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是张明智的本命年,是的,张先生至今已过六轮。“古稀”之期多忆旧,回想、回味、比较,在张明智看来,还是觉得最近的二十来年,日子过得更充实、更快乐。究其原因,是因为自己走上了一条学书路,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前些时候的一天早晨,张明智醒来突生灵感,顿成一段顺口溜:“半百开步书法路,小跑不停赶前途;满程光景满心乐,笔下汉字正起舞!”虽仅四句,却是他“半路出家”学书生活的真实概括。
张明智与书法结缘,在他看来实属偶然。那是一九九五年,从未参过书展的他,硬着头皮代人参加了一次区内的硬笔书法展览,不曾想,竟然得了个二等奖,字还印在了书上。因而再次办展时,张明智便成了受邀对象,作品更是加入了一等奖之列。这个用弯折的钢笔头写成的行书小条幅:“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不但内容励志,而且充分利用墨水拉蛋的效果,还真写出了点艺术味道,很受看,不少人都喜欢。尤其是张明智身边的同事、朋友,还争相复印、传看,有的甚至赠人、收藏。这让张明智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从而激发了他学书的兴趣。
自小张明智就喜欢中国的方块字,在他小学一年级时,邻居老大娘就夸他“字写的和米粒一样大小”。六十多年过去了,不论上学还是工作,什么时间又走到哪里,他对街道两旁的匾额,庙堂寺宇的楹联,胜地景点的碑刻等,都情有独钟。遇到有特点又喜欢的字,从不放过,驻足欣赏,手摹心追。每到年节,自己也会取笔蘸墨,写几幅春联自家贴。但是,爱好归爱好,那时的他却从未将书法同自己联系过,更没想到写书法竟至成了自己的重要生活。
喜爱汉字,书法热潮裹挟,子女长大,不愁吃喝,又多空闲,这些都是学书的重要条件。但是真正促使张明智下决心走上书法路的是生活需要。此时,张明智已过“知天命”之年,时不时会想到晚年生活。退休了,不干工作了,干什么?张明智认为,若能找到一种多趣味的方式过一过有质量的生活,确保身心健康,享受“夕阳无限好”,该是多么美的事。一九九零年,张明智借去京参加经理轮训三个月的机会,抽空学会了“吴式太极拳”。其刚柔相济,内外兼修,一打半小时,微微汗,刚刚好。现在又结缘书法,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修身养性,颐养天年,怎不令人喜出望外。因此说,养生,才是张明智学书的初衷;养生需要,才是他以一贯之、坚持始终的不竭动力之源。
为养生而学书,以书法致养生。张明智决心下定后,他又改钢笔为毛笔,变手写体为楷书。自认为,用柔软之笔写出刚劲之字,方为书法正统;从楷书入手筑牢学书之基,才是学书正道。一切从头来,一切按正规办,学就须学好,哪怕再有难,这便是他当时的态度。同时又自立规矩,“不提毛笔不写字,不书正楷不提笔。”又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尚山”;系“上山”谐音,与当时热词“下海”相对,顺嘴而出,但确有崇尚高山的情结蕴含其中,勇于攀登之意更是显露在外。
看行家毛笔写字,真是一种享受。饱蘸墨汁,悬肘行笔,提按有节,收放有度,行云流水,从容自如……那个潇洒劲,实在让人羡慕。张明智说,可事情到了他这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只一个“指实掌虚、腕平掌竖”的执笔姿式,就弄得他指僵掌硬腕痠腰疼了。没等这个消停,他手抖的毛病又突显出来。一时间,写字的右手如同患上了“神经官能症”,拿起毛笔就发抖,越不想抖越抖得凶。写出的字更是瘆得慌,就像穿单衣站立寒冬雪地,浑身在筛糠。这些都是放下钢笔拿起毛笔的人学书所要历经的,一挺都会自然过去。在张明智看来,最考验人的是写好楷书,因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楷书,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社会通用,看似简单易学,实际最吃工夫。通常学楷,一般是先大后小,而张明智却是先自小楷入手。常言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台下的“十年功”,才练就了台上的那“一分钟”。为把楷书练好,张明智督促自己也必须做到“笔不离手”,于是就选择了小楷。张明智用小楷写信件、做笔记、写文章、每天记日记。日记,随意,有事多写,无事少记,哪怕只录年月日,正文只写一个字,为的是每天都能拿拿小楷笔,这也是张明智把小楷练得有些模样的秘诀之一。那时张明智还在职,上班忙工作,下班忙家务,抽空才能练练字。所以很盼星期天,但最盼的是节假日,因为可以静下心来大篇写字。有一次张明智为完成一个小楷作品,一气用了七个多小时,竟是不吃不喝不如厕,连想都未想,还应该休息片刻。事后,张明智自己也觉有点奇异。
还有一件事,更让人不可思议。是一个张明智自觉小楷写得不错了的礼拜日,想闭门认真写个东西。可是不知为什么,当铺好纸,调好墨,待要书写时,却感到有些不对劲,结果是,笔怎么用怎么别扭,字怎么写怎么碍眼。一张纸,写几字就扔,扔的满地是纸,最后少气无力作罢。这种现象连续出现了好几天,弄得他心里灰灰的,百事无味,烦乱不安,以致萌生“算了,再不练了”的念头。一夜未眠,翻来复去地想,天麻麻亮时才打了个盹。醒来转机突现,心中豁然开朗,恰似盛夏刹那进入中秋,天高气爽,兰空如洗,艳阳照耀,极目万里。这时的张明智,心里兴奋,手也痒痒,提笔写字,笔笔达意,字字漂亮,横看竖看挑不出丁点毛病。后来他将之比作“破茧成蝶”或“鲤鱼跳龙门”;茧破才能成蝶,跳不过龙门,鱼仍是鱼。这个事情,张明智给不少人说起,尤其是初学书法者,遇到困难,再大也要咬牙坚持,挺过去就可能成功,挺不过就是半途而废。
有人问张明智,师傅是谁?他回答:师傅不少,最伟大者是古贤先人,是他们遗留保存下来的帖与碑。临帖,是学书入门的必经之路,也是必须下大气力去做的一项基本功。明末清初的书法大家王鐸“一天临帖,一天创作”的做法,他十分赞同。按照“经典、喜欢、易学”的选帖经验,他选定了《乐毅论》。在书店选购翻看时,他就觉得眼前一亮,“一见钟情”,事实也证明,他选对了。这篇小楷字帖,不仅被隋代永禅大师誉为“正书第一”,而且是书圣王羲之专为导引儿子献之进入书学正规所写。其遒正清劲,大方舒展,疏密有致,错落自然,是古今小楷学者首选。后来又发现了明代文征明的《离骚经》,乃蝇头小楷,耄耋之作,点画劲丽,字字精绝,静气盈篇,沉稳如山,一见便难舍难离。然而,张明智最喜爱的还是《灵飞经》。其在小楷中加入了些许行书笔意,清劲中透着活泼,雅正内蕴涵灵动,致神采焕发,气韵愈浓。此三字帖,一脉相承,各具特色,在临摹上,张明智都下过功夫,经年累月,一遍接着一遍。先是对临,后是背临,再是意临,从笔法到字法到章法,尽力悟通学象。然后脱帖,各取其优,以己意组织,进行创作,力突个性,亦即所谓“入古不泥古”,继承而创新。
张明智用小楷,创作过无数的短篇作品,也写了不少长卷与册页,诸如老子的《道德经》、屈原的《离骚经》、陆羽的《茶经》等。为更好的学习书学理论,他还将孙过庭的《书谱》同姜夔的《续书谱》写成了小楷合集。二零零八年前,参加各级展览,也大多以小楷书作为主;陆机的《文赋》还入展了《首届全国老年书法作品展览》。
“小楷为主,兼学行草隶篆”,是张明智学书头几年就形成的思路,也是他一路走来的学书轨迹。篆书圆劲宛约,隶书宽博大气,行、草奔放张扬。楷书和穆端庄,学习过程中,容易出现僵硬呆板,学书各体,则利于克服这些。另外,也利于拓宽书法创作路子。行书,张明智临过《兰亭序》与《祭侄稿》。隶书喜欢《曹全碑》及《史晨碑》。篆书难认,一本《说文解字》篆字一万多个,张明智临了一遍,用时十个月。《书法报》自二零零八年第十二期开始连载冉献强的《篆笔释疑》,正合他的心意,张明智便随载随学随临,至今已历七载,一期未落累集成册,对学篆特别是避免写错篆字,大有裨益,而学篆主要还是邓石如。
相比篆书,草书更难识,且难辨、难记、难写,故一度敬而远之。张明智认为现在决心学,必须迎难而上。张明智初次接触草书,是《王羲之草诀歌》。其草字规范,笔迹清晰,易辨易临。又五字一句,分解组合,浅白易晓,押韵上口,则便于记忆。张明智爱不释手,将之临为小册页,随时带在身上,得空便学写,一忘就翻看。那年旅游“新马泰”,走了一路,学了一路,观光看景成了“陪伴”。工夫不负人,他顺利跨进了学草之门。之后,又学了于右任组织编印的《标准草书千字文》。其笔画劲丽简约,字体流畅生动,吸引他很下了一段工夫。上述两者,学的基本都是草书单字。为进一步了解、认识草书规律,他学习了谢德萍编写的《谈谈草书》,重点放在了草书的代表符号及结构上。二零一二年春节前夕,张明智还把日记由小楷改为草书写。这一是小楷基本定型,可随意书写,二是草书写日记,利于大面积的草书学练和记忆。凡遇不会写的草体字,就立即翻查书法字典,一次生,两回熟,三遍差不多就记住了。小楷写日记,重在练笔;草书日记主要是学草字。“草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与楷书正相反,在规范之内,也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写法。草书易形哀乐,达真性情,而人各异,又情绪无常,致草书变化万端,灿烂多姿。如此,不多下点笨功怎行?临草,张明智选了怀素的《自叙帖》,跨三个年头,临帖数十遍。虽不具素师“气概通疏,性灵豁畅”的天性,也未现“笔下唯看激电流,字成只畏盘龙走”的气势,但综合学习了草书的笔法、字法、墨法和章法,领略了草书随情起伏、狂放恣肆的情状和景致,引导张明智形成了草书创作的基本思路和框架。2016年春张明智还发现,用抓笔书草,更好。其笔粗肚大蓄墨多,更富表现力,一次可写十多字,宜书怀素体。有一回他用四尺对开宣,写一首七言绝句诗,蘸了一次墨,就一书到底完成了。改用抓笔,使张明智的草书一时大进,较不费劲地写出了今年的大部分草书作品。
在学书之路上,一个重要的节点,是张明智于2003~2005年参加了中国书协书法培训中心研修班学习。那段日子,工作很忙,张明智还是充分利用业余时间,认真通读了所编发的全部教材,按指导老师的要求按时完成作业,较系统的学习了中国书法史、古文字学、书法美学、书法创作以及诗词、鉴赏等知识。这让他大大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提高了书学理论水平和实际书写能力以及自学能力。也是由于张明智工作忙,离不开,每年一次的集中面授,他都没有参加,错过了当面向老师请教,与同学切磋的机会,令人遗憾,但结业书作,仍在教学成果展中获奖让他甚感欣慰。
一路走来,张明智边学边写,不断尝试用大中小各型毛笔,以楷行草隶篆各种书体,创作诸如条幅、横披、楹联、中堂、斗方、扇面、册页、长卷等各幅式作品,力求表达自己的思想情趣,亦即“追求生动自然,力表精气神,主张大众化。”以满足各方面的需要。2010年,他被批准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2012年,张明智的书作有幸入编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当代中国书法艺术名家集》。2016年张明智更是高兴,《中国企业报导》《企业家日报》《央视网》《新华网》《中国网》等媒体都先后以各种形式刊登发表了他的书法作品。所有这些,都是对自己书作的认可和肯定,令他倍受鼓舞和激励。
人们常说: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张明智认为,他虽不能断言学书是个例外,但事实证明,益处多多。从某种角度看,书写是个体行为。独处一室,展纸提笔,目不旁顾,神安气宁,境静、人静、心静,意念集于豪端,点画由笔生,字则随意成。何谓“天人合一”“物我两忘”?张明智是从心底体验到了。先哲云:“聚精会神,乃养生之大法也”,至真至理。此一。书法是艺术,而艺术无止境。追求新鲜,勇于创作,也便是书法的魅力所在。作品创作是需要大量准备工作的。先是写什么,再是怎么写。若他人想求,又将内容、幅式、尺寸以及所用书体告知清楚,那就好办多了,只要一门心思将书法写好,能让对方满意即可。若是只说个大概意思,其他都让你看着办,那就要费点劲。特别是参加庆祝、纪念一类的活动,那就必须认真下番工夫,使作品从内到外,都要切题、有内涵。2012年,“十八大”召开,写什么?张明智考虑再三,想到了拿破仑的名言:“‘睡狮中国一旦被惊醒,世界会为之震动”。于是决定写“醒狮”,并撰句“睡狮醒来抖精神,一声长啸震苍穹;兽中之王名非虚,颈鬣乍扬便称雄!”加以抒情并补白。为显大气,用四尺宣选隶书写中堂,补白则书行草,以与正文对比明显,露蓬勃生气。正文只钤章,落款移于补白后,致“醒狮”二字越加醒目。这幅作品,张明智还是比较满意的,可这已是第八稿了。花时最多的,还数平日书写,内容主要是诗词文赋的历代经典之作。既要书写,就须明白其作意、作法,有的还要看译文、注释,甚至创作背景、作者简况。只有弄懂原文,心有所触,情有所动,理有所悟,才能化他情为己情,进而表现于书法,使自己的作品具有艺术性。有的则须背,尤其草书,背过才利于书写流利,气息连贯,笔势尽意。写书法,无腻味、不厌烦,越写使人越精神。退休十多年,老觉时间不够用,所谓的老年症:孤独、空虚、寂寞等等,便也无隙登门了。此二。张明智认为,书法是建立、增进友谊的纽带。以书交友,以书会友,见面即交流、切磋,谈的是点画事,交的是翰墨情,君子之为,无俗气缠绕,充清高正气,胸畅神爽。此三。每遇所爱格言警句、诗词联曲,学后而书,书后而赏,间有得意之作,或赠亲友,或装裱自挂,满室平添文雅之气氛,又生“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感觉。朋友去日韩探亲访友,专求张明智的“墨宝”作见面礼,说他们喜欢。张明智同学的博士后儿子留英工作,居所张挂着他的书法,每有朋友前往,都要围观一番,羡慕有加,主人也觉得自豪。当那位同学乐滋滋的向张明智讲述这些时,他心里也觉得好好舒坦。对于孙辈,更有隔代之亲。他们每过生日,张明智都酌情以字相贺,个个笑颜相接。他们自入世到上学,一笑一颦、一举一动、大事小情,张明智都以小楷记录在专为他们准备的各自一本的“日记”上,待长大成人,再予相送。张明智想那时他们会更高兴、更珍重。当然,在张明智看来,也尽享天伦之乐了。
张明智认为书法、养生、养性、养神、养德,传承、弘扬华夏文化,有百利而无一弊,快而乐也!偶像文征明,年八十有九,执笔端坐而逝,何等修为!他要效之,活到老,学到老,写到老,执笔不辍,直至无疾而终。他说,诚然,这是一种奢望,但是,梦还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