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帆
人才外流、经济增长与人才政策相互影响的理论研究
● 田帆
经济新常态背景下,我国急需吸引更多海外人才回流以创造人口红利,促进社会经济发展。以往的研究中,很多学者通过实证研究分析了人才流失与经济增长之间的相互影响,但这些研究的结论却并不完全一致,本研究通过数理经济学的方法对经济增长、人才外流和人才政策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进行了初步理论分析,结果显示人才外流与经济增长之间的相互作用是一个复杂的动态过程,开放的人才政策会在促进经济增长的同时导致人才的流失。
经济增长 人才外流 人才政策
半个多世纪以来,由于制度和技术环境的演变,人才国际流动比人类发展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频繁。2013年,世界移民人口数量达到2.32亿,占世界人口总数的4.2%,比2010年的2.14亿增加了0.18亿,比2005年的1.95亿增加了0.37亿(王辉耀、刘国福,2014)。2000-2013年,移民人口数量平均增长2.2%(United Nation,2013)。每年的移民之中,由发展中国家流向发达国家的移民占了移民总数的35%(United Nation,2012),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移民的潮流中损失了大量人才。
与一些更为落后的国家相比,中国并非人才流失比例最高、受害最深的国家,但目前却是世界上数量最大、损失最多的人才流失国(王辉耀,2009;张瑾,2014)。尽管最新数据显示,中国移民美国的人数连续两年递减,并且近些年来中国回流的人才有所回升,但中国仍然是美国永久居留移民的第二大来源国、加拿大永久居民最大来源国以及英国第一大移民来源国(王辉耀,2015),中国获得博士学位又有相应成果或其他工作经历的高层次留学人才的回流率相比本科和硕士仍处于很低的水平,高层次人才流失依然严重(王辉耀,2013;徐珊珊,2013;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2014)。
可以肯定的说,如果能够对遗留在海外的人才加以合理利用,必将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做出非常重要的贡献,也正因为如此,对人才国际流动这一问题展开研究才会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实际上,几十年来世界各国学者对这一问题都一直保持高度关注,其中很多学者对于人才国际流动的影响因素问题展开了不同角度的研究。
在人才国际流动影响因素的理论研究方面,推拉理论是这一领域的经典理论,该理论认为流出地的推力与流入地的拉力共同影响着人才流动,而这些推力与拉力共同组成了人才跨区域流动的影响因素(Larry A.Sjaastad,1962; Oded Stark, 1991)。而后经过长时间的发展,经济增长成为了学者们在研究人才国际流动时一个重要的考量对象,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更好,人才往往选择去这一地区发展,获得更高期望收益,而这种期望收益既包括个人工资水平,又包括对自己家庭的贡献(Bhagwati, J.N.& Hamada, K.,1974;Yvonne Stolz&Joerg Baten, 2012;孙健等, 2005;王玉婷,2010)。同时还有研究指出无论去别的国家接受教育还是为了出国所进行的教育投入都是一种人力资本投资行为,发达国家更好的教育水平将会吸引更多的国际人才(Galor, O& Tsiddon, D, 1997;花军委,2007),还有学者分析了流入流出两国间经济、科技、教育的差异对人才国际流动的影响(田帆、方卫华,2014)。关于人才流失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方面,虽然我们认同一个国家的人才大量流失会对这一国家的经济发展产生不利影响,但一些学者的实证研究结果却表明人才流失在短期未必会抑制经济增长(Michel Beine et al., 2001; 田帆、方卫华,2014)。
前人的众多成果,相互启发,相互促进,共同将这一领域的研究引向深入,纵观现有成果,从经济学理论出发对人才国际流动与经济增长间相互影响这一动态过程进行阐释的研究还可进一步深入。本研究将通过理论经济学的方法对经济增长、人才外流及人才政策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分析,学术贡献主要有两点:第一,本研究运用经济学的方法对人才外流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理论分析,为之前的一些经验研究和实证分析提供了理论上的解释;第二,本研究不仅考虑了人才外流与经济增长,还在模型之中引入了国家的人才政策,可为之后国际人才政策的制定提供一定启示。
为了探讨人才流动与经济增长的相互关系与过程,我们构造了一个理论分析模型。这个模型试图以抽象简化的方式,探讨人才外流、人才政策与经济增长的相互影响。这个模型可以表述如下:
第一,存在着一个不发达的国家或经济体,这一经济体正经历从封闭走向开放的转变过程。
第二,该经济体实行市场经济的体制,经济发展处于“动态平衡”状态。或者说,如果没有对外开放的机会,经济将保持相对稳定或“长期均衡”状态,没有创新和经济增长,全部产品出清,厂商利润为0。每一个居民都根据自己的偏好在特定的工资率约束下选择最优的努力水平。显然,经济增长会受很多经济因素的影响,包括技术进步,教育投入,体制变迁,产业结构调整,新资源的发现等等。在现实中,我们不可能进行可控制的实验来确认某些特定因素的影响。而且,通过统计计量来测算不同因素的影响也十分困难。但是,我们相信根据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假定其他的经济因素不变,从理论上分析某些因素的相互关系对于我们认识现实还是有帮助的。
第三,该经济体的其他条件不变。这是指经济以外的一切内部和外在的其他因素,比如政治因素,自然条件等等,这也是一切理论分析的共同假定。
在以上假定之下,我们首先基于劳动经济学的理论,分析这个社会中某居民努力水平下最优选择的状态;然后再分析当这个不发达经济体中的居民有了移民到发达国家的机会或可能的条件下,也就是“改革开放”条件下,居民面临的新的选择环境和机会;再然后分析居民因新出现的移民机会而调整自己的行动,提高努力水平后的期望收益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最后通过分类讨论的方式,分析出经济增长、人才外流以及人才政策之间的相互影响。
图1表达了这个社会中某居民努力水平下最优选择的原理。图中纵座标W表示劳动收入,横座标T表示闲暇时间。平面中每一点对应着其一定的工资收入w与闲睱时间t,当然也是一个福利状态。在这个平面上存在一个由工资收入w与闲睱时间t决定的居民效用函数U(w, t)。闲暇时间和工资收入都是收益递减的。
假定居民的收入与工作时间的关系是线性的,线性不等式
表示工资率,也是居民选择努力水平的约束条件。
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T0中,这个居民所选择的工作时间(T0—t)显示了这个居民的努力水平a=(T0—t)。
图1 在特定工资率下用时间表示的努力水平
如果我们知道居民的效用函数,就可以应用拉格朗日条件极值原理得到这个居民最大化自身效用函数时的工资收入w1和闲暇时间t1,并可以得到相应的等效用曲线,如图1所示。
现在我们假定,由于国际关系的变化,这个不发达经济体中的居民有了移民到发达国家的机会或可能。但是,移民机会需要一定的财富积累作为必要条件,这种财富积累条件即可能是由于发达国家对于移民的要求,也可能由于是移民过程必须要发生的费用。同时,与这个不发达经济体相比,发达国家在法治建设,生活环境,工作机会,公共基础设施,社会保障等方面都有明显的优势。一个居民一旦移民到了发达国家,其生活质量将会在总体上获得明显提升。或者说,移民会使居民的效用函数值得到很大的提高。
图2表达了居民面临的新的选择环境。财富的积累需要其工资收入至少达到某个临界值WL,达到这个临界值后,实现移民的可能性为P。如果移民到发达国家使其效用函数的增加相当于其工资收入增加了一个数值H,那么,工资收到达到临界值WL,相当于其他工资收入增加了一个L=PH数值,从而达到了一个新的收入水平WL+L。
图2描述了这样一种状态,不考虑出国移民的机会,居民的最优努力水平T0—ta,其工资收入为wa。由于这条等效用曲线恰好通过点(tL, WL+L ),这意味着他将自己的努力水平提高到T0—tL,其期望效用没有变化。
等效用曲线B—B描述的是这样一种状态,居民的努力水平已经达到了临界值,他并不需要增加努力水平,其财富已经使他有P的可能性获得移民资格。
图2 实行开放政策后的选择机会的期望收益
显然,当居民的努力水平在T0—ta与T0—tL之间时,如果把努力水平提高到T0—tL,将会提高自己的效用水平。
前面讨论的是某个居民的问题。实际上,可以假定在一群居民组成的社会中,在最优闲暇时间(每一个最优闲暇时间都对应着一个最优努力水平)上存在一个居民分布函数F(t)以及一个居民分布密度f(t)。
由于移民机会的存在,这个经济体中努力水平分布在T0—ta与T0—tL之间的居民,将会减少自己的闲暇时间,增加自己的努力水平,使自己的收人达到WL。于是,整个社会增加的劳动生产时间为:
其中f(t) 是居民在没有移民机会的情况下,其最优努力水平按闲暇时间在t的分布密度。
这个劳动时间代表了开放政策的新机会对于经济发展促进的作用,这个数字可以直接解释在这种条件下GDP增长的原因。
如前所述,移民机会可以激励居民的努力水平,被激励的居民获得数量为L=PH的期望收益。
P是有移民意愿的人在财富积累达到一定水平时,实现移民愿望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达到这个努力水平或财富水平的人数N中,预计有PN人能够实现移民的愿望,有(1—P)N人由于种种原因,不能实现移民的愿望。在这里P实际上是一个综合性的政策环境指标。这个指标既反映了本国的开放程度,也反映了对方国家的开放程度。
在居民行为选择的每一个阶段,居民会按照前一阶段的移民人数做出一个关于未来的P值判断。所以P在本质上是一种主观概率,上一期移民成功的人数增加,会增加其他居民的关于期望收益的主观判断。
H代表的是移民目标国家与本国生活质量的差距,这个差距在很大程度上是经济发展水平或GDP的差距一致的。
这样,移民数量的增加与经济增长便呈现出比较复杂的关系。一方面,移民数量的增加使人才输出国失去了一部分创造财富的居民;另一方面,移民增长使其他居民看到了出国机会的增加,努力工作的期望收益的增加,这又会激励较多的人提高努力水平,促进经济增长。
这一关系可以体现在图3中。
移民增加意味P值增加,从而导致期望收益增加L1,从而形成的新等效用曲线C—C,使原来最优努力水平在T0—tc以上的居民也参与的增加努力水平的行列。在某些条件下,这可以弥补由于移民而减少的经济增长。
图3 提高努力水平后的期望收益及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图4 提高努力水平后的期望收益及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局部)
如果居民在最优劳动时间上是均匀分布的。那么,将图3部分截取并放大,可以得到图4。
如果用劳动时间来表达,由于P值增加从而导致期望收益的增加,本阶段所新增加的劳动量是BCED所围成的梯形面积。移民对于经济增长的影响总体来说是增加还是减少,取决于BCED的面积是否大于P(AHBGF)。
当P值比较小,H值比较大时,也就是当一个社会经济体开放程度越低,而且与发达国家经济发展水平差距越大时,居民的移民人数的增加越可能会导致移民期望收益的较大幅度的增加,所激励的劳动时间就会越多,从而越有可能发生移民数量与经济增长成正比的现象。
一般地说,在现实中,不同能力或职业的居民可能面对不同工资率约束,人们的努力水平也不仅仅是劳动时间的选择问题。其次,除了移民机会以外,对外开放还可能使人们获得更多的个人发展机会以及个人或集体福利提升的机会。这些机会往往意味着人们期望收益的提高,而新的期望收益也会导致人们提高自己的努力水平。另外,在真实的社会中,人们的努力水平也不是均匀分布的。在这里,我们只是通过简化和抽象,从理论上展示这些因素和过程的作用机制。我们看到,即使在如此简化的条件下,人才外流,人才政策和经济增长的关系也是比较复杂的。
本研究基于劳动经济学理论,从成本收益的角度,通过数理经济学的方法对经济增长、人才外流、人才政策之间的相互影响过程进行了初步的理论分析,虽然在现实世界里这一过程往往十分复杂,但相信本研究依然可以为之后的研究提供一定理论启示。
理论分析的结果表明,一个不发达地区,人才流失虽然有不利于经济发展的一面,但是,人才开放流动的政策或“出国机会”,会激励人们付出更多的努力积累财富,提高人力资本,这些付出对于经济发展也有相当的正面作用,在一定条件下,这些正面作用甚至大于人才流出造成的损失。准确地说,开放的人才政策虽然导致了更多的人才外流,但同时也促进了经济的增长。
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人才流失比较严重,当然不利于经济增长。但是,人才流失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对于经济增长有多方面的复杂影响。开放政策和移民人数的增加,激励着更多的移民意愿。由于任何有外流(出国留学,工作,生活)意愿的国民,为了达到外流的目的,首先会通过种种努力加速人力资本和个人财富的积累,这种努力水平的提高,会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更努力的工作,学习),促进国家的经济增长,我们的理论分析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一点。与此同时,我国分散在世界各国的海外人才也出现了一定规模的回流,回流的人才为国家经济的增长、科技和教育的进步做出了一定贡献。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得更为开放的对外政策同时促进了经济增长与人才外流,而外流的人才越多,流失的人才自然也会不断增加,这才使得经济增长与人才流失在数据上呈现出了某种“正相关”。
在改革开放的早期,由于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差距比较大,也就是L值比较大,同时,出国过程的政策障碍比较多,也就是P值比较小,人们为争取出国而努力,这一过程本身对于经济增长而言起到了促进作用。今天,中国已经进入中等发达国家的行列,出国的政策障碍也不断减少,在这种情况下,人才流出的过程,对于中国经济发展的损失已经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在依靠创新拉动经济增长的时代,我们需要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更加需要通过制度与政策的改革、生活与工作环境的改善,减少人才外流,吸引更多的海外人才回流,创造人才红利,早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1.孙健,朱雨顺,纪建悦:《我国海外人才回流的动因分析》,载《人才资源开发》,2005年第3期,第6-7页。
2.田帆,方卫华:《人才流失与经济增长之间相互影响:基于金砖四国的面板数据研究》,载《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14年第3期,第89-95页。
3.王玉婷:《我国人才回流动因分析》载《人力资源管理》,2010年第4期,第44页。
4.王辉耀:《国家战略》,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5.王辉耀,刘国福:《中国国际移民报告(201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
6.王辉耀,苗绿:《中国留学发展报告(2013)》,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
7.张瑾:《我国吸引和有效发挥高端人才的作用研究》,经济管理出版社,2013年版。
8.Bhagwati, J.N., Hamada, K. The brain drain, international integration of markets for professionals and unemployment.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11,1974, 19-42.
9.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of Migration. World Migration Report 2013: Migrant Well-being and Development. 2013.
10.Michel Beine, Fre'de'ric Docquier, Hillel Rapoport. Brain drain and economic growth: theory and evidence.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2001, 2: 275-289.
11.United Nation. Trends in International Migrant Stock: Migrants by Destination and Origin.2013.
12.Yvonne Stolz, Joerg Baten. Brain drain in the age of mass migration: Does relative inequality explain migrant selectivity? Explorations in Economic History. 2012, 49: 205-220.
■ 责编/倪超 E-mail:nc714@163.com Tel: 010-88383907
A Theoretical Study on the Interactive Influence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Brain Drain and Talent Policy
Tian Fan
(Social Development Institution in NDRC)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Chinese New Normal, China is in an urgent need of brain gain of more oversea talents so as to create demographic dividend and promote the social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e research before, many scholars have proved the existence of mutual influence between brain drain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through case study; however, the conclusions are not corresponding with each other. This paper, employing the methods in mathematical economics,firstly offers a general theoretical analysis o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brain drain and talent policy. Based on the analysis, the interactive process between brain drain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s rather dynamic and complex. Besides, the exoteric talent policy will lead to the brain drain while also promote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Economic Development; Brain Drain; Talent Policy
田帆,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社会发展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经济学博士。电子邮箱:tianfan0419@ sina.com。
本文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转轨时期我国行业经济增长动力分析”(71203005)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