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和党内领导层的诗性之风

2016-11-01 17:29陈晋
党员文摘 2016年10期
关键词:柳亚子旧体诗叶剑英

陈晋

早期著名的共产党人,诗性彰著,大多有比较浓厚的文化人底色

革命年代的诗性之风

中国共产党里诗人多,领导层内拥有一个以毛泽东为首的相互切磋的诗人群体,这是不争的事实。两位党的主要创始人陈独秀、李大钊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均写过旧体诗词。毛泽东、周恩来这批后起之秀,建党前也写了些旧体诗,周恩来还写过新体诗。记者出身的瞿秋白,本身就是文艺行家,精通诗、书、文、印。张闻天、陈毅还曾做过文学梦,写白话小说。更老一点的董必武、林伯渠、吴玉章、何叔衡、谢觉哉、徐特立,旧军人出身的朱德、叶剑英,均是旧体诗老手。

捡拾共产党人的历史,还有一种景观让人唏嘘感慨,那些成为烈士的著名共产党人,不少人都留有诗作。其中,李大钊、蔡和森、何叔衡、袁国平、李少石、续范亭、许晓轩、贺锦斋、杨匏安、吉鸿昌、宣侠父留下的是旧体诗,刘伯坚、恽代英、周文雍、罗世文、车耀先、夏明瀚一大批人写的狱中诗、绝命诗、就义诗,也属于旧体。方志敏、关向应、彭湃、柔石、殷夫、林路基,以及叶挺、赵博生、杨靖宇、李兆麟这类战将的遗作,则属于新诗。有的烈士,如邓中夏、瞿秋白,既写新诗,又善旧体诗。

诗性之风的文化和政治影响

无论新诗还是旧体诗,都是共产党人在独特文化土壤上必然长出的革命理想之花。因为他们选择的共产主义信仰,特别吸引人,特别能够产生出诗的激情和想象,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

陈毅在南方一个叫梅岭的地方被敌人包围,“虑不得脱”,自以为当日必死,死前想做的事情,竟是写诗。写了什么诗呢?“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就是说到了阴间,还要率领那些先死的旧部们扯旗造反。写诗和革命都到了不要命的程度,进而让写诗和革命实现了相互间的无缝对接和一体融合。

共产党人的政治影响,在相当程度上也包括其诗性的文化影响。1945年,毛泽东便把共产党人的诗性之风带到了重庆,这不仅指他的一首《沁园春·雪》,让各色人等见识了共产党人的“文采”“风骚”,还指他同国民党大员交往时,也把诗词作为上佳的沟通方式。1945年9月6日,毛泽东赴于右任、叶楚伧等人的午宴,席间称道于右任1941年拜谒成吉思汗陵后写就的《越调·天净沙〈谒成陵〉》,还随口念起:“兴隆山畔高歌,曾瞻无敌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这就自然洒脱地向对方传达了共产党人对诗人佳作的欣赏,表达了对诗人对佳作背后的民族立场和爱国情怀的称赞。

毛泽东与柳亚子的交往,更展露出共产党人的诗性之风与民主人士在文化上的共鸣。一个典型的例子是,1949年进北平之初,毛泽东到颐和园柳亚子住处拜访,柳亚子正在午睡,毛泽东便站在院内太阳底下静静等候。此番情态,是精神文化上的一种默契和尊重。柳亚子是词坛泰斗,是近代以来精神文化界的狂狷奇士。毛泽东1937年给何香凝的信中曾评价柳亚子:“像这样有骨气的旧文人,可惜太少,得一二个拿句老话说叫做人中麟凤。”他拜访柳亚子时所尊敬的,当是“人中麟凤”的文化人格,而并非全然是从统战工作角度出发。

不曾衰减的诗性之风

中共党内领导层的诗性之风和创作状态,大都保持到了晚年。前些年曾看到朱德亲属向四川仪陇朱德纪念馆捐献的一批朱德生前遗物,其中有本1976年2、3月号的大字合订本《诗刊》,看来是为当时的一批老同志特印的,朱德在上面亲笔写有“1976年4月30日读完”字样。《朱德诗词集》收入最晚的一首诗写于1976年2月,那时他已经整整90岁,不到半年就逝世了。

叶剑英80岁的时候,写下“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的名句。董必武1975年3月5日创作《九十初度》,称“五朝弊政皆亲历,一代新规要渐磨”,不到一个月后即逝世。异常忙碌的周恩来诗作不多,但1958年11月17日在给邓颖超的信中却提到:“有一夜激于志愿军的感人战绩,又临纪念郑振铎、蔡树藩等遇难烈士大会前夕,思潮起伏,不能成寐,因成歪诗一首,送给陈总校正,仍感不能成诗,遂以告废。”周恩来写的这首诗已交《人民日报》排印,是在发表的前一天主动撤下来的。

显然,由早期革命家组成的诗人群体,没有呈“高开低走”之状,他们的诗性之风没有因为革命胜利而衰减,建设年代仍然有许多新的事物、新的问题激发着他们的诗情。

毛泽东一生对诗词的爱好和创作,对这个群体的影响显而易见。1973年冬天,80岁的毛泽东以老病之躯整理出一套自己的诗词定稿,说明他内心对其诗人定位还是在乎的。也是在这一年,他写了最后一首作品《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和这个诗人群体的互动不少,诗性之风一派畅然。互动方式,包括请别人改诗和为别人改诗,他和别人的诗或别人和他的诗,还有就是相互欣赏论诗。董必武1959年12月读到毛泽东的《读报诗》,在一月之内写了好几首和诗,并在诗前小序说,“前在广州读毛主席读报蛙字韵诗已奉和二律,近读其继作,语长心重,感慨万端,兴婉而微,发人深省。再为二长句和之”。毛泽东读到叶剑英发表在《光明日报》的《七律·望远》,颇为欣赏,于1965年生日那天靠记忆书写下来送给前来探望的亲属。

对这个诗人群体的创作特点,毛泽东也时有点评。他在给陈毅的信中说:“如同你会写自由诗一样,我则以对长短句的词学稍懂一点。剑英善七律,董老善五律,你要学律诗,可向他们请教。”1975年他又对人讲:“董老的诗醇厚严谨。陈毅的诗豪放奔腾,有的地方像我,陈毅有侠气、爽直。叶剑英的诗酣醇劲爽,形象亲切,律对精严。他们都值得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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