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驭飞+赵阳
从安妮家吃完晚饭回来,夜色才刚刚上来。我们于登山的小路缓缓攀行中,一辆车开过去,急刹车声划破了宁静的小镇,车子倒开回来。是让,他的脸色有点微醺的红,说刚刚和一个去过中国的女教师吃完饭回来。我说,找一天一起吃饭,让很高兴地答应了。
让开车很快,很快,安妮说。我们又一次等待让的到来。让的脚好了,捧着一大块奶酪走了进来。寒暄过后,聊到了最近看过的电影,我说我看了《我的路特》,一个黑色幽默的法文片,讲述法国北部食人族的故事。让说,他也喜欢那个导演。让最近看了《刺客聂隐娘》,让说他太喜欢了,那种慢,那种中国。安妮说她看了《在山那边》,说片子的前面都挺好,就是最后有点虚构过度。
尽管大家回避着,话题还是转到了他得了厌食症的女儿安娜身上。让说,安娜休学住院了,在里尔,现在每天都得打点滴维持营养,每周末他得开车几百公里过去看她。安娜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很像她的母亲多米尼克。我说:“她喜欢吃什么,就让她多吃点。”让说:“关键是她什么也不想吃。”我鼓励让说:“一生很长,这只是安娜的一次经历。”让说:“确实,人生很漫长。”
话题有点沉重,饭局结束得也早,第二天是周六,让还得去里尔。看着让的背影,突然我回想起让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翻开《易经》一指,遵从书的指示。
两周后的一个黄昏,又是一阵急刹车,我说,那是让。果然,让倒车回来,不过这次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那一定是他的女儿安娜,消瘦而没有力气地和我们打着招呼。让说,安娜可以偶尔回来了,我带她去市里转转。
友人来造访莫奈小镇,我把诺曼底天气和印象派的关系解释给他们听,他们都乐了。印象派起源于一个想写实美丽日出的画家,在海边等了很多很多天也不见晴天,最终在迷雾中放弃而改变了自己的画风。
诺曼底的天气就是这样,春天是明亮的灰,秋天是通透的灰,冬天是凝重的灰,夏天大家都去度假了,没有人在意是什么样的灰。就算是在一天里也有着不同的灰色,友人说,但愿那灰色不是50度的。当然,如果傍晚会下起一阵急雨,有的时候也会看见美丽的彩虹。
忍受不了灰色的画家们在作品里使用色彩,虽朦胧,却鲜艳。陪友人看了莫奈的房子和花园,在他的工作室内,终于看到了那幅时间之作——莫奈夫人和孩子在画中的花园里出现了两次,远处台阶上是母子两个人,面容依稀看不清楚,近处是孩子长大了一些,独自一个人走下了台阶,让人感受到时间的存在。就好像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两次让。
临行前去和让告别,他不在家,让请人新刷了墙,白得耀眼。花园里也还是老样子摆着躺椅,不过这回躺椅上多了一把大太阳伞,两个躺椅之间的圆桌上放着一个空玻璃杯,里面有一个红色吸管。也许,那是安娜喝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