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危机加剧马杜罗政府岌岌可危

华言

2015年，委内瑞拉执政党在议会选举中失去议会多数席位。反对派利用其掌握议会2/3的优势，以举行弹劾马杜罗总统的全民公投为目标，步步紧逼。来自外部干涉的压力日益加大。政府和执政党处处被动，穷于应付。经济危机不断加剧，商品供应日益短缺，民众生活不保，社会形势紧张，外国势力政治或军事介入也存在可能。马杜罗政府信誉扫地，日益孤立，地位岌岌可危。但是，反对派要达到通过公投罢免马杜罗的目的，还要经过漫长而曲折的道路。

围绕弹劾公投展开的博弈

反对派控制的本届一院制议会—全国代表大会于2016年1月正式运行。4月20日，议会通过了新的《公投法》，启动对马杜罗总统弹劾公投。反对派在向全国选举委员会登记后，开始了公投的准备。从此，双方利用现行法律的规定，围绕公投展开了全面博弈。

按委内瑞拉宪法规定，弹劾总统需要经过一个漫长的法律程序，并举行全民公投。整个过程可能需要7个月。全部过程大约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即第一次收集签名，发起者需要在全国选举委员会登记申请为公投收集签名，并交全国选举委员会核准认可后，才可以进入第二阶段，第一次收集的签名数必须超过选民的1%。5月上旬反对派收集到180万个签名，大大超过1%的比例。现已提交全国选举委员会审核。这个审核过程可能需要几个月。

第二阶段，即第二次收集签名，全国选举委员会认可第一次签名有效后，发起者必须再收集20%选民的签名。

第三阶段，即全民公投。在全国选举委员会核准认可第二次签名有效后，举行全民公投。参加公投的法定选民人数必须达到500万人以上。同意弹劾并解除马杜罗总统职务的有效赞成票，必须达到2013年马杜罗当选总统得票数750万张加1票。按照这个法定程序，2016年可能无法举行公投。即使举行公投，赞成票能否超过750万张，也是未知数。

公投的前期可能长达7～8个月。2004年委内瑞拉反对派曾发起对查韦斯的弹劾公投，前期准备工作共经过8个月时间。其中，最费时的是逐个核实签名和各种手续是否合法的认定。

此外，按照法律，总统在任期过半，即满3年后，才可举行弹劾公投。如果公投通过弹劾案，总统下台，如果总统剩余任期超过2年，将举行大选，选举新的总统。但如果总统剩余任期不满2年被弹劾下台，将不举行大选，而由时任副总统接任总统，完成其剩余任期。

根据上述法律规定，双方采取了不同的策略，针锋相对，以达到自己的目标。反对派的明确目标是：通过公投推翻马杜罗总统，再通过新的大选夺取政权。为此必须在2017年1月10日前举行公投，以便在马杜罗任期满4年之前使其下台，再举行大选，进而达到夺取权力的目标。

2016年初以来，反对派利用其掌握的议会多数席位和议会选举大胜的优势，持续不断地在全国范围展开宣传鼓动，游行示威，不断向全国选举委员会和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尽快完成签名审核，早日举行公投。5月11日，反对派组织大规模示威游行，要求选举委员会认可其弹劾签名。同时在国际上到处游说，争取美国、欧洲及部分拉美国家和舆论的支持，向政府施加压力。

政府和执政的统一社会主义党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采取了“拖”的策略，其目标是拖垮公投或把公投拖到2017年1月10日以后。马杜罗总统和副总统先后表示，今年别想举行公投。执政党虽然失去了对议会的控制，但仍牢牢掌握着政府、最高法院、最高选举委员会和军队。换言之，行政、司法、选举和军权都在其手中。执政党利用这一优势，以合法手段千方百计牵制反对派，为其公投程序制造困难，拖延公投的时间。全国选举委员会在审核选民签名时，尽量拖延时间，并抓住签名中的假名、死人名等作弊现象大做文章。

执政党和政府的目标是两个层次，首先是尽力保住马杜罗，如果保不住就退而求其次，把公投拖到2017年1月10日以后，这样，在马杜罗总统被弹劾下台后，由副总统接任总统，避免举行大选，使执政党保住执政地位。

执政党和政府的这一策略能否奏效，难以预测。其主要原因，一是执政党现在力量薄弱，社会支持度很低，内外压力太大，政府能否顶住压力，把公投拖下去，还是个未知数；二是政府和其掌握的全国选举委员会等部门不能无视法律规定，公然违法阻止公投；三是当反对派推动的公投受阻，反对派若发动大规模的暴力抗争示威，委内瑞拉将陷入空前的社会动乱和危机。

可以预见，今后几个月将是委内瑞拉政局的关键时期，双方将继续围绕公投展开激烈斗争，对于政府和执政党来说，形势将日益严峻，危险不断临近。能否有效控制局面，防止大规模的政治和社会动乱爆发，稳定形势，将是委内瑞拉政府面临的巨大考验。

危机加剧经济濒临崩溃

2013年以来，委内瑞拉经济迅速进入衰退和危机。油价暴跌以后，石油收入大幅下降，国家财政陷入极度困难，以致国家无外汇支撑生活必需品的进口。2015年进口下降18.7%。预计由于油价难以回到历史高点，2016～2017年委内瑞拉将继续陷在危机中不可自拔。财政困难、债务违约风险日益加大。国际储备已下降到140亿美元。为缓解外汇困难，今年第一季度央行被迫出售16%的黄金储备（16亿美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4月发表的报告称，委内瑞拉经济将继续处于衰退状态，2015年下降5.8%。2016年将下降8%。2015年通货膨胀率达全球最高水平的141%，第三季度经济下降7.1%。

委内瑞拉经济危机已经持续3年，由于油价下跌，国内经济接近崩溃。石油出口收入占其外汇总收入的95%，是政府财政的主要来源，也是几乎全部进口食品的主要经费来源。外汇短缺导致国内食品和日用品进口陷于停滞，商品奇缺，2016年第一季度，市场上几乎85%以上的食品短缺。

更令委内瑞拉经济雪上加霜的是，2016年初以来，受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委内瑞拉遭遇百年不遇的干旱。水库水位急剧下降，导致全国水电站发电量大幅下降，经历了有史以来最重的缺电危机，供应全国电力需求60%的古力水电站水库的水位一度下降到危险线。该电站不得不把发电水平降到其装机能量的30%。马杜罗总统宣布了为期40天的应对缺电危机计划，实行配给制供电，除首都和另四个州外，其他地区实行每天停电4小时。首都等地区的职工每周只上班2天，以减少电力消费。

商品短缺导致社会形势恶化

委内瑞拉商品短缺由来已久，在马杜罗上台以前，是偶尔短缺，主要由于通货膨胀和财政困难资金缺口造成进口不足。但马杜罗2013年上台以来，几乎全面短缺。据报道，自2005年起商品短缺率逐年上升，2005年为5%的商品短缺，2008年猛升为24.7%，2014年达到28%。2016年食品短缺率的官方数字达到近40%，非官方数字最高者达80%，最低者也达到50%以上。医院药品缺乏，卫生保健必需品断档。民众担心商品短缺和通货膨胀上涨的严重恐慌情绪不断上升。

由于商品短缺，供不应求，食品价格成倍上涨，导致恶性通货膨胀。国内食品生产不足，进口过度。对外汇的严格控制，导致食品进口困难。官方汇率严重高估，导致物价飞涨。由于干旱，首都地区严重缺水，不得不实行配给制，但分配严重不合理，引发社会不满。

委内瑞拉商品短缺的直接原因是石油收入大幅下降，导致无足够外汇进口国内必需的商品。但分析家认为，这种现象主要是2003年以来的政府政策造成的。政府采取的政策严重伤害了企业，其中有过度地控制价格、控制汇兑、禁止劳工流动、没收企业及其他不利于企业的社会经济措施。有评论指出，查韦斯1998年执政以后，其农业政策导致食品进口大幅上升，国内牛肉、大米、牛奶产量下降。国家外汇收入的90%来自石油。对石油的过度依赖，导致油价下降后，国家严重短缺外汇，无法保持必需品的进口需求。

马杜罗政府不承认自己政策的失误，而是把短缺的原因归结于消费量上升和企业不配合保障供应。他甚至说，95%的委内瑞拉人用餐次数太多，对食物消费过度。加上人口增长，导致消费上涨过快。

查韦斯和马杜罗政府的激进经济政策极大的损害了国内工业企业。据委内瑞拉工业联合会数字，20年来委内瑞拉有8000家企业关闭。1996年时存在的企业已有2/3关闭。2015年第四季度，委内瑞拉企业生产能力下降到历史水平的43%，2016年还会降到更低。4月底，委内瑞拉最大的食品企业POLAR宣布其啤酒厂停产。原因是政府拖欠债款，企业无力再维持生产。

商品短缺，导致犯罪上升，抢劫商店的事件时有发生。抗议商品短缺的示威不断发生。许多企业商家站在政府对立面，公开与政府对抗，拒不供应短缺商品，哄抬物价。有些企业则以种种借口停产减产。与此同时，走私严重，黑市猖獗，政府一再打击，收效极小。商品短缺和恶劣的经济形势，成为反对派动员民众反抗政府的利器。

外来干涉已成现实威胁

自查韦斯1998年上台以来，美国就与委内瑞拉尖锐对立，近些年，美国政府采取各种措施对其打压。美国是委内瑞拉反对派的公开支持者。现在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推翻拉美最坚决反美的激进政权的机会。2016年以来，美国策划美洲国家组织和部分拉美国家发起了新的反委政府行动。

第一个行动是美洲国家组织出面干涉委内瑞拉内政。4月29日，美洲国家组织秘书长阿尔马格罗在美洲国家组织华盛顿总部会见委内瑞拉反对派代表团时发表讲话，指责委内瑞拉破坏民主制度，威胁将实施美洲国家民主宪章的制裁条款。5月31日，由阿尔马格罗主持起草的有关委内瑞拉民主形势的报告公布。报告说委内瑞拉出现“严重影响民主秩序的宪法秩序变化”，要求实施美洲民主宪章，将其开除出美洲国家组织。6月1日，在美洲国家组织常设理事会讨论委内瑞拉形势的会议上，委内瑞拉政府提出一项声明草案，要求维护主权。但其方案仅得到4个国家支持。会议最后通过了由阿根廷等21个国家提出的另一声明草案。该草案接受了委方提出的部分修改意见。这个被称为“和解声明”的文件要求各方通过对话寻求解决危机的办法，在完全尊重委内瑞拉主权的情况下，维护国家和平与安全。同时，美洲国家组织常设理事会还通过决议，支持由西班牙前首相萨帕特罗、多米尼加共和国前总统费尔南德斯和巴拿马前总统托里霍斯组成的国际斡旋小组提出的委政府与反对派重开对话的建议案，要求双方尽快进行谈判。这两项决议的通过，虽然对委内瑞拉构成了一定的压力，但事实上否决了阿尔马格罗提出的实施民主宪章的方案，使委内瑞拉暂时摆脱被制裁或停止会籍的危机，对推动谈判有一定作用。

第二个行动是由一些前政要出面威胁对委内瑞拉进行政治或军事干涉。哥伦比亚前总统乌里韦公开发表讲话要求国际出兵干预委内瑞拉，以恢复和平与秩序。外电评论说，这是第一个拉美政要公开要求进行武装干涉。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因而引起了委内瑞拉官方高度重视和强烈反应。一方面，向美洲国家组织提出抗议，另一方面委外长罗德里格斯5月14日表示，委内瑞拉将对乌里韦采取“国际行动”，指责阿尔马格罗的讲话是“为暴力分子开绿灯”。

针对这一危急形势，5月14日马杜罗政府颁布了两项重大应对措施。

一是下令全国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这是一次向国内外反委势力的军事示威。二是实行新的“经济紧急状态”，以赋予他充足的权力应对反政府政变。马杜罗在宣布这些决定时说，“我决定批准新的法令，实施经济紧急状态，赋予我挫败政变的充足权力，进行经济战争，在社会上稳定我们国家，应对当前一切针对我国的国际和国内的威胁”。他解释说，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今天在华盛顿举行了一次针对委内瑞拉的阴谋会议，哥伦比亚前总统在会上要求外国军队对委内瑞拉进行武装干涉。华盛顿正在激活委内瑞拉法西斯分子在巴西政变鼓舞下要求和推动的措施。在经济紧急状态法令中包括保障主权所需要的一切措施，以便在任何场合回击这些人从外部在政治、军事和外交方面对我们的侵略”。

按照委内瑞拉宪法，经济紧急状态的最高期限为60天，2016年初委内瑞拉政府已经宣布实行60天经济紧急状态。经过一次延长，现在已经到期。因此，这一次应是第二次延长。据委内瑞拉官方公布的法令，马杜罗此次宣布的紧急状态为期60天，将打一场“经济战争”，目的是保证食品、药品和基本必需品的供应，维持政府实施的社会计划和使命。可能采取的措施之一是国家没收供应链和商品，由国家直接掌控。

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些举措很难扭转局势，经济和商品供应形势，都不会象政府期望的那样明显好转。马杜罗政府执政以来的许多经济措施都收效甚微。此外，反对派也不会就此罢休。反对派控制的议会很快否决了马杜罗宣布的“经济紧急状态”。政府只以总统法令的形式加以贯彻实施。

笔者认为，在当前情况下，对委内瑞拉的国际武装干涉或军事入侵的机率不大。但是非军事方面的所谓政治干涉还会进一步加强，包括美洲国家组织的压力。

两派全面对抗国家政局失控

反对派控制议会后，委政坛出现了立法、行政、司法三权之间激烈的对立和争斗，反对派完全控制议会和立法权，政府和执政党利用自己控制的行政和司法权，相互否决对方的决定。政府绕开反对派控制的议会，通过总统令和行政法令的形式实施行政权。通过最高法院否决议会通过的《大赦法》和其他决议。而反对派则在议会通过决议否决政府的经济决策措施，否决“经济紧急状态”的总统令和其他行政法令。

在经济领域，反对派还指使其控制的企业拒绝与政府合作。一批批企业先后以资金短缺、原料匮乏为由停产减产。国际企业也加入了抵制政府的行列。德国汉莎公司决定对委内瑞拉航线实行停航，可口可乐停产。委内瑞拉实际上已处于失控状态。

两派在国际领域也进行激烈争夺。反对派一直在争取美国、欧盟和部分拉美国家的支持，得到了西方主导的国际舆论一面倒的支持。许多境外非政府组织直接介入支持反对派，并提供大量资金和其他援助。美国主导的国际机构和多边组织，也加入对委内瑞拉政府的围攻。

委内瑞拉政府和执政党也大力争取国际支持，首先是争取南美洲国家联盟的支持。

谈判与对话前景不明朗

5月28日，西班牙前首相和部分拉美国家前总统组成的国际斡旋小组开始在多米尼加共和国首都圣多明各分别与委内瑞拉两派代表对话谈判。据报道，由委外长罗德里格斯代表的政府代表团与由三位议员组成的反对派民主联盟代表团进行了面对面的秘密对话。虽然事后反对派发言人否认双方直接对话，但国际舆论和知情人士都证实有这次会面。

斡旋中，反对派提出了强硬的要求和条件。民主团结联盟5月28日在一份声明中列出了对话条件，包括举行公投、罢免马杜罗、释放“政治犯”、允许“流亡人士”回国、允许外国“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入境、尊重议会通过的法律等。

目前对话前景还难以预测。但可以想象，由于双方立场对立，要求相距太大，难以达成协议。但是有助于缓解政府面临的巨大压力，有利于争取时间，为下一步保权做部署。参与斡旋的西班牙前首相费利佩·冈萨雷斯称，委内瑞拉已经没有时间，国家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他要求双方坐下来对话，寻求克服危机的办法。

责任编辑：刘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