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红川 聂梦捷 孙铃 侯佳伟 于泳红 马敏
谦卑型领导的自我构念及其认知神经机制
● 张红川 聂梦捷 孙铃 侯佳伟 于泳红 马敏
谦卑型领导已经成为领导学、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研究的新热点,但其内在机制仍然缺乏科学合理的解释。本文以自我构念为切入点,在领导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的视野中,提出了以自我构念为核心的谦卑型领导机制理论模型,并对未来研究进行了展望。该研究抓住了当前国外领导学研究的新动向,填补了当前研究的空白之处,该理论模型及其指导下的实证研究成果不仅可以弥补已有研究的不足,同时还可以为企业领导者培养的实践提供启示。
谦卑型领导 自我构念 认知神经科学
Collins(2001)在其影响深远的《从优秀到卓越》一书中指出,那些能够实现跨越式发展的企业往往都有着一个类似的领导者:“不爱抛头露面、沉默寡言、内向甚至害羞”,他们被称作第五级领导。这一类领导者似乎具有一种双向人格:“平和而执着,谦逊而无畏”。换言之,第五级领导 = 谦卑 + 意志。
谦卑一直是领导学研究者高度关注的一个问题。Drucker(1992)指出,21世纪的领导者需要“痛苦地意识到他们没法控制整个宇宙”。在许多领导理论中,谦卑都被视作一项基本内涵或重要相关变量,如公仆型领导(Greenleaf, 2002)、参与型领导(Kim,2002)、自我牺牲领导(De Cremer et al.,2009)、伦理型领导(De Vries, 2012)、社会魅力领导(Nielsen et al. 2010)与变革型领导(Bass, 1991; Morris et al., 2005)等。但是直到最近若干年,谦卑型领导(Leadership humility)才开始被视作一个专门研究领域,日益得到关注(曲庆等, 2013),其中谦卑型领导如何认识自己,如何认识他人是一项重要的研究内容。
另一方面,随着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手段的日益成熟,一些研究者从“组织神经科学”(Organizational Neuroscience, see Lee et al.,2012a)的角度对领导学进行了探索。例如,领导学领域的顶级期刊《领导学季刊》(The Leadership Quarterly)于2012年推出一期专刊,对领导学的生物学基础进行了尝试性的探讨(Lee et al., 2012b);另一些领导学实践者则提出了神经领导学(Neuroleadership)的概念(Rock & Schwartz, 2007),并每年举办一次峰会以促进企业领导者、人力资源实践者与认知神经科学家的互动交流。因此,本文从认知神经科学、心理学与领导学的综合角度出发,探讨谦卑型领导的前因变量及作用机制。
(一)谦卑型领导的研究
什么是谦卑型领导?在字面意义上,谦卑的英文单词humility源自于拉丁文humus与humi,前者意为泥土(earth),后者意为在地面上(on the ground)。结合二者意思,谦卑型领导意指接地的领导或自下而上的领导。在中文中,谦卑由谦与卑两个字组成,前者意为虚心不自满,后者意为地位低下。可见在两种语言中,谦卑均包含有在人际交往中主动放弃优势地位的意思。
正是为此,早期西方的一些研究经常将谦卑视为无视自身价值,宁愿居于人下的退缩表现(Klein, 1992; Knight & Nadel, 1986);或者认为所谓谦卑不过是为获得社会称许的一种伪装,其目的依然是为自我利益服务(Schneider, 1969);甚至认为谦卑只能为“圣人”所独有,不可能出现于普通人身上(Bonomo, 2004)。直到近年来,西方研究者才逐渐意识到,谦卑同样可能存在于普通人身上;持有谦卑特质的个体往往更受人欢迎,而非以往研究者所抱有的犬儒主义观感(Exline & Geyer, 2004)。当前研究者普遍认为,谦卑对于领导者而言不仅是一种优秀品质,更是一项在日益复杂、波动剧烈的环境中生存的基本能力(Morris et al.,2005; Vera & Rodriguez-Lopez, 2004)。
当前有关谦卑型领导的研究主要可分为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谦卑型领导对于企业意味着什么?企业的绩效与领导者是否谦卑往往存在关联(Collins, 2001)。谦卑型领导会减少领导者对于权力的自私利用(Morris et al.,2005),提升员工对于领导者的好感与信任(Nielsen et al., 2010)。谦卑型领导与多项组织目标,如绩效、满意度、学习目标定向、敬业度与工作失误等均存在高相关(Owens et al., 2013)。谦卑型领导对领导有效性和员工的组织认同也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曲庆等, 2013)。谦卑总裁表现出的授权行为会促进高管团队一体化,并进而促进企业授权氛围,最终带来了中层管理者更高的敬业度、忠诚度与工作绩效(Ou et al., 2014)。
第二,如何对谦卑型领导进行测量?谦卑是心理学与领导学共同关注的一个心理现象。在测量方式上,心理学研究者多采用自陈量表方式,倾向于将谦卑视作个体人格的一个基本特质(Lee & Ashton, 2004);领导学研究者则更多将其视作领导特质与领导行为之间的概念(e.g. Collins, 2001),测量手段多采用他人评价。
在谦卑测量的具体内容方面,研究者的看法也存在差异。Morris等(2005)将谦卑定义为一种建立在正确地看待自我意愿之上的个人导向;而Nielsen等(2010)则强调谦卑是个人愿意认识自我的同时,关注自己和其他人关系的理想个人品质。这两种定义反映了对谦卑理解的两种思路:第一种思路将谦卑视作个人内生的特质,即个体如何看待自己;第二种思路则将谦卑视作一种外显的行为特征或模式,即个体如何看待他人以及自己与他人的关系。
Owens和Hekman(2012)在综合前人定义的基础上,就将谦卑定义为一种产生于社会背景中的人际特质(interpersonal characteristics)。他们认为,谦卑型领导具有如下三个特征:(1)愿意正确认识自我;(2)对他人能力与贡献的赏识;(3)对他人反馈的开放性与学习的意愿,即可教性(teachability)。谦卑不仅意味着正确地认识自己,同时这种正确认识应是来自于个体对他人的认识,需要个体以他人对自己的反馈为依据,调节对自己的认识。
基于这个原因,他们提出对谦卑型领导的测量应当基于焦点人物(focal person)对领导者的知觉。这样一方面可以避免自陈式量表中常见的社会称许性问题,因为对于谦卑型领导而言,对自身做出谦卑的评价本身就是一种不谦卑的表现。这可能导致测量结果出现内部一致性的问题(Tangney, 2002)。另一方面,从他人评价角度进行测量可以更直接地获取对谦卑的度量,也更为符合谦卑型领导的定义,即领导者的谦卑来自于他人的反馈。
第三,当前研究开始关注谦卑型领导的前因变量及内在机制。尽管迄今为止,尚无一项实证研究对此进行过探讨,一些研究者,如Owens和Hekman(2012)在其研究中对谦卑型领导的前因变量进行了假设。在他们看来,谦卑来自于个体与他人的互动,同时也在这个互动过程中不断被调整、修剪与强化。正如唐太宗李世民对于魏征的评价: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谦卑型领导会使用他人作为自己的“社会镜像”(social mirror)以达到对自己准确的认识。换言之,个体的自我构念(self-construal),即其在认识自我时,采用自我或是他人作为参考系(刘艳,2011),是造就谦卑型领导的一个基本机制。
Ou等人依据Baumeister(1998)所提出的自我经验(self-experience)理论,提出谦卑是为着回答“我是谁”的问题(Ou et al., 2014),个体借由三种经验模式达到这一目的:(1)反思意识(reflexive consciousness)经验,即理解个体与环境的关系;(2)人际存在(interpersonal being)经验,即欣赏自我与他人;(3)执行功能(executive function)经验,即体验作为一名行动者与决策者的角色。
由此出发,所谓谦卑型领导应当具有如下三方面特征:首先,他们愿意寻求准确的自我评价,并乐于倾听他人的反馈;其次,他们也愿意寻求对他人的理解,并由此产生对他人长处的欣赏与短处的包容;第三,他们还愿意为更大的目标而超越自我,从而避免陷入自我中心(Ou et al.,2014)。这些特征无疑与自我构念存在密切的关系。但是迄今为止,尚无一项研究对这一逻辑链条进行实证考察。
(二)自我构念的认知与神经基础研究
自我构念的提出最早来自于对文化因素影响个体社会化过程的探讨。研究者指出,西方与东方文化代表两种典型的自我构念:独立我(independent self)与互依我(interdependent self),前者注重自我的独特性与差别性,追求独立与自主;后者则强调自我与他人的联系,渴望发展人际关系(Markus & Kitayama, 1991; for a review see Cross et al., 2011)。对于持有独立我构念的个体,其自我与他人的表征并不发生重叠,在社会生活中主要依赖其自我表征;而持有互依我构念的个体则会依赖于情境,即自我与他人的重叠表征。
另一些研究者则提出,独立我与互依我并非同一维度的两端,而是两个独立而彼此影响的维度(Kim et al.,1996; Singelis & Brown, 1995)。依据两种自我构念的高低程度,可以进一步分为平衡我(高独立我,高互依我)、边缘我(低独立我,低互依我)、独断我(高独立我,低互依我)与依赖我(低独立我,高互依我)(Konrath et al., 2009)。
随着认知神经科学技术的成熟,其研究视野不再局限于原有的认知心理学视野,如感知觉、注意与记忆等,而是进一步深入到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及其心理机制,形成了社会认知神经科学这一崭新的学科(for a review see Lieberman, 2010)。其中,对自我构念的研究是近年来成果较为丰硕的一个领域。在对自我构念的考察中,研究者主要使用了自我参照加工任务(self-referential task)。在这一任务中,个体需要判断一系列形容词是否符合对自我的描述,将这一任务与对他人的判断相对比,即可探测与自我加工相关的脑区。研究结果一致发现,个体的自我加工总是与内侧前额叶(medial prefrontal cortex,MPFC)有关(Benoit et al., 2010; Ma & Han, 2011)。
上述研究多采用西方被试,其自我构念以独立我为主。一些研究者考察了互依我构念较强的东方(如中国)被试在自我参照加工时的脑激活模式,发现西方被试的自我加工在MPFC的激活显著高于对母亲(重要他人)的加工;而对于中国被试,二者激活没有显著差异(Zhu et al.,2007)。另一项研究考察了双文化背景的被试,结果发现在启动东方文化符号之后,MPFC对母亲加工的反应出现了加强;而在启动西方文化符号之后,这一区域的激活则出现削弱(Ng et al., 2010)。这些研究从生理基础上验证了不同类型自我构念的差异,证明个体持有互依我构念时,其自我与他人的疆界似乎模糊化了。
(三)自我构念对认知的影响研究
个体在独立我与互依我这两种自我构念类型上的差异对其心理过程,尤其是在与谦卑型领导有关的认知加工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首先,互依我构念会促进个体的反思自我评价(reflective self-appraisal)。按照符号互动论的观点,个体对自我的认识主要是通过与他人的社会互动形成的。他人对自我的评价、态度等等,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镜子”,个人通过这面“镜子”认识和把握自己,即所谓“镜中我”(Cooley, 1902; Mead, 1934)。这样一种过程即反思自我评价。
由于多数宗教(如基督教、佛教)中均提倡自我超越,因此其信徒的互依我水平往往较高。一项研究发现,基督徒在自我参照加工中,并没有激活MPFC,而是更为靠上的背内侧前额叶(dorsal medial prefrontal cortex, DMPFC)(Han et al., 2008)。另一项研究采用了类似任务对佛教徒进行了考察,结果发现了类似的模式(Han et al., 2010)。Pfeifer等人(2009)的研究发现,青少年在自我参照加工中也表现出DMPFC的激活。Ochsner等人(2005)令被试进行直接自我评价(即评价在我眼中我是谁?)与反思自我评价(即评价别人眼中我是谁?),发现与前者相比,反思自我评价在DMPFC显示出更为强烈的激活。综合来看,持有互依我构念的个体似乎更习惯于通过反思自我评价的方式,借助于DMPFC这一区域来建构对自我的认识。
其次,互依我构念也会促进个体的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加工。已有大量研究结果均发现,DMPFC这一区域也在心理理论任务(for a review see Carrington & Bailey, 2009),即个体理解他人内心活动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Mitchell et al., 2005)。
一些研究者发现,在与陌生人的互动中,当个体的互依我被激活后,比激活独立我的被试表现出更多的人际模仿行为(mimicry);这种人际模仿又会反过来,进一步增加个体互依我的构念水平(Ashton-James et al.,2007)。另一项研究对比了中国与美国被试在成对交流任务中的表现,发现中国被试,即依存我构念高的被试更倾向于采用心理理论能力,并更能理解对方心里的想法(Wu & Keysar, 2007)。Kobayashi等(2006)则对比了美国与日本被试在心理理论任务过程中的脑激活情况,发现DMPFC在日本被试中激活更多。这不仅意味着个体试图了解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理解“别人眼中我是谁”;也代表着个体试图理解他人,掌握“别人心里想什么”的努力。
第三,互依我构念还与个体的自我调控(self regulation)能力有关。当前研究者大多认为,个体的心理理论加工包括两个过程:对自我观念的抑制(self-perspective inhibition)与对他人信念的推论(belief reasoning)(Ruby & Decety, 2003; Samson et al.,2005)。
近年来的脑功能成像研究发现,不同类型的自我调控,如动作调控(Aron et al., 2014)、认知调控(Mitchell et al., 2007)、投资调控(McClure et al., 2004)与情绪调控(Lieberman et al., 2007)等均汇聚于一个共同的脑区——右腹外侧前额叶(Right ventr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 RVLPFC),有研究者将之称为人脑的“刹车系统”(Lieberman, 2009)。一项研究发现,在心理理论加工中对自我观念的抑制也发生于这一区域(Van der Meer et al.,2011)。
按照Higgins的调控焦点理论,自我调控的焦点包括预防与提升两个方面。有研究者指出,独立我构念较强时,个体调控倾向于提升;相反在互依我构念较强时,焦点则在预防(Lee, et al., 2000; Zhang & Mittal, 2007)。简言之,个体在持有互依我构念时,其自我调控更多偏重在对自我观念的抑制上,这一点与脑功能成像研究的发现是一致的。
(四)自我构念与领导学之间关系的研究
自我构念一直被视作与领导者有关的一个重要变量。当领导者持有独立我的构念时,其更容易表现出自利(self interest)行为,且其强度随着其权力升高而增加(Wisse & Rus, 2012)。而当个体更多采用互依我的构念时,集体利益也就可以被视为个人利益,从而可以促进个体为集体目标而贡献(Van Knippenberg, 2000),这样一种将自我绑定于集体的构念被视为领导有效性的重要特征(De Cremer & Van Knippenberg, 2002)。
另一方面,按照Lord和Brown(2000)的观点,领导者的行为是在其与下属的人际互动中形成的。换言之,领导者是否持有独立我或者互依我,并非单纯出于其自身心理特征的约束。Van Gils等人(2011)的研究发现,当下属的互依我构念水平较强时,领导者也容易表现出较强的互依我,并倾向于做出伦理性的行为决策。反过来,互依我构念较强的领导,如魅力型领导与变革型领导则更善于将追随者的动机自个体利益转换为集体利益(Shamir et al., 1993)。例如有研究者发现,在觉察领导成绩较差的情况下,高互依我构念的个体更容易选择放弃享受权利,避免出现与领导较大的差异(Ratcliff & Vescio, 2013)。
简言之,当前的研究结果一致证明,持有互依我构念的领导者往往表现出更好的领导行为,也更能获得下属的爱戴与拥护。
通过文献梳理可以发现,自我构念可能是回答“领导者为何会成为谦卑型领导”这一问题的最可能答案。然而,迄今为止这两个领域依然各自为战,对谦卑型领导的研究主要在领导学层面展开,对自我构念的研究则更多在认知神经科学层面进行,缺乏必要的横向串联与融合,使得研究者在思考谦卑型领导这一问题时,总是缺乏必要的理论背景与实证支持,更多依赖于企业案例(Collins,2001)、哲学思辨与神学思想(Owens & Hekman,2012)。而在对“组织神经科学”这一新兴领域的评述中,Lee等人(2012)已经注意到,研究者不能将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发现直接用于解释组织中的各种现象,而是应利用认知神经科学的方法与技术来回答组织管理中出现的问题。为此,本文将谦卑型领导同时置于领导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的整合研究框架中,以自我构念为核心变量,提出以下理论模型对谦卑型领导的前因变量机制进行解释。
1. 企业领导者的自我构念与谦卑型领导表现的关系
图1 以自我构念为核心的谦卑型领导机制理论模型
在本文的理论模型中,我们将谦卑视为一种“类状态特质”(state-like trait):其既如状态或行为那样表现出一定的可变性;也如特质那样具有一定的稳定性(Youssef & Luthans, 2007; Ou et al., 2014)。因此尽管受到自陈式测量的限制,我们较难考察谦卑的特质性成分,但是借助于他人评价,我们可以探测谦卑的状态性成分,即领导者的谦卑行为表现。这样一种视角也为考察自我构念与谦卑型领导的关系提供了依据。自我构念是个体在何种参考系中认识自我的倾向(刘艳, 2011),属于特质性成分。因此,谦卑型领导的自我构念可能经由影响其谦卑的特质性成分,外显为状态或行为性成分,进而形成他人眼中的谦卑行为表现。
那么,谦卑型领导究竟具有何种自我构念?当前研究证据似乎表明,互依我是促进谦卑型领导表现的一个重要因素。研究者发现,互依我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自我与他人的疆界模糊化,突出体现为自我与他人在MPFC的共同激活。在谦卑型领导身上,是否也会出现这一现象?这是今后研究值得关注的一个方向。
同时,互依我与独立我是两个相对独立而又相互联系的维度,那么独立我是否也会影响领导者的谦卑表现呢?另一方面,企业的组织文化,或组织氛围是否会在自我构念与谦卑型领导之间起着调节作用呢?当我们以一种互动的眼光来审视自我构念与谦卑型领导间的关系时,这两个问题(一为内部变量,一为外部变量)便显得尤其重要。
2.自我构念影响谦卑型领导的认知神经机制
即使谦卑型领导与其自我构念之间的关系得到了验证,依旧无法回答领导者的自我构念究竟会如何影响其谦卑表现。因此,还需重点分析自我构念影响谦卑型领导的认知神经机制。
在Ou等人(2014)的研究中,他们指出谦卑型领导依赖于三种自我经验:反思意识、人际存在与执行功能。这三者似乎正好契合了自我构念的三种认知过程:反思自我评价、心理理论与自我调控。
谦卑型领导往往渴求对自己的正确评价,并乐于采纳他人的反馈与建议;同时,他们往往也能够对他人进行正确评价,欣赏他人的优势,容纳他人的不足;最后,他们往往能够意识到自身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天地,从而表现出较低的自我中心。这样的行为特征正好与自我构念中的互依我在认知功能上的表现相对应:领导者越是寻求正确的自我评价,其越会采用反思自我评价;领导者越是关注对他人进行正确评价,其越会强调心理理论能力;领导者越是表现出低自我中心,其越会强调自我调控能力。因此反思自我评价、心理理论、自我调控可能是自我构念影响谦卑型领导的中间变量。
从上述理论模型角度,结合当前研究存在的不足,未来实证研究可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1.验证自我构念在解释谦卑型领导这一领导者现象中的有效性。目前,谦卑型领导究竟具有何种自我构念仍不清楚。由于当前大多数研究者并未将自我构念与谦卑型领导相联系,因此二者的关联看似密切,却缺乏必要的研究支撑。为此,有必要验证自我构念对谦卑型领导的解释作用。
2.验证自我构念影响谦卑型领导的认知过程与机制,尤其是借助于反思自我评价、心理理论与自我调控三项认知功能。目前缺少实证证据说明谦卑型领导的认知过程与机制,也尚未有研究证明自我构念的三种认知过程:反思自我评价、心理理论与自我调控与谦卑型领导存在关联,未来的研究有必要从行为实验与脑功能成像两个角度验证本文提出的谦卑型领导的三种认知机制。
3.在上述研究基础上,探讨自我构念对谦卑型领导形成的预测作用。上述研究可以在实证数据上支持我们提出的自我构念影响谦卑型领导表现的理论模型。然而这一模型仅仅是一个“实验室”模型,没有经过“落地”的检验。对于一名即将踏上领导者岗位的企业人员,其自我构念及其相关认知机制是否能预测其可以成为一名谦卑型领导呢?因此,还需采用追踪研究的方法对这一问题进行考察。可以选取三个时间点(成为领导前、刚成为领导、成为领导后),考察自我构念及其相关三项认知功能:反思自我评价、心理理论与自我调控对谦卑型领导表现的预测效应,从而对前述理论模型进行因果验证。
归纳而言,本文中提出的理论模型及基于该理论模型未来可以开展的实证研究主要具有如下特色:
1.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谦卑被视作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更被视作最好领导者的基本特征。然而,谦卑的缺失却成了近年来国内诸多矛盾冲突背后的一个重要因素。本文尽管只对谦卑型领导进行研究,提出的理论模型及其指导下的实证研究结果却可能辐射整个社会。
2.思路具有较强的实践导向。本研究目的不在于仅仅说明中国存在谦卑型领导,或谦卑型领导与自我构念有关,而是在于要以该理论模型及其指导下的实证研究基础成果为导向,为中国企业的领导学发展战略服务。
3.研究规划具有较强的深度与广度。该研究变量涵盖了领导学、心理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等诸多学科,可以在大规模问卷、行为实验、脑功能成像实验与追踪研究四个层面展开,具有较大的广度与深度,并可以彼此印证,消除单一方法所带来的误差。
本文采用了认知神经科学的技术思路来考察领导学的研究问题。尽管这一思路并非本文首创,甚至是当前领导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取向,然而无论在国内或是国外,当前应用这一思路的研究依然凤毛麟角。因此,本文提出的理论模型及可能的实证研究方向能够成为一个重要突破,为后来研究提供重要的借鉴价值,从而有助于探索具有中国本土特色的领导者形成途径,为企业领导者的甄选、培养与训练提供数据与理论支撑,为寻找一条中国企业管理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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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罗文豪 E-mail:chrd_luo@163.com Tel:010-88383907
Humble Leaders' Self-construal and Its Cognitive Neural Mechanism
Zhang Hongchuan, Nie Mengjie, Sun Ling, Hou Jiawei, Yu Yonghong and Ma Min
( School of Sociology and Psychology,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Humble leaders have been a new hot topic open to researchers from leadership studies, psychology and cognitive neuroscience, yet its inner mechanism still lacks a scientific explanation. In the present project, we used the self-construal as entry points to introduce a theoretical model to explain the mechanism of humble leaders , and probable empirical studies were came up with. This project will shed light into the current blank area of present research and will provide implications to leader fostering in enterprises nowadays.
Humble Leaders; Self-construal; Cognitive Neuroscience
张红川(通讯作者),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副教授。电子邮箱:hongchuan.zhang@cufe. edu.cn。
聂梦捷,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硕士研究生。
孙铃,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副教授。
侯佳伟,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副教授。
于泳红,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副教授。
马敏,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讲师。
本文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谦卑型领导的自我构念及其认知神经机制”(71471181)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