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支
16岁,我开始戴牙套。16岁,我遇到喜欢的人。没错,我喜欢上我的牙医。他叫沈莫,24岁。他总是特别温柔,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抚过我的每颗牙齿,或用小钩子轻轻敲击,慢声细语地问我:“疼吗?”
我就那么躺在治疗椅上睁大眼睛看着他,从下面看上去,只能看到他戴口罩的样子,可我想象得出他线条柔和的下颌、薄而润的唇,以及高挺的鼻尖。再往上是一双明亮的眸子,微微垂着,向我嘴里张望。
口腔医院离我们学校不远,有时我就借口牙疼,翘掉补习班的课去“骚扰”他。沈莫总是好脾气地替我检查,并叮嘱我不要吃太冷太热的食物刺激到牙齿。后来因我去找沈莫太频繁,连护士都认得我了,她们嫌我妨碍工作,总想赶我走。
沈莫当然也瞧出了端倪,有些懒得再跟我多费口舌的样子。可他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微笑着对我说:“你看你是高中生了,学习挺紧张的吧,没事不用老往这边跑啊,按时来复诊就行了。”我听到后真的好难过,担心自己以后除了复诊,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17岁生日的那天下午,我做了17年来最最勇敢的一件事。我跑去口腔医院,跑到沈莫跟前,约他周六去游乐园玩。沈莫一开始拒绝,但知道周六是我的生日后,便同意了。
那天,虽是周末,因天气预报有雨,游乐园里的人不算多,好多原该火爆的项目都不用排长队,刚到中午,我们便玩完了大半的项目。
午饭是沈莫请的,在游乐园里一家西部牛仔主题餐厅。“这家的菜很有特色,味道也好,想吃什么尽管点。”沈莫把菜单递给我。
“你来过呀?”我问。
“嗯,大学的时候。”
“跟谁啊,女朋友?”我故意问,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对啊。”
我忽然不想再问下去了,心情比我刚才坐过山车时还忐忑。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我还敢再说什么呢?
那天,沈莫送了我一本书作为我的生日礼物。书是梭罗的《瓦尔登湖》,沈莫说:“要好好学习呀,没事别整天往医院跑。”我说:“好,那我明年就考你念的那所大学。学长学妹,多好的称呼呀,带着点儿亲近的意味。”
沈莫说:“好。”
那天,沈莫送我回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他说的再见。
一年的时间不长,“嗖”地一下就过去了。我在高考之前三个月整牙完成,摘掉了牙套。牙套是沈莫帮我摘的,我变成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可我其实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因为从此不必去复诊。我还能再有一个理由见到你吗,我的牙医?
后来我如愿考上了那所很好的大学,可沈莫却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家乡的城市。沈莫走的时候我不知道,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站在医院宽敞明亮的走廊里,我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后来我才知道,沈莫其实没有女朋友,可他当时回答我:“对啊。”于是我不再有更多的想入非非,于是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埋头苦战,拿到了一个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分数,上了一所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大学。
我藏在牙齿里的秘密,从16岁到18岁,走过了花季雨季,却未经风雨。它被呵护得很好,俯身隐藏、温柔遮盖,最后将我引向了另一个,不曾想过的,好的结局。
谢谢你,我的牙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