为等待的结果依然是失望，没想到，8月初的一天，信访局的同志给她打电话，说为了孩子能顺利入学，区里为金宝上户口的事情做了研究，同意孩子以亲戚的身份挂靠在于秋芬夫妇的户籍上，并让她到辖区派出所给孩子上户口，区里已经协调好了。

就这样，于秋芬顺利地给金宝上了户口。有了户口，于秋芬顺利地把金宝送到了附近的一所小学。自此，每天接送金宝上、下学，看着小家伙欢快地跑进校园以及放学后向她扑来的情形，成了于秋芬最幸福的事情。

一晃来到了2015年9月底，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于秋芬，却突然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原来，数年不见的陈昌想通过法院要回儿子。

这张传票让于秋芬夫妇既气愤又意外，通过主审法官，他们要到了陈昌的联系电话，打电话质问他有没有良心，孩子替你养这么大了，说要走就要走，你以为孩子是小猫小狗，说抱走就抱走的吗？

面对于秋芬的愤怒质问，陈昌透露了突然要孩子的缘由：他兄弟二人，哥嫂育有一儿一女，侄子长到14岁的时候，下河游泳时溺水身亡。他的父亲觉得必须有个男孩支撑门户，就逼着他把孩子要回来，他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陈昌还说，他的父亲近几年搞养殖挣了些钱，可以把于秋芬在孩子身上所付出的金钱给予补偿。

听到这里，于秋芬愤怒地骂道：“你说的都是混账话，我和金宝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们多少钱也买不来！”说完就挂了电话。

2015年10月26日，区法院开启了庭前调解程序，于秋芬夫妇、陈昌及其父母都到了场。主审法官建议说，陈昌和刘雪是孩子的生身父母，是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他们有要回孩子的权利，但也不能忽视于秋芬夫妇的艰辛付出，毕竟在孩子的养育过程中，父母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法官顿了顿，神情严肃地说，在这起案件中，我们更多的是要尊重孩子的意愿，孩子未成年，我们应本着有利于他身心健康的角度出发，让他来做选择，不能让孩子成为大人恩怨的牺牲品。

法官的解析入情入理，陈昌及其父母在这件事情上理亏，他们答应尊重金宝的意愿。第二次调解时，于秋芬夫妇带金宝到场，面对生父及爷爷、奶奶，金宝却不愿多看一眼，他紧紧抱住于秋芬，生怕别人把他抢走，并哭着表态：“法官叔叔，我要跟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对我好，我将来考上大学后，还会孝顺奶奶。”

金宝的表态让陈昌及其父母哑然无语。在法官的主持下，双方签署了调解协议：“陈昌每月付600元抚养费直到金宝18岁，18岁后，由金宝做出跟随哪一方生活的决定，在此期间，陈昌及其父母有探视权！”

这桩因非婚生子引发的事件至此告一段落。小金宝的遭遇让我们感受到了世间的冷暖善恶。于秋芬夫妇古道热肠，处处散发着人性的光辉，刘雪与陈昌自私、冷酷，暴露出人性阴暗的一面。而小金宝的选择，让故事有了个温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