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

刘向阳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小吴来津城打工十二个年头了。尽管当年的小吴快熬成了老吴，可心中的梦想还是没能实现。何尝是没实现，简直是一线希望都没有。

十二年前，小吴临出家门时，爹还想把儿子留下。爹把还没抽尽的旱烟袋，磕到身旁的老磨盘上，说：“富贵呀，咱乡下自打包产到户，日子一年比一年滋润了，去年，咱家又盖了三间大瓦房，看今年的雨水，风调雨顺的，一定又是个好年景，你就不能煞下心与我和你娘过安稳日子吗？”

听着爹不知磨叨过多少次的话，小吴走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小吴对爹说：“屯东的万大牛去城里三年，成了咱屯头一个万元户，如今家都搬到了城里。屯西的姚二明去年在外面干了一年，挣的钱比咱十年攒的还多。都是一样的人，我就不信不如他们！”

“哼！我就不信你在城里也能盖上像咱家这样的三间大瓦房。”

面对爹满眼不相信的神情，小吴咬了咬嘴唇，憋出了一句狠话：“爹，你放心，我一定要在城里买房，买楼房，把你和我娘接到城里，住上亮亮堂堂的大楼房！”

娘抬起早已哭红的眼睛，把赶了三天两晚上做完的一双千层底布鞋塞到儿子的手上，说：“富贵呀，娘算看透了，你的心早就飞走了，娘就不留你了，去吧，如果遇到危难遭灾儿，别硬挺着，家的门总敞着，爹和娘候着你！”

小吴的脚刚搭上津城的地界，就遇见了老张。老张举着招工的牌子，问：“小老弟，找活吗？”“找哇。”“跟我干家装咋样？”“我没手艺。”“我带你。”“哪中。”

三年过去了，小吴成了家装的成手把式。老张也从只有小吴一个跟班的，发展成了一个家装队。给小吴开的月薪也由头一年的六百翻番涨到一千八。

有家装公司来挖小吴了。开价是月薪三千六。小吴活心了。他心想，靠省吃俭用攒下的四万块钱，还不够买半个卫生间。可又一想，手艺是张师傅教的，咱翅膀刚硬就飞了，还叫人吗？小吴咬咬牙，留下了。

又过了三年，老张的家装公司成立了，小吴当上了工长。小吴的月薪涨到了三千六。又有人来挖小吴了。开价是月薪七千二。小吴又活心了。心想，靠积攒下的十五万，就是买个独单，还不够交首付。可又一想，老张器重咱，咱不能黑了良心。

又过了三年，老张的家装公司更名家装工程公司，有了一定规模。小吴当上了分公司的经理，月薪涨到了七千二。先前挖小吴的公司又派人来当说客。开价月薪一万五，年终还有奖金。小吴这回真的活心了，这要是再干上二年，指不定在爹娘面前许的愿就能实现了！可是，小吴又冷静一想，觉得不妥，咱的身价不是人家张总给抬起来的吗？咱拍拍屁股就走了，那不是丧良心吗！

又一个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老张的家装公司顺风顺水，越开越红火。可是，小吴却不那么如意了。头一年，爹娘在乡下给小吴定了个亲，彩礼用去了十万。第二年，娘又被查出了乳腺肿瘤，虽说是良性的，手术又花去了六万元。转年，爹早年的咳嗽毛病发展成了哮喘。小吴将爹接到了津城，找了最好的医院给爹治病。待爹的病基本治愈后，小吴辛苦十几年的钱也所剩无几了。

就在小吴灰心泄气地准备离开津城之际，老张对被接二连三的家庭打击变得发蔫儿的小吴说：“你最后再帮我装饰一个样板间好吗？”

多年的友情让小吴无法推辞，他也想用这些年积累的经验和学到的手艺，为师傅、老板兼知己的老张留个念想，决定用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材料，打造一个最佳的样板间。

工程交工时，老张仔仔细细地将房子看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一串钥匙交到老吴的手里，说：“打今儿起，这房子就是你的了，快把二老和媳妇接过来，择个好日子，把喜事办喽！”

“这可是二百来万的房子呀！凭啥白送给我？”小吴懵懂地问。

张总语重心长地握着小吴的手，说：“就凭你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